我跟夜弦雖然住在一個屋裡，可是說話並不太多，兩個人各幹各的事，偶爾說兩句便又恢復安靜。
在公司無聊，其實回到了家也沒好多少。我刷了一遍常逛的幾個論壇，沒遇到可以吸引我眼球的帖子，索性關掉瀏覽器，找了個美劇看了起來。我是戴着耳機看的，所以夜弦第一遍叫我的時候我並沒有聽見。
“雨塵……雨塵！”夜弦提高了聲音。
我摘掉耳機，等着她說話。
“你都在哪些網站找工作了？”
“也就是你現在看的這幾個。”
“哎……”夜弦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怎麼就找不到呢？以歷史專業搜索找不到，中文專業找到的全都是文秘。”
“那麼你想找什麼樣的職位？”我問夜弦。
夜弦思索了一會兒，回答說：“我不介意一開始做底層工作，最重要的是得有發展空間。比如我原來那種工作就不可以，隨着年頭的增加，職稱、工資是會漲一點，可是卻改變不了吃粉筆灰的命運。”
我笑了：“你也可以選擇用投影。”
“你不知道，現在學生可刁着呢。我要是偷懶不寫粉筆字，他們就偷懶不聽課。”
我心想反正我也沒事，就幫夜弦一起找吧。她早點找到工作，我這一半的房租也早點有着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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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電腦搬到夜弦的旁邊，這樣我搜到了什麼她一眼就能看見。
如她所說，真的很難找到她符合條件的崗位，情況甚至還不如我當時樂觀。我忽然想起我找工作的時候，唯曾經讓我不要顧及專業去找，我不知道是否該用同樣的話去給夜弦建議。我看得出來夜弦多麼喜愛歷史和中文，讓她找別的專業的工作會不會抹殺她打拼的熱情？或者說讓她證明出自己不再有活着的價值？那樣我的罪過豈不是太大了？
“你在想什麼？”夜弦似乎發現我盯着一個點太久了。
“哦，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同學都是去哪裡找工作的。既然社會需求量那麼少，幹嘛各個學校都還開這專業？”
“我同學啊……”夜弦想了想，回答道，“似乎除了我們幾個當老師的，都做了跟專業無關的工作。你……讓我也這樣？”
“是你找工作，當然你自己決定。”
“也行。”過了許久，夜弦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兩個字，像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一樣。不過工作是關係到人大半輩子的事情，也的確不可以輕易決定。
夜弦坐了下來，更改了搜索條件。
我在心裡想，要是我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就好了，把找不到工作的朋友都僱來，我實在不太忍心看着夜弦一坐在電腦前就皺起眉頭。
“別皺眉頭。”我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會長皺紋的，年紀輕輕就有兒字紋多不好看！”
“我早就覺得自己是老人家了，讓相貌跟心理相符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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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岔開話題：“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也算是給你接風了。”
“喲，你還會做飯呢？”
“難道你不會？”
夜弦搖頭。
我笑她：“連基本的生存能力都不具備還好意思自稱老人家？”
她白了我一眼，辯解道：“我是因爲一直沒有需要自己做飯的環境，大學吃食堂吧？然後回家鄉工作，平時住在教師宿舍還是吃食堂，週末回家爸媽捨得我做飯嗎？”
我立刻給她下了個定義：被家裡寵壞卻自認爲成熟的小孩，連叛逆期都沒過，所以纔會這麼衝動拋家舍業跑到北京。
“要不我試試這個？”夜弦的目光停在一行字上：急聘售樓人員！
偌大的紅字，是想把人的眼睛刺瞎嗎？醒目也不需要做到這個份兒上，看來這家房地產公司的確是太急了。
“你願意去售樓？”
“我覺得吧……這售樓基本上就是動嘴皮子的活兒，跟我以前的工作也有相似之處。況且以我的文學功底，我覺得說服人家買樓應該不太難吧？”
“嗯，你想去就試試吧。”我從心裡覺得這工作跟夜弦的氣質不相符，可是沒有說出來。
“好，我明天一早就打電話。”夜弦說着把網頁上的聯繫方式記在了一個小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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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夜弦有了個近期目標，我便不再管她，一個人做飯去了。這兩年在外面練就了二十分鐘做好兩個菜的本事，當然還包括了淘米做飯的時間在內。昨晚因爲我太早睡覺，早晨又走得早，結果使得夜弦三十個小時沒吃一頓正經飯。她彷彿算定了我不會繼續讓她捱餓似的，一點都不擔心晚飯的着落。其實我挺喜歡做飯的，可以滿足自己味覺的需要，只是我比較不平衡，爲什麼夜弦就是坐下來等吃的命？我好不容易回家享了半年的福，卻又淪落到需要自己餵飽自己的境地了。
我一邊想一邊洗菜、切菜、點火、烹炒……有人做飯的時候喜歡唱歌，而我則喜歡胡思亂想，漫無邊際，只要不會切到自己的手就好。
忽然，夜弦跳到我背後，舔了一下嘴脣，問道：“做的什麼？香味讓我沒辦法留在電腦前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還存在讓夜弦離開電腦的理由。
“隨便炒的，不許挑三揀四，我聲明在先，否則以後吃飯問題自己解決。”
夜弦本來笑着的臉頓時僵住了，眼睛有些閃爍，似乎淚水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你……是不是覺得我住在這裡不方便？其實你可以直說，我出去找房子也沒問題。”她的語調有些哽咽。
我愣住了，因爲我從來都不覺得她是這麼敏感的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十幾秒，夜弦突然大笑起來：“哈哈！你信了？還真好騙！有這麼好的房子你就是趕我走我還不走呢。”
夜弦塞了一口盤子裡的菜迅速跑回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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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進辦公室的時候，電腦已經配備好了，還帶有一個小服務器。打開來看，我需要的軟件基本都裝了，不得不佩服劉叔叔公司的員工效率還是挺高的。
我正在高興今天可以有的玩了，忽然聽見有敲門聲。
“請進！”我猜測着是誰一上班就來找我。
這時門開了，走進來一個身穿筆挺的淺灰色小西服套裝，戴着眼鏡的人，一看就是精明能幹的女強人的標準打扮。
她微笑着朝我伸出手：“你好！我叫沙慧玲，是數據採集二部的負責人。”
“哦，我知道。”劉叔叔昨天告訴過我她會來，只是沒說過名字而已。對我的工作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數據採集部門要負責，因此看見這麼一個負責人心裡暗暗高興，起碼從面兒上看十分符合我的要求。以後恐怕我會經常跟她打交道，我自然也是笑臉相迎，“你好，我叫……”
“穆雨辰嘛，門上寫着的。”沙慧玲搶着說。
上樓以後我只顧着低頭開門，卻沒有注意到原來我的名字已經掛出去了。
我點頭，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說：“請坐。”
我正在發愁第一次見面跟她聊些什麼好呢，她卻說：“不用坐了，我上來一是來報到，二是送數據。”沙慧玲說着把一個優盤和一摞文件放在我面前，同時解釋道，“這是變量名錶，這是一些指標的相關解釋……”
我連連點頭，她想得比較細，我需要的東西基本上都拿來了，有這樣的助手將來工作會輕鬆許多。聽她說完之後，我指着一個字母縮寫對她說：“把計算這個指標的三個原始變量也拿給我，其它都挺好的。”
“嗯，我這就去，一做好就拿上來。”沙慧玲點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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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窗外並不通透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氣，依舊感覺胸口憋悶。好在又是嶄新的一天，或許未來還有許多值得我期待的東西，人總不能永遠停留在回憶中，況且我也沒什麼回憶。
我低下頭，仔細閱讀沙慧玲剛纔送來的材料。我的工作相對自由，並沒有人要求我必須研究哪個問題，而是我自己從數據中找出我認爲公司或者客戶需要的東西。
那些數據有二百多個變量，我光是弄清楚每個變量的含義便用了兩個多小時，再做做它們的簡單統計量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肚子很適時地叫了起來。
這時門又響了，又是沙慧玲。
“數據做好了。”她笑着把另一個優盤遞到我面前。
“效率挺高的。”我知道把兩萬多組數據的三個原始變量補充上去有多麼麻煩。
“那當然，不能耽誤吃飯嘛。”沙慧玲轉而問我，“對了，你還沒去過我們公司的食堂吧？”
我搖頭。
“我帶你去，一個人吃飯很悶的。”
“好啊。”我也挺高興可以跟她一起吃飯，不然倘若劉叔叔也在那裡吃飯我會很尷尬，不知道要不要跟他坐在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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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食堂在地下一層，佈置得很溫馨，每張桌子上都有個小花瓶不說，甚至還有蠟燭，一改我以往對食堂的看法。
沙慧玲很熱情地給我介紹：“公司食堂裡的東西都是免費的，可以隨便吃，只不過酒限量，老總怕我們喝醉了下午亂填數據。”最後一句沙慧玲說得很小聲。
我們選好吃的以後在最角落的桌子坐下。
“公司人沒有我想象得多。”我掃視着整個餐廳說道。
沙慧玲點了點頭：“因爲咱們公司的員工效率都很高。”
“這個看出來了。”
“還有就是公司的人際關係也都比較簡單，幾條線不怎麼交叉，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讓直接上級滿意就OK了。比如說我，只要你滿意，我就會在公司過得很太平。”沙慧玲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最後一句話，可是怎麼聽我都覺得她別有意思。
我不是一個喜歡難爲人的人，當然也不會故意找她的茬，可是我卻不想給她這樣的承諾或是保證。“我還不知道我的直接上級是誰呢。”
“就是劉總啊，三個技術部門的分析師都是直接跟劉總彙報，因爲其他幾個管理人員……不是我自大，這方面的知識還不如我呢。”
“哦……”
“看見柱子旁邊那張桌子了嗎？”沙慧玲又問。
“嗯，怎麼了？”
“是數據採集一部的負責人和做scoring的分析師。還有那張桌子，是數據採集三部負責人跟風險控制的分析師……”沙慧玲把公司的一些主要人物逐一向我介紹了一遍。
我這才明白沙慧玲爲什麼找我一起吃飯了，原來這是公司默認的“習俗”，數據採集部門的負責人是要跟相對應的分析師一起吃飯的。既然存在着抱團的現象，那麼我相信公司裡的人際關係便不會像沙慧玲口中所說的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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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了一天，再遭遇下班高峰期堵車之後回到家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不料卻看見夜弦坐在門口，臉埋在膝蓋裡。
“怎麼了？”我問她。
夜弦擡起頭：“忘記帶鑰匙了。”
“怎麼不去我那裡拿？”
“我也是剛回來，沒等多久。”
“是嗎？今天去面試結果怎麼樣？”
“錄取了。”夜絃聲音裡聽不出喜悅，“不過還得考個售樓資格證。”
“售樓還需要考資格證？”
“現在幹什麼不要啊？爲了賺錢唄！今天已經去培訓了一天，交了三百六。哎，還沒掙工資先得交培訓費。”
“不會是騙子吧？”
“應該不會吧？”
“其它談得怎麼樣？”
“說是年薪在八到十二萬之間。”
“那還不錯。”
夜弦苦笑了一下：“進去再細說。”
“哦。”剛纔只顧着說話我竟然忘記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