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的時間就在我跟沙慧玲你請我我請你吃飯中過去了,除了還有公司其他人到場的那頓之外。當然,飯後我們還是會去那家酒吧,只是聊天沒有那麼多了,我通常是帶着筆記本找張桌子上網,一邊看着沙慧玲跟那個男人玩着若即若離的追逐遊戲。
回到家的時候夜弦多數已經睡着了,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周她很少熬夜,完全不像她的作風。我沒有再聞到煙味,對此我有些內疚,總覺得因爲我的存在限制了夜弦的自由。
說來也快,KTV發生的事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我拋諸腦後。我之所以還一直跟沙慧玲出去玩,或許僅僅因爲我從心理上還沒有確定我是不是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坦然面對夜弦。
這天回家,屋裡很敞亮,幾乎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讓我略感驚訝,夜弦一般只開着那盞磨砂的壁燈,她說喜歡幽暗的氣氛。而夜弦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而是坐在牀角,似乎是專門等我回來的。
我有些緊張,不知道接下來她會說些什麼。
“雨塵。”我的名字從夜弦口中緩緩流出,飄渺而不實,似乎這本來是在夜弦腦海裡遊蕩的兩個字,不經意間衝破了牙關。
“還沒睡啊?”
夜弦點頭,同時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下來聊聊吧。”
“好。”我分明感覺到我的聲音有點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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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着極爲忐忑的心情在夜弦的旁邊坐下,像是在等待着她宣判什麼結果。
夜弦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微笑着看着我,就那麼笑吟吟地看着,看得我更加緊張了。
“最近應酬多起來了?連跟你說句話都困難。”
“沒……也就這幾天。”我有點不敢直視夜弦的眼睛。
“只是這麼幾天嗎?我還以爲你有意躲着我呢。”夜弦的語調很輕柔,可是每個字都彷彿一枚細針紮在我心上。
我連忙辯解:“怎麼會呢?我幹嘛要躲着你?”
“呵呵……”
見夜弦並不相信的樣子,我進一步解釋:“其實跟同事出去吃飯,除了慶祝我轉正之外,我還有件私事要找他們,所以先請客做鋪墊。”
“哦?”
“你還沒有找到工作吧?”
“沒呢。”
“有興趣來我們公司嗎?”我這麼問夜弦並不是信口開河,我是真的曾經跟沙慧玲討論過公司裡的職位,看有沒有適合夜弦做的。討論的結果也沒有超出我的預計,稍微好一點的崗位夜弦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或者說稍微培訓一下就可以做的便是沙慧玲手下的一名數據錄入員。這是一個好聽的說法,其實跟打字員沒什麼區別,不同的是,打字員打文字而數據錄入員敲數字。數據採集部門的分工很細,一個數據錄入員一次所做的工作往往只是敲一個變量,所以技術含量相當低,不太需要數學基礎和學歷,夜弦的高中數學底子做這個都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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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們公司……不是不可以,是什麼職位?”夜弦第一句就問到了關鍵問題。
夜弦曾經連售樓的工作都做,數據錄入員起碼比售樓員要輕鬆並且收入穩定,我猜想夜弦會答應。
“是數據錄入員。”
“可以。”
我心裡一喜。在公司裡,雖然我的面子還不足以讓劉叔叔爲夜弦安排一個好工作,可是在沙慧玲的部門安插一個錄入員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不料夜弦緊接着說:“但是我不想被你安排進去。”
“那你要怎麼樣?”
“我去按照正常程序求職,明天我會去遞簡歷,你不要插手,不論他們給不給我面試的機會你都別管。你能保證做到嗎?”
“好吧,我保證。”隨即我又補充道,“雖然現在你能申請的職位只有數據錄入員,不過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很快就能入門,將來做別的工作完全有可能。”
“那麼我有沒有可能做你這個職位?”
“我這個職位?難道你想某朝篡位嗎?”
“哈哈!我纔沒那麼大的野心呢,能做你的搭檔就夠了。”
夜弦做我的搭檔,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事,她跟沙慧玲完全不是一類人,可是誰說只有沙慧玲那樣的人才能當數據採集二部的負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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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事件以來,我第一次在夜弦的旁邊安然入睡。
次日清晨,我早早趕到公司,也給沙慧玲打了個電話讓她提前點來上班。儘管答應了夜弦不管她來應聘的事,可是公司最近並不怎麼缺錄入員,所以簡歷看都不看就將她拒絕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一進我辦公室,沙慧玲就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怎麼?昨晚十二點才分開,早晨七點就迫不及待想見我了?既然這麼捨不得,怎麼不邀請我去你那兒過夜?”說着,沙慧玲的眼角微微上挑,,千種柔情萬般嫵媚都在那一挑之間盡露了。
我忙把辦公室門關上,低聲說道:“沒休息好吧?叫你這麼早來是有一事相求。”
“跟我還用求?直說就好。”
“我有個朋友,今天可能來公司應聘。”
“我們的同行?”
“不是,所以需要你幫忙。”
“這忙你得找劉總,我可幫不了,就算我瞞天過海把她弄進來,可她一接到項目不就露餡了?”
“不會露餡的,也沒什麼可露,她就想當個錄入員。”說到這裡,我想起夜弦昨晚曾經有過取沙慧玲而代之的言論,不禁覺得好笑,當然,這樣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讓沙慧玲知道的。
“只是個錄入員啊,那沒問題,叫她來就行了,你怎麼沒帶她一起來呢?”
“這就是第二個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別讓她知道我跟你說過。”
沙慧玲打了個響指:“明白,交給我就行了。”說完會心地一笑。
臨出門,沙慧玲又回頭:“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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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着夜弦要來應聘的事,完全無法進入工作狀態,幾乎每五秒鐘就要趴在窗戶上往下面看看她有沒有到,可是直到快十點夜弦才拎着小包晃進公司大門。雖然很相信沙慧玲辦事的能力,可我忍不住還是有些擔心,恨不得披件隱身衣跑去看看夜弦面試的全過程。
我不敢下樓,害怕萬一遇到夜弦會令她以爲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儘管事實的確如此。於是我開始一邊在屋裡來回踱步,一邊盯着手錶看。
還好夜弦沒有馬上離開公司,看來至少有了面試機會。
我見十幾分鍾過去了,實在有些忍不住,撥打了沙慧玲的手機。
“怎麼樣?見到她了嗎?我看見她剛纔進門了。”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沙慧玲呵呵一笑:“我在帶新員工熟悉工作環境呢,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我心中一喜,顯然夜弦被錄取了,並且就在沙慧玲的旁邊。爲了不讓沙慧玲露出破綻,我不能說太多:“好,那一會兒再說吧,如果可能,叫她明天就來上班。”
“嗯。”沙慧玲說着掛掉了電話。
夜弦有了新的工作是不是預示着我們也會有新的開始呢?我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我終於在窗旁站定。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纔看見夜弦離去的身影,依舊是邁着有些飄忽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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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夜弦有想要取沙慧玲而代之的想法,我提前下班跑去西單圖書大廈買了一摞統計學入門書籍。不論她是不是真的打算一輩子幹這一行,我都應該努力成全她。當時是興沖沖跑去買的,買完之後纔想起,若是我抱着這一摞爲夜弦買的新書回家,她豈不是會懷疑我沒有按照向她保證的話去做,早就知道了結果?於是只好折返回公司,暫且把書放在辦公室,等夜弦告訴了我那個“好消息”之後我再當做慶祝她找到工作的禮物送給她。
抱書上樓的時候恰巧在電梯裡遇到了沙慧玲。
此時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因此沙慧玲說話也就不用避諱什麼了:“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可是圓滿完成了,打算在哪請客啊?”
“請客是一定會的,不過連着在外面吃了那麼多天我擔心會影響你的完美身材,還是空幾天吧。”
“哦?”沙慧玲挑眉,“今天開始打算繼續宅在家裡了?”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
沙慧玲也笑了,是帶有一點無奈意味的笑:“其實你第一次跟我去酒吧我就看出來那裡不適合你了。”
“那你怎麼沒把我趕回家?”
“既然答應當你的避難所,又怎麼可以轉臉便拆你的臺?”沙慧玲瞟了一眼我手中的書,問道,“這書是買給她的?”
“嗯,她沒有這方面的知識,需要多學習。”
“是啊,總不能一輩子當錄入員。葉弦有你這麼一個好老師,升到我這個位置指日可待呀。”沙慧玲笑道,她總是用玩笑的語氣說最真實的話。
這時,電梯到了沙慧玲要下的那一層,我們便沒有繼續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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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書匆匆放在桌子上便又離開了,我想要快點回家,快點看見夜弦發自內心的笑容,而不是淡漠笑。仔細想來,我好像還沒有看見過夜弦那樣的笑容,在我的記憶中她總是笑得有些清冷,彷彿看破紅塵一般。
“回來了?今天真早。”看我進門,夜弦有些詫異。
“嗯,有點累就提前回來了。”
“聽說你今天沒在公司?出去開會了?”夜弦問道。
我猜測是沙慧玲有意這麼說的,當然要圓謊。“你怎麼知道?”
“負責人說的,她跟我介紹到你,也就是我們的共同上司的時候,我說想見見你,然後她就告訴我你出去開會了。”
“你想見我直接打電話就行了。”
“你以爲你魅力那麼大,天天見你我還總想着見呢?我這不是順勢說的嗎?這樣她就不會懷疑我們早就認識了。”
我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在公司我們要裝作不認識?”
“就是這個意思。”
“有這個必要嗎?”我覺得就算夜弦再想證明自己是通過努力爬上去的也沒必要裝作不認識我,且不說我根本算不得公司的高層,就算是我進公司的時候也沒裝作不認識劉叔叔啊。
夜弦用力點了點頭,很認真地回答說:“非常有必要,有一個新的開始難道不好嗎?新的人生,新的閱歷,當然人和人的關係也要翻開新的一頁。”
雖然夜弦的話中未必含有特殊的意味,我卻堅持認爲她實際上所指的就是跟我重新開始,這還是她第一次說話如此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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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祝賀你找到工作呢!”我忽然想起。
“要怎麼祝賀?別又說去吃飯那麼俗啊!別忘了咱倆可是天天一塊兒吃飯的,嗯……除了這周。”夜弦頓了頓,說道。
“不吃了不吃了。”我連忙說,“送你個禮物總可以吧?”
“哈哈!好啊!禮物我來者不拒。”
我無意識地抓住夜弦的手腕,問道:“就算不是爲了慶祝也得吃飯吧?要不豈不是要餓死了?”
“那當然。”
“想吃什麼?我去做。”
“不用了,我打算叫快餐。至於你嘛……記不記得你說過要我留一碗菊花米線給你吃的?你一直都沒吃呢。”夜弦笑道。
“啊……不是吧?那都多少天以前的事兒了?還能吃嗎?”
“難道你要說話不算數?”
好不容易跟夜弦的關係有所改善了,我當然不能做傻事。別說是放了一週的米線,就算是出土化石我也得吃啊。“當然算數,我吃。”我咬牙說了出來。
夜弦倒是一點都沒有心疼我的意思,竟然真的轉身進了廚房。
緊接着我便聽見了冰箱門一開一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