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青從來膽大包天,周鴻只是喜看她愛嬌模樣,暫時忘卻小丫頭那些英勇戰績。
兩個人甜甜蜜蜜歸家,將鹽道上的麻煩事兒先丟在腦後,兩個人吃過飯之後還在房裡吃茶消食。外面氣溫低寒,葉芷青不願意出門散步,周鴻怎麼拉她都耍賴不肯出去,最後只得在房裡散步。
葉虞城青不肯好好走路,兩隻腳踩在周鴻腳面上,督促他走路,美其名曰:“這是爲了磨鍊咱們兩個的默契度!”
“狡辯!就你鬼主意多!”周鴻面上神情還保持着下屬面前的威嚴與一本正經,實則已經攬着她的腰一步一挪,感受着賴在身上的溫暖的小丫頭,認命的嘆氣:“我在家若是板起臉,阿琪都會怵幾分,怎麼你就會一點都不怕我呢?”
他總覺得自己一路向着夫綱不振的道路上狂奔而去了。
葉芷青講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我又不是你的下屬跟你手底下的兵,怵你幹嘛?你知道一個家裡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周鴻眼神都亮了,聲音不自覺的溫柔低沉了幾分,如果不是小丫頭笑嘻嘻的毫無察覺脫口而出,他都要懷疑自己幻聽了:“什麼最重要?”
——她說一個家,這是說她已經將自己當做最重要的家人了嗎?!
葉芷青渾然不覺:“一個家最重要的是平等和諧。要是我老怕你,還有什麼意趣?你們軍中有軍規,家裡也可以制定一個家庭守則,那樣就更和諧了。當然男人也有三從四德,你要不要聽聽?”
“三從四德?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葉芷青以看一副“土包子”的眼神看着他,嫌棄的說:“你都在軍營裡呆傻了,哪裡知道男人要守的三從四德啊。男人三從是女友出門要跟從,女友的話要聽從,女友的命令要服從。”
周鴻以前就問及過二人同居的關係,他是期望葉芷青有一種做人媳婦的自覺,哪知道小丫頭振振有詞將他們的關係定位爲“男女朋友”。
這可真是新鮮。
他肚裡憋笑,饒有興致的追問:“那男人的四德呢?”
葉芷青得意道:“女友打不得,女友罵不得,女友惹不得,女友氣不得。”
“你呀你呀,一腦門子鬼主意。”周鴻親暱的用鼻尖蹭了下她的臉蛋:“就算是胡扯八道,也透着古靈精怪。你這些話講給我聽聽就算了,換個男人試試,早被嚇跑了!”
“你會被嚇跑嗎?”葉芷青期待的看着他。
周鴻慢吞吞道:“如果把女友換成老婆,三從四德我全都做到了,你是不是就肯嫁給我了?”
葉芷青:“……”這是被求婚了嗎?
周鴻的眸子深黑,似乎含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兩人視線相接,她差點都要答應了。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艾瑪冷酷周少帥,居然也會說情話了而且還甜的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這個,成親太麻煩,咱們倆現在過日子,也跟成親沒差別嘛!”
周鴻心想,她到底還是介意上次去周府的不愉快,大約對周家的門檻有些發怵,卻又捨不得與他分開,只能自欺欺人的跟他做露水夫妻,連婚姻也不敢提。
他低下頭噙住了她的脣,深深吻了下去。
原本應該捧在掌心寵愛的女人,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再堅強,真是讓他心疼的無以復加。
次日醒來,周鴻已經早早回鹽運司了。葉芷青懶懶的鑽在被窩裡不願意起身。冬天是賴牀的最佳季節,尤其是昨晚的周少將軍就跟吃不飽似的沒完沒了的折騰她,她全身的骨頭都要被他給折騰散架了。
他的行爲雖然禽獸,但昨晚的話實在甜蜜。
葉芷青將被子蓋在臉上,只覺得心裡甜如蜜糖,恨不能縱情高歌,以示她心中之愉悅。她自莫名其妙來到大魏,無數次心中惶恐,總還是強撐着過來,生怕露出弱象,給旁人以可乘之機。
數次陷入危機,都得周鴻相救,他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封建老古董,卻有着一顆寬容的心,對她百般呵護,纔能有今日的甜蜜。
虎妞進來服侍她起牀,但見她將整個腦袋都蒙在被子裡,還當她仍在夢中,小聲嘀咕:“蒙着頭睡也不怕憋氣嗎?”輕手輕腳揭起被子,才發現她眸含春水,臉蛋緋紅,頓時傻了:“姑娘你醒了?”
葉芷青起身之時,露出胸前一痕雪膚之上點點痕跡,她忙將衣襟掩上,但看虎妞的眼神,便知並沒有遮嚴實,頓時有幾分不好意思,暗恨周鴻沒輕沒重,非要弄出痕跡招人眼目。
好在虎妞是個善解人意的小丫環,從來也不會做讓她爲難的事情,如往常一般將衣裙拿過來,又端了洗漱的水過來。
“周大人呢?”
虎妞道:“大人早早就走了,囑咐我們別吵着姑娘。”
葉芷青吃過了早飯,仍舊去回春堂坐診。
今日的病人並不多,她看完一批,暫時沒什麼病人,便去後面去瞧龔江,又喊了蘇銘過來給他換藥。
龔江自落江逃命之後,遭朝廷通緝,吃了許多苦,起先是跟着一羣唱蓮花落的乞丐在外行乞。那羣乞丐隨意而行,他便也裝作無家可歸的樣子,跟着他們低三下四的乞討。
好在他小時候過的就是窮日子,幾十年富貴生活過下來,一朝憶苦思甜,倒也沒忘了苦日子如何過,扮起乞丐來十分傳神,乍一看就跟乞討了大半輩子似的,麻木而衰老,艱辛而絕望。
他將自己弄的十分邋遢,全身臭烘烘的,連件夾衣也弄不來,乞丐們誰都可以欺負他,他都忍氣吞聲擺出一副慫樣,任人打罵。愈是如此,才愈讓那些追緝他的人不會去注意到路邊一個衣着單薄曬着太陽的乞丐。
追緝他的人都以爲他若是逃出命,必定要往富貴之地去藏身,幾乎將江南的煙花柳巷,以及他的老巢翻了個遍,卻無功而返。豈不知當他們垂頭朝氣的離開之時,也許龔江就在街邊披散着頭髮,掀起衣襟坐在太陽下捉蝨子。
——誰會想得到前鹽幫幫主捉蝨子竟然手法嫺熟呢?
蘇銘過來替龔江換藥,將他腿上腳上的傷口統統清洗了一遍,灑上藥粉包紮了起來。
龔江收拾乾淨,坐在臨窗的木板牀上,倒又有了一二分昔日鹽梟的氣魄,他笑着說:“小丫頭,真沒想到我還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治傷。若是以前,我定然要厚厚送一份禮給你,只是現如今我可是窮光蛋一個,想謝你也拿不出一枚銅板。”
他頗有種“相救恨晚”的遺憾。
葉芷青聞言頓時笑了:“龔幫主,若是以前的你,恐怕哪裡受了傷也輪不着我處理。”
龔江啞然,頓時又笑了出來:“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想當初他做鹽幫幫主,手底下兄弟不計其數,私鹽路子鋪的極開,不說視金錢如糞土也差不了多少。那時候趨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裡會將一個小丫頭看在眼裡。
他坐在榻上,回想自己幾十年風雲歲月,忽感大半生蹉跎,到頭來竟是一場空。人間富貴不過過眼雲煙,反倒是兒時喝過的一碗野菜粥,得到旁人的一個笑臉,才彌足珍貴。
“老了,老了。”
他低低笑嘆,鬢邊又添白髮,倒似江南街上隨便一老翁,若給一根魚杆,便可過上垂釣的悠閒日子。
“若不是念在那些陪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們冤死的份兒上,我也不必非要來找周大人!”
周大人此刻抓着周震的來信,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骨了。
周震身爲東南駐軍的最高將領,肩負着安保邊疆之責,不能隨意離開。但周夫人可不受這份拘束。她跟周震因爲長子的婚事而生了閒氣,一怒之下趁着周震去軍營,竟然帶着丫環婆子來揚州了。
周夫人對葉芷青積怨已深,心裡不知道罵了她幾百遍狐媚子,只恨這狐狸精勾引了自家的兒子,明明將她極盡羞辱,沒想到她卻再一次纏了上來。
——老頭子那是打仗打傻了,腦殼壞掉了,才應了郭三夫人解除婚約的要求,還同意兒子娶那野丫頭,當真是氣煞人也!
周震數日之後從明州大營回到家中,才知道周夫人早已經出發前往揚州,算着日子都走到半道上了。他情急之下也不能離開駐地把人追回來,只得派人快馬加鞭往揚州送信,好讓周鴻有個應對之策。
周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的娘哎,您這不是跑來給兒子添亂嗎?
江南鹽道被他一通折騰,得益的是老百姓,同僚卻沒幾個人肯誇他。想來京中誇他的人也極少,罵他的恐怕更多。
這個節骨眼上,鹽道案子只有喬立平一個要犯在官方手中,若不是龔江的出現,他都在考慮再抓幾個鹽幫的嘍囉往京裡送。
周夫人整日在後宅子裡,哪裡懂官場之上的風雲動盪,還當娶妻生子纔是人生第一等大事,卻不知比起娶妻生子,生死存亡纔是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