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跟郭嘉被葉芷青挑中之後,就成了她的貼身侍衛,派去跟她一起住客樓。
烏莽走了之後,郭嘉還向她笑嘻嘻拱手:“多謝葉大夫提攜!”衛央卻跟炮筒子似的直接問她:“你爲何要給倭兵治傷?我聽說你都救了好些倭兵!”
這個問題周鴻沒有問過,葉芷青也不曾向他解釋過,衛央問起來,她索性就說了:“其實……截肢術我只是以前在書上看到過,偶然見過別人動手,但是自己從來沒試過。你說我是拿大魏將士來練手好呢,還是拿傷殘倭兵來練手的好?”
衛央一臉呆滯:“……你不是醫術高絕嗎?”
葉芷青拍拍他的肩:“少年,你太天真了!難道你以爲我無所不能嗎?”她語重心長:“說實話,我的長項只是調養身子,至於治病救人,那並不是我的專長。而且,我雖然有麻沸散的方子,能保證截肢不痛,但是我覺得,既然倭兵是實驗體,那就按畜生的待遇來處理就好了。比如拿兔子去實驗接骨,是不會去考慮兔子會不會痛的要死要活的,難道我會去給兔子喝麻沸散?”
衛央完全沒料到自己在心裡憤怒了一陣子的事情,到了葉芷青嘴裡,居然是這種解釋。而且他竟然還覺得葉子說的好有道理。
葉芷青無視衛央已被自己洗腦的事實,接着道:“被截了肢毫無戰力的倭兵,等周將軍帶人打進蘇州,還不是等着被砍頭的命。但是我從他們身上得到了豐富的實踐經驗,等打下容山島之後,相信大魏水軍裡還是有很多需要我幫忙治療的將士們吧?技術純熟之後,還怕不能救人性命嗎?”
衛央是真真正正被葉芷青給折服了,他面色紫漲,似乎還有幾分愧疚:“葉子,我之前其實聽說你在幫倭兵傷,就一直很生氣。倭兵在咱們大魏境內所犯的罪行十惡不赦,你卻還要救這些人,說實話我都有幾分討厭你了。沒想到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都是我自己小心眼,想的不多,鑽了牛角尖,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啊!”
葉芷青對這個少年其實一直很有好感,覺得他是一個耿直的少年,有什麼不痛快都願意說出來,可比周浩那樣陰陽怪氣的討厭性子好多了。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你將來也要記得,凡是自己不理解,不要輕易下結論,聽聽別人的看法,也許別人的想法與你不同呢。做人要寬宏大度,要向你家少將軍看齊,可別學周浩那個小肚雞腸的,好像我借了他的錢不還一樣,你瞧瞧他現在見到我的神色,難道我借他餉銀賴着不還了?”
衛央都被她給逗樂了,還幫周浩開脫:“浩哥他只是……”
“是啊他只是小肚雞腸,以已之心度人,還不願意開口求證,這種人的心胸……嘖嘖!至少你還願意開口問一句,在判我死刑之前!”
郭嘉目睹葉芷青跟衛央說話,心裡頓時翻江倒海。他沒想到葉芷青竟然跟周鴻的貼身護衛這麼熟稔,聽她的話,跟周鴻似乎也早就熟識。
這就有些奇怪了。
他跟蕭燁最初認識葉芷青的時候,她就是個市井裡的普通姑娘,而周鴻一直在東南水軍營。就算周鴻回京,但是兩個人地位天差地別,偶然在蕭燁王府打個照面,也實在難以熟悉到這種程度。
蕭燁是他的好兄弟,當初非要娶葉芷青,他其實並不當一回事。實在是這位好兄弟的後院里美人納的不少,女人嘛,不過是籠子裡的金絲雀。但是壞就壞在,蕭燁對葉芷青的熱情非同尋常,而葉芷青對當金絲雀似乎並不那麼熱衷,這就有些難了。
他心裡縱然有千般疑問,到底平日就是個心思縝密的,更不想在此關頭再有分歧,便按下心頭疑雲,此日就跟着葉芷青去探查容山島。
容山島佔地面積頗大,似乎山上的居民也不少,巡邏的海盜,山間奔跑的孩童,還有水邊浣衣的婦人,如果不是他們確定自己在張九山的老巢,都要懷疑這只不過是海上一個普通的漁島了。
葉芷青到林中採集草藥,除了帶着自己挑選的兩名護衛之外,還有烏莽相陪,才下了閣樓,就碰上帶着兩名護衛的孫狐。
孫狐見到葉芷青,殷勤的恨不得上前來拉住她的手:“葉大夫,山上林子裡有猛獸,你帶上這兩個人能頂什麼用呢?孫某可是打獵的一把好手,不如由孫某陪你一起去吧?”
葉芷青不着痕跡的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熱情伸過來的鹹豬手:“不必了!孫將軍貴人事忙,我這點小事就不勞孫將軍過問了,有烏莽陪着就好。再說採藥是個細緻活兒,又極其無聊,島上恐怕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孫將軍去處理,就不耽誤將軍的寶貴時間了。”
她試圖躲過孫狐,從旁邊繞過去,但是孫狐似乎並不想讓她如願,側身擋在了她面前,厚着臉皮笑道:“孫軍醫說哪裡話?九爺現在對島上建醫館十分看重,這是關乎大家安危的大事情,我豈能坐視不管?”
他說的冠冕堂皇,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老子就是要泡你!
葉芷青在心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餘光看到衛央跟郭嘉臉色都變了,生怕這兩個人沉不住氣,惹來大麻煩,當下態度便有所鬆動:“既然孫將軍非要跟着去,也行。”她指着不遠處空地上擺着的揹簍藥鋤:“去的人一律背一個,到時候採到了藥好揹回來。”
孫狐結結巴巴:“孫某……孫某也要背嗎?我不認識藥草啊!”
葉芷青涼涼道:“我們是上山去採藥,不是上山去看風景,孫將軍既然不想去採藥,那過去做什麼?”
孫狐被她懟的啞口無言,只能老老實實跟護衛們一樣背起了揹簍。等看到葉芷青也背起揹簍,他還阻止:“葉大夫身子嬌弱,這種重活就不要乾了,讓護衛幹就好了。”
葉芷青背起揹簍,直接沒搭理他,帶着衛央等人出發了,孫狐忙忙跟上。
大概是他平日在島上也屬於特別橫的人,恃功自傲,導致街上不少人看到孫狐揹着個揹簍跟護衛們一起走出來,都露出一幅驚掉下巴的樣子。
孫狐有些尷尬,對着路上看呆的人煩躁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背揹簍的啊?”
有些不太懂事的小兒們遠遠跟着嘻嘻哈哈笑着,全然不當一回事,直到孫狐轉頭拔劍:“小兔崽子們,活的不耐煩了是吧?”他們才一溜煙的跑了。
葉芷青:“孫將軍挺威風啊,對着不懂事的小孩子撒什麼氣啊?要不你還是把揹簍放下回去休息吧,這等小事讓孫將軍不高興,實在是不好意思。”
孫狐後院裡的男人們都是他搶來的,有不少起來都要死要活,但時間久了,看到同伴被送走,聽說下了金礦的礦工最後都會累死,就覺得在孫狐後院的日子似乎也沒那麼不堪。在性命面前,其他都成了虛的。久而久之竟然也適應了下來。
比起這些被順溜的男人們,葉芷青就完全是個刺兒頭了。
她從認識孫狐的頭一天,似乎就從來沒打算收斂自己的脾氣,而是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會遭到孫狐的打擊報復。
夜裡孫狐躺到牀上也想過,有什麼辦法治一治葉大夫。
張九山曾經告誡過他,空山島歷來沒有醫術高超的大夫,大家有病有傷都是扛過來的。扛不過來的都早早去找閻王爺喝酒去了。好不容易這次弄回來個醫術高超的,就算是他有意,可也不要注意分寸,不能勉強他,讓他心生不快。
“你也不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受傷,犯到葉大夫手裡。所以還是不要得罪他的好。他若是真對你有意,我也不反對,若是你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去強迫他,別怪我做大哥的沒有警告你!到時候他一狀告過來,我是替你作主啊還是替他做主?”
有了張九山在葉芷青背後保駕護航,他那一肚子缺德的主意竟然都有些施展不開,只能老實伏低做小,好討葉大夫的歡心。
葉芷青可不覺得張九山在討好她,特別是他那赤裸裸的目光,實在讓人心裡不痛快。等離開住宅區,進了密林,她就恨不得把孫狐甩掉。可喜容山島上林深樹密,林間土地鬆軟,土壤肥厚,竟然還真產不少中草藥,進去沒多久就採到了一株靈芝。
“容山島居然還產靈芝?”
她欣喜的將那株黑芝小心的挖出來,拿在手裡一邊端詳一邊向圍過來的衛央等人解釋:“靈芝主治心神不寧、失眠、驚悸、咳喘痰多、虛勞症。黑芝利水道,益腎氣,通九竅。久食輕身不老,延年益壽,實是不可得多的名貴藥材!真沒想到頭一天出門,就有這麼大的彩頭。”
孫狐原本心有不滿,但是看她膩白瑩潤的手指舉着黑色靈芝,更襯的眉目姣好,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只覺得心裡更癢癢了。
一行人往密林中爬去,大多數時候,葉芷青都低頭慢悠悠走過,有時候指着一株植物,叫出它的名字,跟着的護衛們便上前去採集,真輪到她自己動手的反而不多。
他們沿途採到了雞血藤、牛大力、雞蛋花、胖大海等藥物,在林中走了大半日,才滿載而歸。
回來的路上,葉芷青還跟烏莽侃侃而談:“真沒想到容山島上竟然還有這麼多藥材。其實除了草藥,還有動物藥材跟海產藥材,比如鹿茸、猴膏、牛黃、穿山甲、耽猖、海龍、海馬、海蛇、琥珀、珍珠、魚螟膠、珊瑚、海龜板膠等,功效並不亞於草藥,有些動物海產藥材要比草藥的效果還好。可惜我不能下海去捕撈。若是碼頭上有人打漁回來,請務必通知我一聲,到時候我也好去瞧瞧,有沒有捕撈到可入藥的海產。”
烏莽聽的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葉大夫,我還真不知道連海里都產藥材。昨兒九爺還發愁,說容山島面積太小,也許產的藥材夠呢,聽葉大夫講了,小的覺得,九爺可算是白擔心了。”
葉芷青嘆一口氣:“就算有這麼多的藥材,也不算齊全啊。大魏的國土面積如斯廣闊,也不能在一地湊齊所有的藥材,只能說找出平常小傷小病治療的藥材就不錯了。真要碰上疑難雜症,那就不能苟全了。”
烏莽回去之後,向張九山再三誇獎葉芷青:“九爺,如果不是葉大夫,小的還真不知道這麼多東西可以入藥。怎麼感覺到了葉大夫手裡,好多東西都可入藥?她一路帶着我們邊走邊講,小的聽的都有點心動了,想去學做大夫。”比起當海盜,他發現原來做大夫更有意思。
葉芷青的講解,爲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瞬間好像過去一眼望過去的密林裡都藏着數不清的寶藏,亟待他去挖掘。
張九山朗聲大笑:“如果不是葉大夫有真本事,你當爺會這麼客氣的對他?一個長的好看的小白臉,孫狐可是對他垂涎三尺,恨不得拖到自己牀上去。但凡有真本事的人,可都會有點小脾氣。葉大夫這手醫術,恐怕在蘇州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當真是個寶貝啊,也算是此次不虛此次。你可看緊點兒,別讓孫狐出幺蛾子,惹惱了葉大夫。”
烏莽忍不住笑:“九爺是沒瞧見葉大夫,他對孫將軍一點都不客氣,今兒還指使的孫將軍背了揹簍上山,在路上招來一幫孩童的嘲笑,孫將軍氣的要拔劍,被他幾句話就熄火了。依小的看,葉大夫除了醫術好,口才也是極好的!”
張九山聽得他描述孫狐當時的臉色,笑的更大聲了,半晌才道:“孫狐這兩年也有些太……遇上葉大夫,倒也不冤!”他沉可吟了一會,又問烏莽:“你瞧着葉大夫可有注意周圍的地形?他會不會是魏軍的細作?”
烏莽回憶葉芷青在密林裡採藥時的情形,搖搖頭:“葉大夫自從進了林子裡,就兩眼放光,一直盯着地上的草藥,連擡頭分辨方向都沒有,只是跟着藥材在林間的分佈情況而走,連東西南北似乎都沒注意。如果不是小的提醒,他恐怕都不知道時候不早了。離開林子的時候,他還傻呼呼問我方向,完全就是個藥癡。”
“那……他指的那兩名蘇州護衛呢?”
“那兩個也是老實跟着他不多嘴,既沒問島上佈防情況,也沒有問東問西,倒都是老實不多話的性子,只跟着葉大夫採藥,回來之後又被葉大夫指揮的團團轉,在那裡學着晾曬藥材,我瞧着葉大夫倒拿他們當藥僮使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