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先前凌絕去尋了秋蔚之後,並不曾再往前廳去,也並未辭別熙王,只是一言不發出了王府,打馬便往凌景深所在的軍巡司而去。

凌景深在去年已升爲從四品的軍巡使,管理京城內各處爭鬥,刑訊諸事。凌絕進內的時候,凌景深正在庭前,閒看幾個士兵蹴鞠,其中一個腳歪了些,不防便把那毬踢飛了,竟正向着景深面上砸去。

景深人不動,擡手穩穩捉住,笑罵了聲:“小崽子。”復又將毬扔了回去,一擡眼的功夫,就看見凌絕從門口進來。

景深見凌絕神情有異,便負手不動,凌絕自衆士兵間穿了過來,走到跟前道:“我有話同你說。”

凌景深微微點頭,回身往內走去。

凌絕跟在後頭,兩人自進了軍巡司的會客廳,此處靜寂無人,景深便站住腳,回頭道:“怎麼了?”自己緩緩落座,又示意凌絕也坐。

凌絕只仍是站着,望着景深道:“今兒在熙王府,發生了一件事。”

景深挑了挑眉,道:“不知是何事?”

凌絕凝視着他的雙眸,問道:“哥哥不知道?”

景深靜了片刻,便笑問道:“我該知道麼?”

凌絕看不出他面上有任何異常,微微閉上眼睛,在心底思忖了片刻。才又說道:“有人用下作法子,把我跟懷真用藥迷倒,差點釀成大禍。”

景深蹙起雙眉,只是靜靜看着凌絕,並不言語。

凌絕道:“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麼人竟會做此事……思來想去,並無任何道理可言,畢竟我跟懷真蒙皇上賜婚,成親是早晚的事……”凌絕說到這裡,微微一頓。

凌景深這才說道:“所以你懷疑,是我做的?”

凌絕聞言一震,便道:“哥哥且同我說一句實話,究竟是不是你所爲?”

兄弟兩個彼此相看,半晌,景深笑了一笑,並不回答。凌絕忍不住走上一步,道:“哥哥,你倒是說句話。”

凌景深垂眸,右手微攏,抵在下脣上,似是在想什麼。

半晌,終究下定決心似的,便道:“你雖然同她是皇上賜婚,但你可知……她心中並沒有你。”

凌絕聽了這句,竟比景深直接承認是他所爲更驚了一跳,定定看着景深,不知要先問他哪一句好。

隔了會子,才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心中豈能沒有我?何況,縱然……真的無我,那麼……我們畢竟是賜婚……畢竟她也會嫁給我。”

凌景深聽了,又微微地笑了兩聲,道:“小絕,我很清楚女人的心中想些什麼,她們所愛是什麼,所憎是什麼,只消看一眼,即刻便知。懷真心中沒有你,卻可能有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你能抗衡的。”

凌絕忍不住倒退一步,自從他邁進軍巡司之時,就打定主意要問個水落石出,也做足了一切準備:不管是景深承認,還是不認。

卻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竟能跟自己……說這些話。

這些凌絕不能相信,不肯相信也無法接受的話。

凌絕深看自己哥哥的雙眸,卻只看出景深一片認真之色,他並不能懷疑凌景深的判斷,但是……

難道先前在熙王府,他親耳聽見懷真所說的那句話……竟是假的?

這一剎那,凌絕像個小孩子一樣,賭氣似的嚷了起來,道:“你胡說,她親自承認她心裡有我了!”

凌景深仍是面無表情,只是眼底多了若有若無的一縷擔憂之色,直視凌絕,慢慢問道:“她是清清楚楚這般對你說的?”一句話,直指人心。

凌絕腦中一晃:不,不是……是在懷真被藥性所迷的時候所說,而接下來的那句則是——“我明明已經死了,爲何又能見到你”?

她何曾死了?明明是好端端地在他面前。

如此,若說她前一句話該信,那麼這後一句話,又如何去信?假如這後一句是萬萬不能信的,那她所說的“真心相待”,又從何信起?

凌絕不由苦苦一笑,他的哥哥,總是能一眼看破所有的癥結所在。

是,那是她神志不清時候的一句胡話,他竟當了真,大抵這兩年他徒勞無功地用着心,彷彿將要溺亡一般,乍然見了一根浮漂稻草,便要拼命衝過去,死死抓在掌心,彷彿那真的能救命。

景深仍是看着凌絕,將他面上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心底不免浮起些帶着隱痛的憐憫。懷真對凌絕無心,他一早就看出來了,但這尚不是最可怕的,懷真心中有人,也不打緊,橫豎看這丫頭自己還懵懂無知。

而所有這一切最令人心生畏懼的是:懷真彷彿……對凌絕還有種分外的憎恨之意。

忽然景深有些後悔:倘若當初,在凌絕才動心之初便攔住他……會不會不像是今日這樣無法自/拔,受傷如此之慘重?

凌絕的眸子發紅,彷彿要落淚,就像是小時候受了委屈的孩子,卻偏偏倔強不肯讓淚涌出來,只是直直地站着。

頃刻,他才又問道:“那個人……懷真妹妹心裡的人,究竟是誰?”

景深遲疑了會兒,說道:“這個,你不必知道。”

凌絕凝視着他,道:“爲什麼,哥哥是怕我吃虧麼?”

景深忍不住伸出手去,將凌絕的手握住,道:“哥哥……只是想護着你。”

凌絕驀地後退一步,竟叫起來,道:“我並不需要任何人護着。”

景深皺起眉來,輕聲喚道:“小絕……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會害你。”

凌絕搖頭,咬牙道:“今日的事,倘若是哥哥做的,你便是在害我……以後,哥哥不必再插手我的事,不然的話……”他死死盯着景深,嘴脣發抖,最後一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來,只是後退兩步,然後一轉身,飛快地出門而去。

背後,景深盯着凌絕離開的方向,半晌,才如窒息許久的人一樣,猛地深深吸了口氣,復緩緩籲出,擡手攏住額頭,蹙眉閉了雙眸。

且說凌絕出了軍巡司,翻身上馬,直回凌府。

不料纔到府門口,就見小廝迎上來,道:“少爺方纔去何處了?應公府派人前來,說是懷真小姐請少爺過府敘話。”

凌絕目光一動,問道:“你沒有聽錯?是懷真小姐請我過府?”

那小廝笑道:“這個哪裡會聽錯呢,那來人還很急的神色呢,我因不知少爺去了哪裡,因此只說派人去找罷了。”

凌絕聽了,也不下馬,便忙撥轉馬頭,復向着應公府的方向而去。

且說先前郭建儀因想着到應公府探望懷真,只是因爲各色應酬,未免晚了些。

如此進了公府之後,有丫頭見他來到,便笑問:“表舅爺可是來尋我們姑娘的?”

郭建儀便道:“懷真已經回來了麼?她可還好?聽聞她下午時候中了暑熱。”

那丫頭說道:“是麼?這個我倒是沒有聽說……瞧着像是好的,對了,先前凌家的少公子也來了呢,這會子大概也在東院說話。”

郭建儀很是意外,便問道:“是凌侍讀也來了?”

丫頭道:“正是的,還是姑娘派人特意請來的……不知是商議什麼事兒。”說着,便抿嘴而笑。

郭建儀心中詫異,那丫頭送他到了東院,見裡頭自有人在,便行了禮,自退了。

郭建儀進了院子,忽然見門口上三個丫鬟都在,只是臉色有些不對,因都看向屋裡,竟不曾留意到他進來。

郭建儀走到近前,吉祥纔看見,忙回過身來迎了,道:“表舅爺來了……”聲音有些悄悄地。

郭建儀便當不知道的,只問:“怎麼都在外頭,是有什麼事不成?”

吉祥這才小聲說道:“表舅爺不知道,先前姑娘回來之後,叫人去請凌家的小公子……纔來了不多時候,姑娘不許我們伺候,兩個人在屋裡說話,方纔我們聽着……又像是在爭執似的。”

吉祥說到這裡,忽地又嘆了聲,道:“這可是怎麼說的呢,都是賜婚了的人了,本該是好好的……爲什麼一見面兒就要吵起來?”

郭建儀因聽不見什麼,心裡擔憂,便道:“我進去看一看。”

吉祥本要攔着他,卻也生怕裡頭不知又出什麼事兒……試想上一次應懷真跟凌絕兩人見了面後,懷真曾是那種天翻地覆的架勢,這一次還不知是如何呢,又因郭建儀素來可靠,因此他此刻來了,吉祥倒是心安。

郭建儀進了屋裡,往懷真的房間而去,走到門口,才聽到裡頭說:“你當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是懷真的聲音。

卻聽凌絕道:“我同你一樣,並不知情,是有人說你尋我有事……到了那裡,便見你……”

懷真道:“然後你,卻是如何料理的?”

凌絕沉默片刻,終究說道:“我本以爲你病了,想去找人來着,是你喚我……我……”

懷真道:“於是你做了什麼?”

兩個人皆都沉默,郭建儀雙眉緊鎖,不知自己是不是該這時侯進去,畢竟此事乃遭人設計……但……

忽然懷真嘆了一聲,道:“凌絕,這輩子,你我好聚好散,竟是這般難麼?”

凌絕一愣,似不知這話從何而起。懷真道:“當初我才上京跟你遇見,大家彼此相看兩生厭,我心裡反倒自在,後來因出了那場天大的惡事,破廟之中,你有心相護,然而那夜,我曾說過的每一句話,其實字字是真,你可還記得。”

凌絕自然記得,也正是那一夜,才讓他徹底的喜歡上了懷真,更篤定地相信她也喜歡着他。

懷真道:“我當真並不是爲了救你,才說那些話,我實在是怕咱們兩個再生瓜葛,所以不想欠你分毫……我再跟你說一件事。”

凌絕並不言語,郭建儀本不知懷真要說什麼,忽然心頭一動,手握住簾子,便要進內阻止。

卻聽懷真已經開口說道:“當初因爲唐叔叔在皇上跟前求了賜婚,我爲了不嫁給你,曾想過自盡。”

郭建儀聽到這裡,意外之餘,無聲一嘆。

凌絕澀聲問道:“你爲何,竟這樣憎我?”

懷真道:“當時我因是毫無準備,又因太過懼怕,因此竟想不到別的出路,便只想做傻事,也委實犯了個‘彌天大錯’,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懷真說到這裡,微微一笑。

原來這兩年中,她時常想到當初替應玉和親之舉,也慢慢地明白了自己當初委實是太莽撞冒險了,當時她因爲毫無準備,一聽要跟凌絕成親,便覺得大禍臨頭,竟覺着不管走哪一條路都比留下來成親要好。多虧小唐跟郭建儀兩人當機立斷,從中幫忙……不然也不知道後果會如何。

同時,懷真也逐漸有些想通了,畢竟這一世,有許多事情都不同了……退一萬步說,縱然她嫁給凌絕,或者……也不至於再令那場潑天禍事發生?

然而畢竟曾經歷過,難以忘懷,縱然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盡力避免。

而懷真始終以爲她萬分牴觸跟凌絕成親,只是因爲這場滅門大禍而已,然而今日熙王府之事後,才驀地發現,原來不僅是因爲這個。

只因如今,她已經沒有辦法面對凌絕了,縱然今生的凌絕,看似極好,且並未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

懷真定了定神,才道:“我本以爲跟你兩不相干,便是沒了心結,殊不知,只要有你在,我的心結一直都在。只是你得明白,我並非憎你恨你,今世你委實也並非十惡不赦,然而對我來說,卻像是天敵一般,總是相剋的。就如玫瑰跟木樨草,明明都是極好的兩種花,分開養活,各自繁盛自在開放,但倘若把兩者放在一塊兒,玫瑰會令木樨凋亡,而木樨凋死之前,也會散發一種氣息,令玫瑰與它同歸於盡……而我跟你之間,便是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凌絕垂下眼皮,聲音略有些沙啞,道:“你真正的意思是如何。”

懷真道:“我不會嫁給你,不管如何,都不會嫁你。”

凌絕道:“你要抗旨?”

懷真低頭一笑道:“這話我們先前說過,我的答案,想必你仍也記得。”

凌絕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懷真身前,懷真見他靠近,本能地想要後退,然而人在炕邊,退無可退,便只忍着不適,竭力鎮定。

凌絕凝視着她道:“你瞧,我不是什麼木樨,你也非玫瑰,我不會毒死你,你也不會害我,什麼相剋天敵,許多借口,你無非是心裡沒有我罷了,你心裡的人,究竟是誰?”

懷真一愣,道:“什麼我心裡的人?”

凌絕看着她的雙眸,明淨而懵懂,覺不像是隱藏着什麼,也看出她對自己的這個問題很是詫異。凌絕心中一動,便明白了:凌景深能看出她心中有人,他自然不會看錯,但懷真自己尚不知她心中有人,很好。

懷真兀自皺眉,凌絕繼續直視她的眼眸,道:“你再回答我一句,破廟那夜,你究竟爲何對我說那些,那些莫名的愛憎又是從何而來?不要否認,方纔熙王府裡,你先說是真心待我,責問我爲何如此對你,——你若想我放手,便把這些都說明白。”

懷真心中發緊,見他越靠越近,便伸出手來,想將他推開,凌絕握住她的手,道:“還像是你小時候一樣,想把我推倒麼?那一次,薔薇的花刺把我雙臂刺得鮮血淋漓,這一次又當如何?”

麼麼噠,謝謝萌物們~~

上章其實還有真相帝的!

這章因比較難寫,耗費了許多時間,把下半場弄沒了,不過明天某人回來,會有個很肥的章節戲,麼麼頭~忽然感覺還是挺快的!畢竟是三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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