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盧夫人冷哼一聲,譏誚地笑了笑,不屑地說道,“一個商戶之女而已,我肯跟她打招呼,把她的席位安排在中間,已經給她很大的臉面了。她還想怎樣?若是覺的孔家娘子給她添堵了,她轉身離開就好了,幹嘛還死乞白賴地賴在盧府不走呢?說白了,還不是想沾我們盧家的光?像她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就是······”盧夫人越說越順溜,完全沒有看到盧笙那黑如鍋底的臉。
“咯噔”,盧笙將茶盞放到桌子上,聲音不大,卻讓盧夫人心裡一驚,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地嚥了下去。她挑着眉,詫異地看着盧笙,對上盧笙那平靜的眼神,搭在腿上是手不自覺地緊握着衣襬,眼睛心虛地轉開,不敢與他對視。
盧笙就那樣平靜無波地看着盧夫人,淡淡地說道:“我再說一遍,玉家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把瀾心那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子侄來看的。還有,如果夫人覺得在這江州城裡過得不舒服,可以回平洲住幾天。”盧笙的語氣平靜無波,卻讓盧夫人的心如擂鼓一般,跳得厲害。
盧笙垂下眼簾,懶得去看她那佯裝鎮定的臉。站起身來,丟下一句“你好自爲之吧!”便走了出去。盯着那扇開而複合的門,盧夫人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盧笙的話就宛如一盆涼水,將她從頭澆到腳。
“老爺這是什麼意思,要休了我嗎?”盧夫人攪動着手裡的帕子,心慌意亂、聲音顫抖地自語道。夫妻這麼多年,他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他提到了平洲,有告誡的意思,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她也不過是個商戶女。
“老夫人,現在喝茶,一會兒恐怕要走覺,睡不着了。”昏黃燈光下,丁媽媽看着盧老夫人重新端起了茶杯,低聲勸阻道。
“沒關係,只喝了兩口而已。”盧老夫人不在意地說道,不過還是將茶杯放到了旁邊的小桌子上了。拿起身邊的引枕,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重新靠在了軟榻上。卸去白天的妝容,盧老夫人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一頭白髮鬆鬆垮垮地挽在腦後,昏黃的燈火下,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唉!”丁媽媽在心裡暗暗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簾,擋住眼睛裡的無奈。抿着嘴角,微笑着說道:“奴婢看着天色已經不早了。老爺和夫人也是忙了一天,想必這會兒已經歇下了。”
盧老夫人的眼皮掀開了一道縫兒,似笑非笑地看了丁媽媽一眼,隨即又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她無奈地嘆息道:“笙哥兒的腦子靈活,不似老太爺那樣倔強,一根筋走到底。老太爺資質不高,但是人肯下功夫,也肯吃苦。就是人太實誠了,受不得別人的恩惠。若不然,也不能因爲李家的一碗粥之恩,就輕易地將笙哥兒的婚事定下了。”
原來盧老太爺年輕時,曾外放做了一縣的縣令。當時,天下紛爭四起,匪盜禍亂。盧老太爺便親自帶着人上山剿匪,無奈有人走漏了風聲,土匪早就有所準備。而盧老太爺的人卻被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混亂中,盧老太爺和自己的屬下走散了。
誤人密林裡,迷了路。他靠着吃野果,喝泉水,以及堅強的毅力,終於從密林裡走了出來。餓得兩眼昏花的盧老太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別人碗裡的面,嘴脣不住蠕動着,吞嚥着嘴裡的口水。吃麪的人心裡一陣膈應,就丟下碗裡的面走了。
盧老太爺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捧起碗西里呼嚕地吃了起來,一碗下肚後,不但沒有把肚子填飽,反倒是更餓了。麪攤兒的老闆看着盧老太爺也不像是壞人,便把客人點完不要的面,端給了他,並且給他加了一道小菜和兩個饅頭。
盧老太爺吃飽後,便解下身上的玉佩,告訴麪攤老闆日後可以到衙門去找他。只要不是徇私枉法的事情,他都會幫助他的。事隔幾年,屬下的人告訴盧老太爺門口有個姓李的人拿着玉佩過來找他,說是曾經請他吃過麪和饅頭的。
盧老太爺認出是自己當年放在麪攤上的玉佩,並讓人把那個李老闆請了進來。盧老太爺見卻是當年麪攤上的那個人,便問他可有什麼爲難的事情?
那個李老闆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他家有個女兒,聰明伶俐,人長得也好看,想和盧家結爲秦晉之好。盧老太爺想了想便同意了這門婚事。等盧老夫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盧老太爺已經和人家交換了信物。
盧老夫人氣得仰翻,登時就去找盧老太爺理論,可是沒有想到,見到盧老太爺時,他已經病入膏肓了。盧老太爺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病會這樣兇猛,他緊緊地握着妻子的手,愧疚地說道:“是爲夫魯莽了。看着那塊玉佩,想起當年的一飯之恩,拒絕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心裡想着,等以後的孩子,他們的婚事都由你來做主。沒有想到,我沒有那個福氣擁有其它的孩子了。”
盧老夫人看着面色蠟黃的丈夫,所有埋怨的話語只能生生的咽回去。事已成定局,多說無益了。所有的苦澀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一把辛酸淚,也只有自己能夠體會。
丁媽媽看着盧老夫人眼角的那渾濁的淚水,眼圈也跟着泛紅。這麼多年過去了,事已成定局,所有安慰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拿着美人錘,輕輕地替她捶着腿。
“唉!”盧老夫人拿着帕子,壓了壓眼角,無奈地嘆息道,“笙哥兒這受不得別人恩惠的性子和老太爺還真真是像啊!”
丁媽媽想了想說道:“老夫人也不用擔心,依奴婢看,玉家的那個丫頭是個明辨是非,知書達禮的人。說不定,這以後還會是笙哥兒的助力呢!”
盧老夫人不以爲意的說道:“哼,纔不稀罕呢!她只要別給笙哥兒添亂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