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到底是沒陪上她用午膳,一個人食不知味的也沒吃下多少,不過總算是過了一個不用防範也不用應酬的清靜下午,窩在牀上想伸腿就伸腿,想趴着就趴着,在不知道第幾聲的嘆氣之後迷迷瞪瞪的睡了,也許牀真的好於地鋪太多倍,她這一覺直睡到半夜被生生的餓醒。大文學
屋裡點着琉璃燈,帳外被照的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昏暗的地方也是傢俱什麼的投下的影,她先是盯着棚頂看了一會兒,然後一點點扭動脖打量向陸昭的臥室,一個字,大,兩個字,真大。和陸禮那裡比就像一個是南方庭院一個是北方行帳,除了必有的櫃、衣架、銅鏡臺,還有就是由幾把小圓凳配套的一張小圓桌,雖有些過於簡單卻幸好顏色厚重,倒與其主人一樣有着沉着的氣場。
“少夫人,您醒了?”她這正不知道以什麼的心態看陸昭的臥室,更準確的說是尋思他這個人,突然從帳一側探出一隻插着珠花的腦袋,着實嚇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是二夫人挑給她的丫鬟紫瓊,添香盯着人家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紫瓊被看的賊一樣的發了毛,她才耷拉下眼皮,平靜道:“竈上還有火嗎?我肚餓了。”
紫瓊像是虛驚一場的出口氣,忙不迭的應聲,“少夫人稍後,奴婢這就去吩咐傳膳。”
看着小丫頭扭擺身姿的楊柳腰,她咂摸咂摸兩瓣嘴脣,把不用那麼麻煩的話又給嚥了下去。
不一會兒工夫各色菜式擺了上來,她掃眼數了一下,六菜一湯,她一個人吃只怕是浪費了。
眼瞅着身邊聚齊的八仙,哦,八僕從,添香溜眼瞅着,想着各個身後勢力不容小覷,她一時半刻真不知道該怎麼歸攏好,便想着遠親不如近鄰的道理,掛出一抹笑,溫和道:“你們也都坐下吧。”
“……”八仙齊齊看向馬添香,表情是一致的怔愣。
“就當吃夜宵了,我一個人吃的沒趣,你們坐下來陪我。”
“……”依舊沒人動,反而個個表情傻的更厲害了。
添香又道:“坐,別讓我廢話!”這話說的可就不溫和了,要說之前的語氣是學陸禮的,這會兒她學的陸昭,嗓沉,語氣不容人反駁。
果然一這樣發話,八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後僵着身臉色極爲驚恐的坐了下來,添香拿眼盯着,餘光看到離她最近的瑾樂,好好的小圓凳,他卻高技術的只坐了一個邊兒。
也不知道這孩紙能堅持多長時間,別是吃着吃着就來個大腚蹲。
長得倒真是白淨,這麼近了看,雖五官與小喬有五分像,氣質卻截然不同,小喬那種天生的貴公優越感不是一個一直生活在底層的人模仿的來的,這麼看她便去了心裡那份難受,徹底把瑾樂和小喬區分開來。
衆人坐起,添香領頭拿起筷夾了菜,吃了一口不知名的小菜,隨意道:“都吃吧,這些菜若是吃不完我可跟你們沒完!”
幾人一聽怔愣過後又極是惶恐的抖着手開始往碗裡夾菜,雖然態度看上去很像是被迫的,可到底是吃了。
添香滿意的彎了彎脣,爲了讓他們吃的時候不表現的那麼痛苦,她還特意只夾自己跟前的菜,向是作表率般的將那碟不知名的小菜吃了個乾淨,最後又另紫瓊將湯分食,每人半碗的喝了。大文學
吃飽喝足,她纔開口說道:“好吃嗎?”
八仙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可能是怕碟裡剩菜,添香一眼看到四爺派來的瑾雲正鼓鼓囊囊的使勁咀嚼奮鬥呢。
孺可用也,實惠的孩紙用來跑個腿傳個話一類的可安心。
再觀察其他的,吃的最文靜那個是四夫人房裡的紫惠,最扭捏的是三夫人房裡的紫憐,目光閃爍的那個是三爺房裡的瑾依,顯的最四平八穩的是二爺房裡的瑾瀧,最規矩的是大夫人房裡的紫歆,最平靜的是坐她旁邊的瑾樂,最不安的是紫瓊,不過在她看來,紫瓊的不安應該來自她剛纔過分打量那了。
添香不動聲色的暗暗觀察着,既然這些人暫時都不能退貨,那她就得好好琢磨怎麼用了,是近是遠,委以重任還是用來當槍使,這點她得在近期就搞明白,她真受不了自己一天去了幾趟茅房都被人數的清清楚楚。
“少夫人,主僕共餐與規矩不合,請少夫人下次不要再爲難奴才們。”已經站起身的八仙中,領頭的瑾樂恭謹的說道。
“哦?”添香一挑眉,嗤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們也要和我講規矩?”
聞言衆人齊刷刷的低下頭去,唯獨瑾樂僵着脖還是剛纔的姿勢,不改口道:“奴才是爲少夫人着想。”
“怕我受罰?”她一撇嘴,“下跪、甩耳光、閉門思過?呵,這些都是我的事,與你們何干?”她這話說的時候語氣急轉直下的沉冷,那幾個人一聽連同腰也哈了下去,不敢擡頭瞅她一眼。
再看瑾樂,似乎也沒料到她說的這麼直白,微蹙了蹙眉尖,默默的不開腔了。
添香也跟着一皺眉,難道自己這話說的過了,這沒人接話可不好辦啊。
就在這時紫瓊小聲道:“奴才們都是少夫人的人,少夫人若出半點差池奴才們必身先罪責。”那意思是你有事我們也都不好過,怎麼能說與我們無關呢?
添香微點頭,道:“既如此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管你們是哪個夫人派來的,也不管是哪房大爺手底下的人,凡是跟了我的,別人規矩我管不着,我的規矩就一定要遵守,不然你是哪來的我退給哪去,保證不會讓你走的舒坦。”眼見這些人無甚表情,她暗一咬牙,冷笑道:“別尋思靠山硬氣我便不敢動你,這世上最不可靠往往的就是你以爲的靠山,都應該聽說過識時務者爲俊傑吧,誰想做那出頭鳥,我保準一打一個,一滅一雙!”
只可惜她聲情並茂的軟硬兼施,這些人仍舊不爲所動的低垂着頭不表態。
添香急了,她倒不是怕剛剛說的這些話他們回去稟報給自己的主,就憑他們坐下來陪自己吃一頓飯的事想必回去也說不清,主和奴才共餐,這些封建老腦筋是想不通的,可若已經挑明瞭還沒人表態這就使自己被動了,怎麼辦?
難道自己太嫩了?除了佔點現代人懂得多的小優勢,別的似乎全不成,尤其在管理人事這方面她就不拿手,可不管做什麼,人是最關鍵的,他們哪怕不是真心投誠只要表現的伏低做小也是給她這個少夫人開展工作的一個支持啊,這也是臉面問題不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添香只覺得後背都冒了冷汗了,瑾樂出聲了,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柔軟,“那不知少夫人的規矩是……?”
呦西,可下有個上道的了,她心裡微微一鬆,眼含殷切鼓勵的目光注視着瑾樂,和風細雨道:“在不發生利益衝突的時候,聽我的。大文學在發生利益衝突時,告知我,然後由你們自行考慮要不要聽我的。”
這話一落地,八仙有反應了,不同的表情像變臉的鏡似的,各個角度、各個不同神色表露無遺,要不是有關自己的事,她還真想當熱鬧有滋有味的圍觀一會兒,壓下心裡的惡趣味,趁熱打鐵道:“比如剛纔這頓飯,你們吃了也不能代表就對原有的主變節了,一頓飯而已,無關痛癢,我們吃的其樂融融有何不好?”
八仙由沉默變的不淡定了,不過還是沒人帶頭表態。
添香暗暗嘆氣,真想有和自己貼心的下人,以後跑個路啥的也有個把風放哨的纔好。
好不容易捱到有人說話了,她一瞧,是四夫人房裡的那個紫惠,看着就是一個很文靜的姑娘,就見她上前道:“奴才來這裡時四夫人曾囑咐,好好侍候少夫人和四爺,其他的話並沒有,是以奴才實在是不懂少夫人剛纔那番話的意思,請恕奴才愚鈍,還請少夫人明示。”
“呃……”添香愣了愣,隨即火了,合着不是她是被這幫小屁孩給圍觀了,當耍猴看呢。
深呼吸再呼吸,她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緩到氣息平穩無常,才佯裝無事的道:“天色不早了,都下去歇着吧。”
八仙一聽要放他們走了,一個個毫不掩飾的面露喜色,欠身齊聲道:“是。”隨即逃命似得稀里嘩啦的急速退了下去。
眼看着這八個跟潮水似的退的沒了影,馬添香這才呼出一口氣來,回身四仰八叉的躺回牀榻上,拉上被真想直接睡死過去。
擺弄人事這攤活根本不是什麼人都做的來的,看來她就是個外行,想想,再想想,爲了自己的權、自由權,她必須控制住這個八個人,既然集體遮遮掩掩的不肯就範,那不如採取逐個突破的法,只是,先從誰下手呢?……。
某女邊想邊忽忽的睡了,後來腦中只隱約這樣想着: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明日事明日再想吧。
翌日,雞鳴。
在陸家也不是全不好,起碼添香不用像封建大家族的媳婦那樣天天早上去給婆婆端茶請安,只要沒事可做想睡到什麼時辰都成,特別是陸昭這裡,這是添香察覺到的,宅裡除了幾個老僕從面色肅容,其餘的都還和氣,做事也不是非盯着她的規矩不撒手。
這一點讓添香呆的舒服,而且頭天也是睡多了,起牀後她覺着天氣不錯,就在院裡的空地上做起了第十套廣播體操,姿勢優美,對於鍛鍊頸椎、腰身都有着良好的消除疲勞的效果。
正練着,餘光裡掃見瑾樂的身影,小身板穿過迴廊口時更顯的細瘦一條,她不禁同情起來了,看來是從小就做苦工,看把這身骨做的多單薄,還有那自卑又倔強的性,不知道是忍了多少委屈呢。
唉,都是陸家迫.害的……,忽然添香的眼珠一轉,嘴角揚起一抹壞笑,朝着瑾樂的背影叫道:“瑾樂,過來!”
瑾樂像是才發現這空地上還有人,對上添香的笑臉不禁一愣,頓了頓才微欠着身走過去,極守規矩的在距離她一米半遠的地方垂首站好,道:“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添香歪着頭看了看他,清晨的陽光像是透過玻璃瓶的稀薄光線,照在少年臉上連細絨般的汗毛都清晰可見,皮膚嫩的只怕一把能捏出水來,還真是青蔥的不能再青蔥的年紀呢。
她頗爲羨慕的打量了一陣,就在瑾樂眉頭又要蹙起的時候,笑着道:“把人都召集到這來。”
瑾樂怔愣擡頭,與添香正巧對上了視線,他便如驚了魂的兔連忙又低下頭去,身也跟着一顫,應聲道:“是。”說完轉身落荒而去。
“怎麼好像怕我似的?”馬添香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雖不是傾城傾色,可也不至於嚇人吧,這孩什麼眼神啊!
八仙雖對她態度不明,可服務還是好的,她一發話各個爭先恐後的跑來站隊,她將他們分成兩隊,一隊五個,前一隊三個,最前面是自己,整體成三角形,就在衆人不解的眼神裡,嘿嘿一笑道:“跟我做廣播體操,記住,動作要配合口號,我說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你們就跟着我做就行了。”
衆人依舊滿臉的迷茫,添香卻已經開始做了,這些人僵了僵,發現少夫人是認真的,便也只得照葫蘆畫瓢的跟着做了,因爲主要舒展人體的柔韌度,這些人倒也不笨,跟着拍做了下來。
添香教了三遍之後便把隊列變成一排四人、一排三人、前面一人的格局,然後站到一邊瞅着那個領操的瑾瀧,身段筆直,動作到位,真像電腦屏幕裡的領操員呢,加油哦,各位!
做了不知道是第三十六遍還是四十三六遍,八仙的動作明顯遲緩上了,瑾瀧喝亮的喊話也變得有氣無力,可少夫人不開口說停沒人敢停下來,機械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
有丫鬟來請示是否用早飯,添香看了看天色,這古代的正規早飯是上午九點鐘左右,倘若有事會提前用飯,她在陸禮那三天都是提前用的。
“傳吧。”她十分和氣的點頭,轉身隨着那丫鬟往回走。
八仙的注意力都在少夫人身上,她這一動,連瑾瀧的口號都戳了一下,不過還好沒亂,這些人不見她的任何指示只好繼續苦熬。
早飯是四菜一湯,添香對吃食很挑剔,總覺得這菜做的不入味,隨便吃了兩口讓人撤了,仰身閉目養神,迷迷糊糊的似要睡個回籠覺,一旁伺候的丫鬟幾次欲上前說話都嚥了下去,這時門簾響,孫婆帶了兩個婦人走了進來。
那丫鬟輕輕噓了一下,低聲道:“夫人眯着呢。”
孫婆點頭,帶着婦人站到了一旁,隨後左右巡梭,在那張嚴肅的面容上突然皺了皺眉頭,問丫鬟,“少夫人的貼身隨從都去哪了?”
丫鬟剛想接話,再不能假寐的添香睜開眼睛搶先道:“孫媽媽有事?”
孫婆從大夫人那過來,經由自己三番五次的勸說,大夫人最終決定送兩個婆過來給馬添香,就是她身後的這兩個,一個能管住事,一個能看住人,有這兩個在可就替大夫人分了不少憂。
想着,孫婆便把身後的兩婦人喚出來,道:“這個是俞媽媽,這個是顧媽媽,都是老宅的老人了,大夫人說是少夫人年輕,不懂的地方沒個尋主意的人,便命她兩個過來給少夫人使喚。”
添香邊聽邊打量邊合計,留下還是婉拒?留下用來制衡各房各派?可若是大夫人送得別的房自然也送得,緊接着再送幾個婆來,那不亂成一鍋粥了嗎?這利弊到時候可就說不準了,本來就不是自己的專業何苦還冒這個險?
“孫媽媽回去帶個話,媳婦多謝母親幫協。”
孫婆稍動聲色的剛要露個笑意忽然就聽馬添香急轉彎道:“可媳婦不能要。”
聞言孫婆臉冷了下來,添香只得起身走到她身邊耳語,“此事定不是先例也必然不是最後一例,可也不想想別的房裡,只怕不會非議我這個新媳婦,勢必要說母親有籠絡專權之意,還請孫婆婆把話轉達給母親,這人我不能收。”
“這……”孫婆一時愣住了。
添香則笑着道:“媽媽用過早飯了嗎?不如就在我這兒用了吧,回去一趟還需時候,人空腹幹活怎麼行?”
孫婆堅決搖頭,躬身告退,“奴才告退。”說完帶着那兩個婆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了。
其實是馬添香蒙對了,周氏安排兩個婆給她本也沒什麼,就怕有人插槓添舌,有的沒的什麼都說,周氏最重身份,也最在乎外間評論,之前還猶豫着送不送,這要是以後真出什麼亂還不得拿孫婆狠狠批一頓啊。
這角度一換,孫婆立馬帶人急急忙忙的走了,添香翹着嘴角纔要再靠椅背眯一會兒,旁邊侍候的丫鬟搶上前低聲道:“少夫人,他們還在外間練着呢。”
“嗯?”添香像是忽然想起來遺落在某個空間的稀世珍寶,忙道:“快歇了吧,想鍛鍊身骨也不是一天就成的,明兒咱再練。”
丫鬟便把她的原話一字不漏的傳給八仙,八仙一個個臉色頓時黑了下去,竟然還有明天?
添香在暗處看着他們咬牙切齒的模樣忍不住嘿嘿一笑,明天不止有體操,還有眼保健操,長跑或者羽毛球什麼的,總歸得讓你們明白什麼叫縣官不如現管!
早飯也用了,她也幹了不少事,八仙們一個個跟喪屍似的開始爲她梳妝打扮,預備隨她去三爺的凌雲閣。
添香看着梳理的清爽的髮髻,一朵珠花恰好襯出她麗質耐看的容貌,便試圖在嘴角扯出一抹最自然也最撩人的笑,可努了半天嘴卻是說什麼也做不到,原來她一想到小喬所有的思緒又都亂了,全被小喬佔據着,她這才明白陸昭說的三天後見是什麼意思,原來新婚妻要在大郎那住上三夜,而其餘兄弟只是一夜來區分長幼有序,雖只是一宿,可她到底是要見他了,那麼一宿該講的都能講清楚了吧。
整理完畢,下人們依舊是在她身後隨着,前面由一個年長的婆帶路,添香再沒心思看路兩旁的風景,只越靠近凌風閣她的腳步就越沉,比起見陸昭,她似乎更怕見小喬,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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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於加更滴問題,等k狀態好一定會的,大家表着急,慢慢看,家長裡短裡的愛情故事,秉着你看k就寫的原則,絕不段更就是了。再次謝謝大家的理解,羣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