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宴火(四)

雲開雨散。

纏綿半月的雨雲終於散去,久違的陽光重新灑向地面。

飽受淫雨之苦的東京士民迎着陽光歡欣不已,家裡潮溼的衣物、被褥終於可以拿出來曝曬,快要長出蘑菇的傢俱也能去一去溼氣。

但東京市民剛剛慶幸沒多久,就很快發現,連日陰雨後的晴天,比下雨時更加難捱。

東京開封府內,水汽蒸騰,又熱又悶,走在街頭,彷彿置身於浴室院中。

從裝了冰格的馬車中出來不過半刻,黃裳背後的汗水都已經流成了小河。

就與絕大多數在自然學會掛上名的議政一樣,黃裳家裡的院子裡也裝了最新型的氣象箱,早上查看溫度溼度,一個三十三,一個九十三。現在太陽被薄薄的雲翳半遮半掩,溼度感覺沒怎麼降,溫度則比早上更高了幾度。

“這麼下去,真的要了老命了。”黃裳想。

他更擔心地想,今天不知又要多死多少人。

死人只是數字,但在朝堂上,數字是可以變爲武器的。

黃裳今天上午的工作,就是巡視城中各處受災嚴重的區域,聽當地的負責之人彙報。

如果做得還能說得過去,就褒獎兩句,再讓人送上一份冰鎮綠豆飲子解暑——在黃裳面前回話,不可能不出汗,冷汗熱汗都有——然後就可以看到激動、感動的表情了。

黃裳需要這些人去賣力。畢竟不能促使手底下的人認真辦差,那開封府這一次遭受的損傷,在冬天到來之前,也不可能恢復。

新城城東廂的汴陽坊是黃裳今天上午要走訪的第三個地點,也是最後一個。因爲位於開封城內最低窪處,屬於京城內受災最重的地區。

同時汴陽坊也是現在京城內最窮困的地方。這就是爲什麼黃裳沒有第一時間來到汴陽坊,不只是位置遠近的問題。

在朝堂的關注點上,暴雨中塌了半間小佛堂和兩丈長圍牆的天水郡公府,比全部七百多戶都受災的汴陽坊都要重要,只因爲天水郡公是太后的親叔,而那七百多戶貧民,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麼根腳。

原本的汴陽坊並不是這般貧困。其位於汴水北岸,緊鄰東水關汴水碼頭,十幾年前坊中還是客棧、食肆密佈,商旅往來不絕,坊中居民雖算不上富裕,也算是溫飽無憂。但隨着鐵路開通,汴水航運衰落,有財力的搬出去,有能力的走出去,有膽量的闖出去,剩下都是平凡碌碌之輩,隨着房價驟跌,又有許多破落人家遷入,十年之內就從小康之境,變成了聞名京師的貧民窟。

本就是最爲低窪的地方,屋舍也是年久失修,更有許多院落爲了能擠進更多的住戶,用木板隨意搭建,新起的屋舍平常時候都是搖搖欲倒,一場暴雨下來,自然是汴陽坊受災最重。

黃裳在車上時,就在汴陽坊外牆上發現了洪水留下的水漬痕跡,差不多都在三尺高的地方。上半截是斑駁的石灰,下半截就是黃泥。

而坊中街巷,無不淤泥厚積,差不多有半尺厚的樣子。車隊就只能停在汴陽坊的主街街口,厚厚的淤泥讓黃裳沒辦法再往裡走了。

應該是被提前動員起來的緣故,黃裳抵達的時候,汴陽坊的父老都彙集在裡坊外。可能也是得到了上面的吩咐,汴陽坊父老都是穿着儘可能整潔的衣物出來,不過依然可以看得出,衣料上的破舊和補丁。而他們的神情裡面,普遍都帶着普通東京士民身上很少見的放棄一切希望的麻木。

黃裳作爲一位資深官僚,並沒有太多同情的心緒,反倒是多了幾分滿意,至少這座裡坊的主事者,沒有找一批不相干的人來扮演汴陽坊的居民。

新城城東第三廂的都所由——這是掌管一廂軍巡治安的主吏,下面有所由、街子、行官、廂典、書手等一幫子廂吏——是跟着黃裳一起過來的。

當幾個軍吏領着汴陽坊父老前來拜見黃裳,他就在旁介紹,“這是本廂所由錢瑞,這是本廂書手李金文,前日小人見雨勢太大,汴陽坊必遭水淹,便派了他們領本廂百名巡卒到此處來巡檢救濟,到今天已經在汴陽坊駐留了十三天了。”

都所由本是武官,不過在京師待得久了,就是武夫都比小地方的士人嘴皮子利落,也挺會爲自己的爭功的。趁着介紹下屬的機會,幾句話就把主事者的辛苦給挑明瞭,更重要的是表明了自己的先見之明、運籌之功。

等到汴陽坊的里正,就由所由錢瑞來介紹了。一坊之長名爲坊長,俗稱里正,汴陽坊的里正是個鬚髮全白,皺紋如織,看起來八九十都有了。身上的衣物,補丁一點不比鄰里要少。

來到黃裳面前顫巍巍地要跪下,立刻就被黃裳使人攔住了——鄉中高壽耆老,見了皇帝都要免跪拜的。

不過這個老頭兒老糊塗了,黃裳問一句,“老人家,今年高壽?”老頭兒點着頭回,“好,好,都好。”

答非所問,黃裳心中不豫,耐下性子,再問,“家中這一回可還有事?”老頭兒又慢悠悠地點着頭,“好,好,都好。”

黃裳眉頭就是一皺,在旁的錢瑞連忙幫忙,“大府,李里正今年八十有三,在坊中最是德高望重。家中兒孫十三人,這一回淹水,都聽了李里正的吩咐,出來幫忙救災。”

聽到錢瑞的話,黃裳臉上總算是帶回了一點笑,“果然是年高德勳。”

黃裳說話,老頭兒偏過頭聽得認真專神,聽完之後,帶着笑點頭,“好,好,都好。”

黃裳笑容僵了,失卻了耐心,能在這種破落地界做里正,要麼是能力很強,三教九流都能交接,要麼就是作爲擺設的老懵懂,坊中的秩序,乃至於生財之道都由韓岡口中的有活力的會社來掌握。而汴陽坊這裡,明顯是後一種了。

“帶老人家下去好好休養吧。坊中有何需要救濟之處,就跟錢所由說。”

老頭兒這一回倒是反應快了,拄着拐鞠了一躬,“謝相公恩典。”便被錢瑞扶到了一邊去。

黃裳看了看那老頭兒,又冷眼瞥了錢瑞一下,也許這裡正不是那麼懵懂,但也是不得不糊塗。

府中設官管轄只到都廂——都廂轄下數廂,舊城有左右二都廂,新城是東南西北四都廂,外廓城則是六都廂,總計十二——這是有官身的。到了廂一級,管事的主官就是吏了。更下面的里正,那是役,收稅服役都找他,有能耐有人望的那沒得說,沒能耐,就得幫人填稅補役,幾年就能敗光家業。

下面的百姓,比起高高在上的知府,更怕這一等就在身邊的地頭蛇。特意找了這種顢頇老者來回話,本身也是打着欺瞞的主意。

黃裳懶得計較,只要不餓死人,不發疫症,就是貪了點朝廷播發的賑災款項,他也管不了太多。當然,重點是災後無大疫,否則一旦出了事,莫以爲他的刀子不會殺人。

招招手,將錢瑞喚到身邊,黃裳問道:“坊中的水都退了?”

“回大府的話,坊中的積水都排出去了。”錢瑞看模樣就是個伶俐人,黑瘦黑瘦的,說話有條有理,口齒分明,“幸好府衙中安排了三臺抽水機,王都所知道汴陽坊積水爲患,命小人都擡了來,日夜不停地抽水,連抽了三天三夜,要是沒有這抽水機,怕是十天半個月,坊中水也退不下去。”

黃裳衝一側的都所由讚許的點了點頭,都所由頓時鬆了一口氣,眉開眼笑起來。

“人員傷亡如何?”黃裳又問。

“第一天就死了八人,六個是一家子。那家住的院子搭了四層樓,他們一家住在最上面,風起時整個就塌了,一個都沒逃出來。另兩個,本是重病,因爲淋了雨水就撐不下去了。第二天,又死了十三個,六個是房屋塌下來沒來得及逃出來的……”

錢瑞說得囉裡囉嗦,都所由察言觀色,感覺黃裳漸有不耐之色,忙打斷絮絮叨叨的下屬,“大府問你總共傷亡多少!?這些細的等問了再說。”

錢瑞打了個寒噤,惴惴不安地偷眼看黃裳。

黃裳倒是沒什麼不快。錢瑞說話多不過是年輕人想表現,而都所由,也看得出他不是要遮瞞什麼纔出言打斷,“不要怕,能記得這麼細,可見是用心的。先告訴本府,總傷亡是多少,細節你回頭寫下來,呈交給廂中報上來。”

“受傷的有兩百七十三,死了有四十二,本來是四十一,但今天早上剛剛嚥氣一個,前兩日扛木頭傷了肋,本來說不重,就沒去醫院,誰知道昨天晚上突然吐血,本說今天就送去醫院,誰知大清早人就沒了。”

四十二,按比例差不多是汴陽坊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上下——比例具體是多少,由於不在籍的人口無法統計,汴陽坊這樣的貧民聚居地外來人口又尤其多,故而也說不清了——看着百分之一比例並不算高,其實也不少了。

開封府界的人口死亡率,依照近幾年的統計,年平均也就百分之一點二,加上未入冊的數量,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一點五,對比一下經由保赤局統計的高達百分之三點五的年人口生育率,可見在都堂相公們的治理下,開封士民是安居樂業,故而人口能夠飛速增長。

而這一場災難,汴陽坊半個月就死了近一年的分量了。

黃裳毫不動容,半個月死夠一年分量,開封城中也許就這麼一處,但死夠半年分量,已不是一個坊兩個坊了,蝨子多了不愁。更何況,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治平二年的那一次大水,毀壞公私廬舍萬餘間,已經好上不好了。

“有幾個發病死的?”

“八……九個。都是老的小的和婦人,成丁就一個,是三天前,突發急症死掉的。”

黃裳眉峰一跳:“什麼病?!”

“小人怕是疾疫,當天就去廂醫館請了坐館的劉醫工來。檢查過後,劉醫工說不是疫症,不會傳染,但也沒確定是什麼病,只說可能是厥脫。”

“沒有痢疾?”這是大災之後,最容易爆發和傳播的疫症了。

“有。這段時間,有五人發了痢疾,上吐下瀉。小人都是按照府中訓令,當天送去了廂醫館,聽說之後都送去了外城的新生醫院了。還有身上突然長斑發熱的,也有十幾人,全都送去醫館了。”

錢所由嘴雖然碎一點,但該說的都沒漏,這讓黃裳很滿意。

災後疾疫,尤其是夏日洪水後的疾疫,以痢疾最多,然後就是傷寒,再來就是瘧疾,所以按照朝廷頒發的新版災傷應對手冊,開封府頒佈了條令,命各坊嚴查有相應症狀的病人,一旦發現,及時上報,並將病人送到對應的醫館中,最後統一運送出城。

但黃裳還是肅容強調道,“疫症上一定要小心,一旦有苗頭,立刻送去醫院。本府知道病人家屬都擔心病人,你要好生解釋,安撫好人心,莫要生亂。”

他不僅是對錢瑞說,也是對都所由在說,一衆廂吏頭點得一般整齊:“大府放心,小人等一定會用心做的。”

黃裳神色依然嚴肅,依汴陽坊的現狀,是開封城中最容易爆發疾疫的地方之一,容不得有半點疏忽。

如果說對突然而至的暴雨,都堂沒有辦法,只能硬撐着,那對災後的瘟疫,都堂只有四個字——嚴防死守。黃裳很清楚,要是他做不好,就是韓岡也難保住他。

十幾日的雨水,雖說只有開頭幾日是暴雨如注,之後的雨水是時斷時續,連綿細密,就連讓都堂憂心忡忡的洪水,也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全都離開了開封府界。而開封府目前最爲緊迫的任務,非是防洪抗澇,非是災後重建,正是防病防疫。

暴雨來了,會垮塌的只有年久失修的屋舍,影響到的也只有進出京城的旅客,洪水來了,也淹不到開封府高處的地方,歸根到底也只會有不多的一部分東京士民會受到影響。

但瘟疫不同。

東京三重城垣內,不計軍籍,共計四十九萬在籍人口,五萬以上的流動人口——這又是一個新生詞彙——而且這流動人口,黃裳都不敢肯定只有五萬,就是聽到下面報出十萬,他也不會驚訝。

而整個開封府界,官民士庶共計一百五十萬有餘——這是在籍的主客戶,不在籍的還要再添二十萬。

另外京畿駐軍,上至班直,下至廂軍,一京二十二縣,兵力總計十三萬有餘,併入親屬,足有五十萬。

這還沒算未入籍簿的幼子,借用保赤局的種痘數目,開封府界內,七歲以下的孩童當有百萬。也就是說,黃裳治下,人口至少三百萬。

已經多到了讓黃裳心驚膽戰的地步。一旦瘟疫爆發,三百餘萬人口,沒有哪一家能說可以安保無恙。

就像這一座汴陽坊,七百多戶人家、三四千生口都集中在一座裡坊中,比起內城那種三五巨室佔據一座裡坊,人口稠密十數倍,衛生環境更沒法比,洪水過後,最是容易滋生疾病,尤其是烈性傳染病,一個人得病,當天就能傳染給十人,第二天就是一百人,第三天一千人,第四天還沒過去,全都得病了。

盯着一衆廂吏,黃裳再三叮囑,甚至威嚇,“防瘟避疫是重中之重,萬萬不得疏忽,一旦有事,本府不免都堂責難,爾等亦難逃罪責!”

都所由及其下屬皆悚然領命,錢瑞的黑臉甚至都白了。

見這一干廂吏如雷驚的蛤蟆,黃裳又把口氣緩和了下來,“如果爾等差事辦得妥帖,本府亦絕不吝賞賜。府中每年轉官吏員總有五六人,有年資高者,有德望隆者,亦有功績著於同列之輩,若是爾等當真能立下功績,本府又如何會吝惜一領青綠?”

一個巴掌一顆糖,對於普通的吏員或是底層軍官來說,得入流品的官身,可是夢寐以求的好事,但那就跟天上的月亮一般,可望而不可及。但當真有機會能得到一個官身,爲此而心動的絕非只有都所由一人。

比起剛纔因畏懼而領命時的聲音,現在應聲的吏員們的聲音中充滿了熱情。

一硬一軟地揉搓過了辦差的廂吏,黃裳又招過汴陽坊的一衆父老,二十多人,基本上都是五六十歲的老蒼頭,個個老態龍鍾,在黃裳面前戰戰兢兢。

“爾等莫怕,本府來此,是奉相公之命,體察坊中災情,並督辦災後救助。”

黃裳素知兩位宰相,尤其是其中的一位,在民衆中的地位,一開口就提到了自家的頂頭上司,頓時就見父老們臉上憂懼的神色少了不少。

“自來大災之後須防大疫,此事事關爾等自家性命,萬萬不可疏忽。積水要儘快排幹,淤泥也要儘快剷除。毀壞的廬舍,清理起來同樣要儘快。這些都是易於滋生疾疫的場所。陰溼的地方要及時撒上石灰,可以消毒殺菌,衣物牀褥要在太陽下多曝曬,這與石灰有着同樣的用處。朝廷新近頒佈的四害,鼠、蠅、蚊、蝨,都是傳播疾疫的害物,一旦發現,要立刻滅殺,決不能疏忽大意。飲食上同樣要注意,外面的粥棚裡面應該有鍋爐,能提供熱水,平日取水,就喝鍋爐裡的開水,免得誤吃了不乾不淨的東西生病,如果有人生病,要及時稟報里正、所由,不要拖延,以免耽誤了性命。留在家裡,只能請來一兩個遊醫,醫生、醫工都請不到,外城的新生醫院,可是有正牌子的翰林醫官給人問診治病的。”

疾疫防治的事,父老們只有點頭的分,事關性命,聽得卻是用心。黃裳向坊內看了看,“此處低窪卑溼,先清理乾淨,等秋天再來看如何改造,避免日後再積水受災。”

“本府知爾等家中無財,修不了屋,也租不了房,不過爾等無憂,相公們前日下令,災後開封城內多處需要重建、改造,亟需勞力,此事工錢不菲,兩餐不缺,爾等可以前去報名,以補家用。開封府內亦有便民貸,只要爾等集齊五戶相互作保,便可去往有司申貸,救眼下之急。”

難得遇上一個幫忙把生活、身家都考慮清楚的官,尤其是聽到了可以借便民貸,父老們是又驚又喜,借到了錢至少能撐過一個月了,有一個月的時間,去工地上掙工錢,也能把還貸、租房、修房的錢給攢出來。要是沒有利息低廉的便民貸,他們可就得去借利息要高出兩倍三倍甚至四倍五倍的高利貸,才能熬過眼前的難關。到時候被敲骨伐髓,說不定到兒孫時都還不清賬。

災民們千恩萬謝,黃裳再安撫了幾句後,就吩咐道,“走,去看看粥棚。”

暴雨洪水過後,開封城內連飯也吃不起的災民不在少數,朝廷爲此就下撥了一萬石糧食,五千貫錢,用於短期內災民的日常救濟。

作爲開封府中災情最重的幾處,汴陽坊也得到了一批糧食,以及醃菜之類的配菜。好幾日了,坊中居民的肚子,全都靠這批糧食熬出的稀粥來維持。

坊中絕大部分街巷的淤泥都沒有清除掉,也只能在裡坊外側稍稍乾淨點的地方,設了粥棚。

黃裳老遠就聞到了柴草味和米湯味,走到近前,才發現粥棚中,不僅僅有大桶的熱粥,還有一具鍋爐,時時冒着熱氣,裡面正燒着熱水。

熱粥正在鍋中熬煮,看起來又濃又稠,插根筷子,估計能夠立起來,黃裳特意多看了一陣,方纔回頭從一羣村民中招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問了幾句有關姓名、家世閒話,方纔回到正題:“這粥跟前幾天比如何?”

小孩子立刻就回道,“回知府相公的話,前幾天也是這麼多,這麼稠。”

“倒是伶俐。”黃裳摸了摸小孩子的頭。帶着幾分發茬子的頭皮,摸起來沙沙作響。

五六歲的小孩子,問一句跟前幾天比如何,就能立刻明白自己要問什麼,該誇一句伶俐呢,還是說教得好呢?

黃裳還是那句話,別死人就行。想想,回頭又把廂吏們給找了來。

“汴陽坊這邊的差事,辦得還算是不差。你們這些日子的功勞,本府都記着,之後論功行賞,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黃裳再一次提點,幾個吏員千恩萬謝,雖然論功行賞只是黃裳嘴上說說,但終究有一點點進步。

“不過……”黃裳臉色又是一變,特意拉長了聲調,似乎強調了話題的轉折,“汴陽坊在災中損失不少,接下來的百姓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兩位相公責成本府,這件差事若辦不好,前面的功勞也抵不了罪過。若是再有何事端,出了人命,本府是決不輕饒!”

一通帶着威脅性的囑咐之後,見幾個人呆若木雞,全都忘了回話,黃裳提聲一喝,中氣十足,“明白了沒?!”

一陣點頭,黃裳不耐煩地揮揮手,“明白就下去吧。也別害怕,方纔說了,好好辦事,自有你們的好處。”

廂吏們誰也不敢怠慢,立刻退了下去,叫住了駐屯在汴陽坊中的所由,“錢瑞。”

其他人都遠離了馬車,錢瑞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這裡等候發落。

黃裳指着東面,“東面的兩輛車子是什麼時候到的?”

方纔黃裳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坊外停着兩輛與汴陽坊的貧窮截然不搭的馬車。不像是走親戚的,也不像是出來做好事的。

“回大府的話,今天一大早就來了。”

“是什麼人?”

錢瑞猶豫了一下,“小人不敢說。”

黃裳不耐煩,“讓你說就說。”

錢瑞向左右看看,低聲道:“都是穿着朱衣,小人就沒敢多問,只知道是從睦親宅那邊來的。”

“做什麼?”

“是來買地的。”

黃裳的臉色先是微微一沉,隨即就化爲了能幾乎將人凍結的冷笑。

雨還在下的時候韓岡一系的官員,全都被加以警告,嚴禁發國難財。韓岡從不說違反者會怎麼處罰,可誰都清楚,一旦被韓岡打入另冊之後,想要翻身,這輩子都難了。

黃裳也聽聞章惇那邊同樣警告過了。

章、韓兩方的勢力佔了朝堂一半以上,兩系重臣各自親朋好友無數,雖然時間還不長,可風聲在都堂和議政中倒是傳遍了。

至少短期內,議政之中,應當是沒人膽敢公然地從災民身上剝皮。

但宗室就不好管了,皇帝的話都不怎麼聽,都堂開出的禁令更不會聽。看到賺錢的機會了,趙家人就像惡狗撲食,還是這麼不知收斂。

是個好機會呢。

不過這個念頭在黃裳的腦海中也就停留了不到十秒,接見並安撫過汴陽坊的居民,勉勵過災害救治的主管,下達了幾個有關災後賑濟的準備,黃裳就回到馬車中,趕往新城外安置傳染病號的專業醫院。

“去新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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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長風(九)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八)第四十章 帝鄉塵雲迷(三)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五)第一章 鞏州(上)第一章 坐忘渭水岸(中)第三十章 狂潮漸起何可施(中)第三百二十二章 說服(中)第一十六章 夜涼如水無人酌(下)第二十六章 鴻信飛報猶覺遲(三)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十二)第十章 大河雪色渺(上)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四)第二十六章 鴻信飛報猶覺遲(七)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十)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七)第五章 九州聚鐵誤錯鑄(六)第一百八十七章 借款(一)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五)第二十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十)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八)第二百四十三章 新議(九)第四十三章 修陳固列秋不遠(十一)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三)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六十二)第二百五十六章 新議(二十二)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六)第三十章 回首雲途路不遙(二)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一)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六十六)第一百六十二章 京師(四)第二十八章 臨亂心難齊(五)第一十五章 焰上雲霄思逐寇(十八)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七十二)第二十一章 涉川無咎黃龍鎖(下)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三)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九)第二十一章 涉川終吉黃龍鎖(中)第二十三章 鐵騎連聲壓金鼓(八)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十二)第一十七章 籍籍人言何所圖(上)第二十七章 宿怨難解殺機隱(上)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一)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十七)第三十二章 營中紛紛難止休(下)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八)第二百八十八章 點畫(中)第二十章 土中骨石千載迷(九)第二十一章 虛實(一)第三十五章 重巒千障望餘雪(八)第四十七章 節禮千鈞重(下)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八)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五)第四十二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中)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二六)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十二)第三十章 回首雲途路不遙(二)第六章 仲尼不生世無明(下)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十)第三十二章 吳鉤終用笑馮唐(十八)第一十三章 羽檄飛符遙相系(三)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十一)第四章 流水(上)第二十章 敵如潮來意尤堅(上)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七)第三十三章 物外自閒人自忙(二)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第四十四章 文廟論文亦堂皇(五)第二十六章 西山齊雲古今長(中)第三十三章 道遠難襄理(中)第四十一章 辭章一封亂都堂(四)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十九)第二十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二)第三十六章 不意吳越竟同舟(中)第二十七章 虛實(七)第一十四章 飛度關山望雲箔(五)第二十七章 片言斷積案(下)第三十七章 相嘆投殘筆(上)第二十二章 早趁東風掠馬蹄(上)第四十七章 氣接瑤臺驂帝御(下)第四十章 帝鄉塵雲迷(四)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八)第四十二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下)第一十一章 城下馬鳴誰與守(六)第九十九章 微雨(六)第三十四章 雨澤何日及(六)第三十二章 吳鉤終用笑馮唐(十六)第二十九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十六)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四)第九十七章 微雨(四)第一十章 彈鋏鳴鞘破中宸(中)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一)第三十九章 遙觀方城青霞舉(六)第三十七章 蒿目黃塵顧世事(下)第八章 破釜沉舟自專橫(下)第四十一章 辭章一封亂都堂(一)第四十一章 乍入危棲意欲迷(上)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四十四)第三十二章 金城可在漢圖中(四)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