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原覺得方五娘不適宜出席家宴。無奈她鬧得不可開交,亦分得太清擔心傷了她的心,他這才勉強答允。正思索着如何向太夫人解釋,聽聞凌靖雪邀請了李姨娘一同出席,不由喜上眉梢。
自知相貌平平,凌靖雪略略裝扮,華貴而不失素雅,與徐寒並肩來到慈心堂。一進門便見大奶奶抱着音姐兒坐在正中,旁邊圍着徐恬和徐嶺。音姐兒一雙黑漆漆的大眼隨了徐嚴,如黑曜石閃閃發亮,顯得玲瓏可愛。
雖然徐恬不喜歡大奶奶,對音姐兒卻愛不釋手,拿着小波浪鼓來回在她身邊打轉,幾乎沒看到進來的凌靖雪和徐寒。
二夫人笑着推了她一把,嗔道:“這孩子,還不向你二哥見禮!”
丟了撥浪鼓,徐恬有些不自在,撅着嘴屈了屈膝,被凌靖雪攙住,打趣道:“我們恬姐兒自己是個孩子,竟幫大嫂照顧起孩子來,當真長大了!”
“可不是麼!”太夫人呵呵直笑,慈愛地望着音姐兒:“都說男孩像爺,音姐兒與她爺爺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或許將來是個女將軍呢!”
大奶奶興致勃勃地接口,與太夫人討論起育兒心得來。凌靖雪本想讓太夫人稱讚徐恬幾句,誰知事與願違,滿懷歉意望了望徐恬,她亦神色落寞。
少了徐梧一家,場面難免有些冷清。大家說了一會子話,小廝進來打了個千兒:“老爺一大早去了李大人府上有事商量。大少爺在翰林院和衆位大人說話,要晚些回來,吩咐小的先傳個信兒。”
家宴女客甚多,徐庭儀大約是爲了避嫌,也免得衆人不自在,太夫人聽了不以爲意吩咐開席。李姨娘穿了件淺紫的衫裙,坐在一旁微笑,太夫人目光越過她,環視一週,臉色有些不豫,轉向徐寒的方向:“方姨娘呢?怎麼還不到?”
不是一門心思爭寵麼,怎麼連禮貌都不講?那日徐寒親身迎接凌靖雪,太夫人便猜到了方五孃的憤懣。她對這個媳婦素來不喜歡,礙着徐寒的面子勉強答允。如今公然遲到,簡直連一點臉面都不給徐寒留,太夫人越想面色越沉。
“昨兒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大約起遲了。”徐寒連忙解釋,斜了書劍一眼:“還不快去看看,是不是姨娘路上出了差錯?”
“幾步路而已,”徐恬咕噥着,扁了扁嘴:“不來不就好了。”
話音剛落,雨桐扶着笑盈盈的方五娘進了門。依禮見過衆人,她挑眉望着徐恬,帶着幾分挑釁的意味:“難爲恬姐兒記掛着妾身。”
聽出不滿的意味,二夫人臉色一沉,太夫人卻先咳了幾聲:“不早了,入席吧。”
徐寒亦覺不妥,邊扶太夫人就座,邊不輕不重斜了方五娘一眼。她卻恍若不覺,繞過徐恬滿面笑容寄到凌靖雪身邊,眨着眼睛撒嬌:“我挨着姐姐坐可好?”
論理妻妾不能同席,太夫人想着家裡人少,格外開恩讓衆人團座一桌。李姨娘爲人乖覺,滿臉受寵若驚連連推卻,哄得太夫人反而勸起她來。反觀方五娘,不僅不覺失禮,竟越俎代庖想與凌靖雪同坐?
徐恬記着方纔的仇,當即不客氣地頂道:“公主身邊是我和大嫂的位子,姨娘倒不如坐在音姐兒邊上,也能幫着照應一二。”
臉色變了變,方五娘笑容意味深長:“我說笑罷了。”
徐寒聞言皺眉,今兒的方五娘怎麼又不對勁了?闔家歡喜的場合,她偏偏要鬧出點事麼?再看靜靜立在一旁微笑的李姨娘,嘆了口氣。
將方五孃的種種異常表現看在眼裡,凌靖雪始終保持着得體的笑容,得隙迅速與荷瀾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動聲色。
熱騰騰的飯菜很快擺滿一桌,衆人剛要舉筷,方五娘忽然用帕子遮住口鼻,緊緊皺眉。徐寒最關心她,卻礙着太夫人不好開口詢問。凌靖雪裝沒看見,徐恬則不耐煩地瞪着她:“姨娘又怎麼了?莫非嫌飯菜做得不好?”
嬌嬌怯怯捂着胸口,方五娘表情甚是痛苦,好半天喘出一口氣:“妾身近日身子不適,猶怕聞到油膩辛辣的氣味,不知是不是小日子沒來的緣故。”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徐寒最先反應過來,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又驚又喜:“你……有了?這麼說……是什麼時候的事?”
方五娘嬌羞地半掩着臉,依稀可見紅暈滿面。徐恬還是姑娘家,好一陣子反應過來,驚得半晌說不出話,怔怔望着凌靖雪發呆。李姨娘快速瞟了凌靖雪一眼,見她神色猶自鎮定,便放下心隨着衆人出言恭賀。
徐家子嗣不興一直是太夫人心上的巨石,而今兩位姨娘同時有孕,至少該有一個男孩吧。看看李姨娘,又看看方五娘,笑容止不住從皺紋間溢出來。招手吩咐管媽媽靠近,她樂呵呵道:“還不把給方姨娘把菜色換了。”
方五娘滿面嬌羞,在人羣中掃了一眼,忽地伸出拉住凌靖雪,充滿期待地望着她,皮笑肉不笑:“姐姐莫急,我與二少爺商量過,想將頭生兒子寄養在姐姐膝下。”
就這麼確定她生不出麼?凌靖雪扯了扯嘴角,幻化成一個端莊甜蜜的笑容:“那可多謝妹妹了!音姐兒年紀尚小,多個弟妹也熱鬧些。”
徐恬乾脆語帶譏諷:“可不是麼!家裡只我一個女孩兒,不知道多悶!”
“方姨娘可請太醫瞧過了?”大奶奶看着她平坦的小腹,忽然來了一句:“頭胎定要好生照料着,上次替我接生的兩位太醫醫術精湛,要不請來爲姨娘診脈?”
“孩子還小,待胎像平穩再看不遲。”方五娘聽出大奶奶的懷疑,半低着頭說了一句:“倒是前兒家裡送來的補藥,特別適宜調養身子,明兒給大嫂送些過去。”
“我身子好得很,還是妹妹留着用吧。”大奶奶忿忿回嘴。
方五娘掩口而笑,不假思索反擊:“身子壞了可是一輩子的事,大嫂萬要當心!”
適才喜氣洋洋的衆人面色鉅變,徐恬心急用手肘重重撞了她一下,斥道:“誰讓你說出來……”大奶奶聞言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