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遠想不到事情很這樣,這與前世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整個事情的發展不但沒有朝他希望的、努力的方向發展,反而背道而馳:前世父親與曹衛平市長爭吵後,簽署的是勉爲其難的不反對引進,而這世父親簽署的卻是旗幟鮮明地要求引進;前世鋼鐵公司是引進設備的積極推手,這一世卻成了反對的集團,需要父親去做思想工作才扭轉過來;前世市政府持肯定、樂見其成的態度,這一世雖然也是持中立態度,則猶豫了許多;……
張修遠悲哀地想:這老天這是怎麼啦?難道都和我作對?我要幹什麼,你偏不讓我幹什麼。我想將父親從設備引進的事上面撇清,現在不但沒有撇清,反而讓父親從前世的一箇中立位置推到最前沿。這次如果引進設備的事仍然失敗,那父親必須負主要責任!那最後的結局不比前世還慘嗎?
“難道這場悲劇真的是上天決定的,根本無法避免?越努力越慘重?”他痛苦地在腦袋上撓了又撓,朝母親問道,“媽,爸就沒有改變一點主意?”
母親說道:“他?你又不是不瞭解你吧,他下定了決心的事,誰能改變他,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改變。我把你到鋼鐵公司調查財務、調查經營、學習技術的事都跟他好好地說了,該勸的也勸了。可你爸爸怎麼說?”
張修遠連忙問道:“他怎麼說?”
母親說道:“他說我們母子倆鼠目寸光,只看着腳尖走路。我們都對那套設備不瞭解,怎麼就這麼武斷地說引進之後會失敗?他還問我全中國難道就只有陽韶鋼鐵有限公司一家是搞冶煉的企業?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那套設備引進來,免得節外生枝。一旦被一些歧視中國人的傢伙發現,將來想引進來也不可能。陽韶鋼鐵公司現在缺錢不錯,但國家又怎麼會少了這點錢?”
說到這裡,母親對錶情痛苦而無奈的兒子說道:“修遠,我看你是不是真的眼界沒打開?昨晚我仔細想了一晚上,我覺得你爸爸的話還是有道理一些。你我都相信你爸爸是冶金行業的專家,他對這一行的瞭解非常透徹,對不對?而你只是一個理工大學生,學的又是材料力學,雖然專業與冶金有點搭邊,但相差何止萬里?完全可以說你是冶金領域的門外漢。
你質疑你父親,不說雄心勃勃的他不高興,就是我也覺得你有點主觀,完全是憑臆測在做事。你說,那套設備的缺點在哪裡?向你父親提出來啊,在學術、技術上,他虛心得很,不會固執己見的。我們是不是不要再給你爸爸加壓力了?他承受的壓力夠多了,我們應該支持他啊。現在外面的人不支持,家裡的人也不支持,現在的工作任務又重,我們不會把他逼瘋嗎?想起他憤怒地掃掉這些茶杯割破了
手,我心裡就痛啊。修遠,你說呢?”
張修遠心裡道:問題是我已經知道了結局啊,最後就是因爲這事我們這個幸福的家才被弄得家破人亡啊。現在父親固然可憐,可相比前世被下崗工人圍着辱罵、被媒體報紙說成是欺世盜名的僞專家、被檢察院帶去訊問受賄、被學院的同事白眼譏笑、……,最後被氣得大病一場要好得多吧?
可是,他又真的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來證明這套設備不好,他唯一能拿出的證據就是陽韶鋼鐵有限公司的財務、經營等情況很難接受這麼一套設備,除非政府下大力氣全力支持鋼鐵公司的工作,給予鉅額貸款,給予大量的財政支持。否則,這套設備引進來之後還得像前世一樣遭受堆放在廣場上日曬雨淋、被人嘲笑的命運。
張修遠說道:“媽,我也不想爸爸痛苦啊。可是鋼鐵公司目前的現狀是很難接受這個龐然大物的。至於爸爸說的什麼等設備引進來之後如果不行再轉過其他企業,這又談何容易?你又不是不瞭解現在的社會是一個什麼樣子,其他企業哪會冒風險接受一個二手貨,他們還想出國考察呢,就算他們自己引進的是一堆垃圾,他們個人等的實惠比購買這批二手貨多得多。”
母親說道:“不還有你大伯、二伯幫忙嗎?鋼鐵公司沒錢,政府可以撥款解決啊,曹衛平多少也是一個市長,這點權力還是有的。……,還有,你爸爸也在向教育部、工業部寫報告,請上級撥一批款下來。幾下湊起來,我覺得問題不是很大。”
張修遠聽了母親的話,心裡雖然覺得她說的有理,可前世的那個結還是沒有解開。正要說話,父親已經開門走了進來,看見張修遠就說道:“你怎麼還不去單位上班?你以爲人家看在你是副縣長準女婿的面子上放鬆一點,你就可以爲所欲爲?我告訴你,你必須給我好好幹,幹不好就給我滾回來。滾到我實驗室來,讓我盯着你幹。別給我在外面丟人現眼,讓你袁伯伯爲難。”
母親自然護着兒子,說道:“老張,你看你,人還沒進屋就責備孩子。他到省城也是爲了鄉里的工作,爲鄉里那個罐頭廠推銷產品。你以爲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一個人工作努力。都五十歲了,火氣還這麼大。”
張修遠一臉的黑線,但他沒有解釋自己的事,而是問道:“爸,設備引進的事怎麼樣了?”
張晉松本來在妻子的責備下不準備說兒子了,聽了兒子的問話,他的火氣馬上冒了出來:“小崽子,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一回家不是你追問就是她追問,我引進一套看好的設備犯了哪一條罪,讓你們這麼苦苦相逼。從國外逼到國內,從單位逼到家裡,從客廳逼得書房。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
己的工作,各人把各人的工作做好,爲什麼一定要干涉你們完全不懂的行業?我張晉鬆是一個賣國賊嗎?我張晉鬆是一個欺世盜名的騙子嗎?……”
母親連忙上前接過丈夫的公文包,小聲勸道:“對自己的孩子說這種話幹什麼?孩子不還是爲你好。他說的次數確實多了一些,有一些話說的確實重了一些,但你看他說的話裡哪一句是爲自己作想?”
張晉鬆說道:“他這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他應該慶幸他懷疑的是他老子不是別人。如果他這樣懷疑別人,質疑別人,人家會像我這麼客氣,不把他告上法庭說他毀謗就是燒高香了。哼!不學無術,誇誇其談。”
母親笑道:“如果你不是他老子,他都不會說。你說你兒子毀謗了你,你現在說他不學無術、誇誇其談,不一樣不合實際?呵呵。”
被田敏這麼一調節,家裡的氣氛終於好了不少,張晉鬆住在沙發上,說道:“小子,你等下拿一套資料到你單位去,好好看看,不懂的可以打電話問我。你不是花時間到陽韶鋼鐵公司去調查了,去學習了幾天嗎?想必你對鋼鐵公司的技術現狀有了一些瞭解,你可以兩者對比看一看,你就會知道這套引進的設備到底是好是壞,也會知道我們該不該引進。”
田敏連忙對張修遠說道:“修遠,你爸爸的這個建議很對。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不能只憑主觀猜測就下結論。”
張晉鬆冷哼了一聲:“我看你不適合在社會上混,盡學一些沒用的東西,只知道空談,看見外面有不良之風,就聯繫到我的頭上,真是豈有此理!你還是呆在學院裡純粹一些,做點研究做點學問,好。……,要不這樣,過一段時間等設備引進的事定下來之後,我找你大伯說說,讓你調入鋼鐵公司,跟着人家安裝、調試,等摸透了這套設備的性能,你就負責這套設備的管理。也好爲國家、爲社會做點實事。”
張修遠大驚失色:想不到革命革到自己頭上來了,還沒把父親從這件事裡撇清出來,自己卻要陷進去。他連忙說道:“爸,我現在工作得好好的,幹嘛要換?”
田敏也不希望兒子死鑽技術,一家人有一個書呆子就夠了,也附和着說道:“你的工作是你的工作,就不要扯上兒子了。他一輩子總不能在你的翅膀下成長。他現在工作纔多久,就已經從一名普通辦事員升到了企管辦副主任,很快就是黨政辦主任了,這說明是領導器重他,他的工作很出色。”
張晉鬆譏諷地說道:“工作出色?領導器重?我看還是因爲人家知道他的老丈人是誰吧?正因爲如此,我就必須將他調出來。我不想讓人指着他的脊樑骨罵我張家祖宗。說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