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戲劇性的轉折,其實即便江承燁沒有去找連城煜,她也準備和連城煜去攤牌說清楚。她一直覺得和聰明人說話做事就該明明白白,尤其是和一個跟自己實力懸殊,稍微使一點手段就能將自己按的不能翻身的人。可她沒有想到,連城煜對自己的顧忌和猜疑以及試探,竟然是來自程葉。
也許是因爲相處時間越來越長,如意覺得程葉遠遠沒有第一次見到的那麼淡漠高傲,且他是一個極其容易滿足的人,那些在平常不過的關心,他看似淡漠,其實如意很清楚,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收在了心裡,所以他不會將有些細節記得比她還要清楚,有時候爲她想的比她自己還要細緻,也許正是因爲這樣的程葉,反倒讓如意覺得心疼。
關於程葉的過去和他的身份,如意一如既往的不去探究,她只知道,他要走的話,沒人留得住,可如果他願意留在這裡,她會珍惜和他處在一起的每一日。
而對於江承燁來說,他壓根就沒想過跟如意說自己的身份亦或是太多的過去,他的現在和未來,都只有這一個女人,只有她能讓他死寂多年的心隨着她的態度忽冷忽熱,靜默的情緒起伏不定,他不想讓自己的過去和那些令人窒息的束縛打擾到這樣的生活,這種即便過上幾輩子都不會覺得無趣的生活。
如意拿回了訂單,時間已經離吉祥她們的婚事也就十來天,既然連城煜再次放權,如意自然是要按照原先的計劃一步一步來!雖說連城煜有心試探那晚潛入連府放出威脅警告的人是不是如意身邊這個男人不假,可是他骨子裡那種執拗還是忍不住發作,將女人摟在懷裡問:“你就這麼相信他?或許他的確是和李恆才還有鄭澤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合作,你不怕?”
如意只是笑了笑,人的想法每一分都在改變,她也不例外:“怕?我有什麼好怕的?怕他們還想利用我,還想從我這裡圖個什麼?”她自嘲的笑了笑:“我不過就是個廚娘,一把大勺還能翻了天麼,再說我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難不成在我這裡討不到好處,還能吃了我?”
如意變,江承燁也在變,他一股酸味兒的面前巧笑嫣然的女人:“那可說不準,惦記你的人也不是沒有,何必妄自菲薄……”
眼看着話題又要被帶歪,如意趕緊攔住他說下去,一陣膩歪後,她將話題撤回正軌:“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啊,拿着個讓王有財去下單,試試鄭澤唄。”
江承燁含笑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的寵溺已經快要所有的情緒都淹沒,他點點頭:“好,我們試試他。”
里正家的小兒子何遠和吉祥他們家同一天辦喜事的事情在村子裡傳開之後,大家都開始熱鬧了,因着過冬前還有最後一撥忙碌,村裡的人除了籌劃着過冬的糧食,還要算計着當天隨禮的數目是多少,要是換在以前,大家鐵定是將如意這邊怠慢些,可是開荒的事情開始之後,大家都曉得那個開荒的大老闆是如意認得的,何元吉和那一衆漢子都是沾了光撈了份工來做,聽說不但工錢誘人,且如意家裡時不時的還會送去些吃食,這放眼村裡鎮上,哪家的工人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也因爲這樣,吉祥成親的隨禮,倒是讓不少人思索起來了,如意手藝好,在鎮上門路多,賺錢的路子也多,看天吃飯的鄉里人誰不想有個穩定的收入?指不定把如意這邊的關係搞好一些,往後有什麼好事情好機會,還能讓如意給幫襯幫襯!
村裡人的心思,吉祥沒有放在心上,急於處理手頭事件的如意就更加沒有心思去想。
江承燁自從開始踏出東屋以後,直接和原來成爲了鮮明的對比,原來是泰山崩於面前而臀不離座八風不動,現在則是任爾東西南北風他只跟着如意後頭當跟屁蟲!如意要去鎮上,他就一直跟着,不騎馬不走路,就愛拉着如意和她一起坐那個被他承包了一年的牛車!
這些事情如意也就由着他,興許是他的確很厲害,所以如意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什麼都不用怕。
到了鎮口兩人並肩走到東橋,江承燁習慣性的在東橋橋頭等她,如意正準備進去的時候,忽然就瞧見一邊大門緊閉的青樓裡走出來一個男人,而笑吟吟的將他送出來的那個女人,正是不久前王有財用來誘惑鄭澤的那個好像叫做月娘的頭牌花魁。
月娘將李恆才送到了馬車邊,李恆才似乎還不盡興,想要將人拉上馬車裡面去,月娘絲帕掩面的似乎說了什麼,李恆才擰了擰她的臉,一臉色笑的上了馬車。
月娘將人送上了馬車,馬車不過剛剛行駛,月娘那一臉的嬌笑便冷了下來,下一刻,她竟直直的望向如意這邊來,哪怕隔着一段距離,如意也清晰的看見月娘似乎是朝着她微微一福身,繼而轉身回到了青樓裡。
如意看着月娘的身影隱在了青樓大門之後,微微側過頭,伸手就推了一把江承燁的臉:“看什麼看!要不要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黏在人家姑娘身上!?”
江承燁被她簡單粗暴的吃醋方式逗樂了,他將腦袋往如意這邊湊了湊:“竟然還有這種法子?唔……你挖吧,不過不要黏在別處,就黏在你身上!”
如意沒好氣的伸手捶了他一下,兩人玩笑開完了,話題步入正軌。如意看着月娘離去的方向,忽然道:“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一個鄭澤算是栽在她手裡,不曉得李恆才又如何!”
江承燁只是默了默,繼而道:“別小看這個女人。”
感覺到身邊的女人有些不解的望着自己,江承燁耐心解釋道:“你看着她似乎是媚態百生弱柳扶風,實則那是因爲她輕功一流,走路自然輕盈無比。”說完又轉而道:“不過現在要研究的不是她,你先去,我在這裡等你。”
現在的確不是研究這個花魁月娘的時候,如意也不耽誤,和他說好時間,便去了香滿樓。
訂單從如意手裡拿出來,王有財頓時做恍然大悟狀,又是賠罪又是拍胸脯保證,一定將這件事情辦好!彷彿是怕如意不相信似的,王有財立即就令人去鄭府遞帖子邀鄭澤一聚,還未如意劈出隔壁的一間房,可以用牆壁上的機括來看到另一間房的動靜。
“如意姑娘,大家都是爲三爺做事,平日裡難免出個差錯,還請如意姑娘多多包涵,若是如意姑娘有什麼不放心的,大可在這間房將我們那邊瞧個清楚,若是我有哪裡又做的不妥了,姑娘在此也好指點一番。”王有財大概是怕如意不信,連監控室都爲她準備好了,如意也的確不急着回去,便道了謝留了下來。
而王有財這邊的帖子剛一到鄭府,便被正準備出門的裴玉容給截了下來,也不曉得是有人通風報信還是鄭澤本身就過來找她,那帖子她不過剛剛翻開看了一眼,鄭澤就已經急切地過來將帖子拿了回去:“我說過多少次,外頭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裴玉容從容的笑了笑:“我沒有要插手,只是看着似乎是個請帖,即便你不過來,我也要給你送去的。”
鄭澤這才注意到了她的一身打扮:“你要去哪裡?”
裴玉容淡淡一笑:“閒在府裡無事可做,窗戶看出去的景色都定着了,我實在是悶得慌,所以想要出去走走,看看需要買些什麼。”
近兩年鄭澤四處奔波的時候,裴玉容多半是住在汴京的一個長輩家中,身邊的姐妹也就剩下她那一個表妹,她回東橋鎮的時候,那表妹跟過來住過一段時間,因爲香芝進門之後,住了沒多久又回到汴京了,所以鄭澤理所當然的想,她是不是又想要回汴京住,這樣一想,他的臉色不禁沉了下來:“如今天氣轉涼,回汴京還要北上,只怕更能,你身子不好,多呆在家裡休養!”
裴玉容曉得他是誤會了:“我不回汴京,實實在在只是出門買些東西……”似乎又覺得這個解釋十分無力,她苦笑一下:“也罷,總歸動的多了人也不舒服,那我先回去了。”
鄭澤的神色並沒有因爲她的退讓而好多少,他點點頭,沒有忘記吩咐相思好好照顧夫人。等到裴玉容離去了,鄭澤才把手中的請帖拿出來看,而當他看到香滿樓三個字的時候,不久前的那一場歡愉頓時就出現在腦海裡!
鄭澤的手漸漸握拳,將那一張請帖幾乎揉爛在手裡!
要出門前,鄭老爺聞訊趕來,他是曉得上次鄭澤去東橋的事情的,上一次他不放心,這一次依舊是不放心,一陣頻繁的咳嗽聲後,鄭老爺啞着聲道:“阿澤,我已經告訴過你,東橋那邊的狀況十分複雜,我們不應再……”
“爹!”鄭澤厲聲打斷了鄭老爺的話:“我再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過去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多聽到一個字!東橋又如何?因爲他們勢力複雜就該退卻,那我們還做什麼生意?”
鄭老爺眉心緊皺:“阿澤!”
“夠了!”鄭澤果斷的打斷鄭老爺的話:“您年事已高,就該在家中安享晚年,過幾年我與玉容生下孩子給您帶着,興許您就不會這般無所事事。鄭家的事情既然交給我打理,您就不要再操心,只有我能讓鄭家越來越好!就像從前的裴家一樣!”
鄭澤的決絕和堅定讓鄭老爺憂愁無比,眼看着鄭澤讓人備了車轉身出了門,鄭老爺又不住的咳了起來,咳得厲害的時候,一張雪白的帕子上還帶了殷紅的鮮血,這下子急壞了府裡的下人,趕忙去找了大夫,而這一驚動,也將裴玉容驚動了。
香氣嫋嫋的養肺熱湯端過來的時候,鄭老爺已經回了房躺下歇息。見到難得出一趟院子門的兒媳婦忽然出現,鄭老爺不可謂不驚訝,即便年老體弱,卻還是本能的起身想要行禮:“大小姐……”
裴玉容趕緊將他扶了起來:“公公您是在折煞玉容嗎,快些起來!”
裴玉容與鄭澤成親之後分局時間更長,鄭老爺則是在東橋的宅子買下之後就住過來養老,之後裴玉容住到東橋,又因爲身子不好,香芝進門,更是連院門都甚少出,加之鄭老爺也不喜別人打擾,是以這對翁媳打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然今日鄭老爺身體不適的時候,裴玉容便過來了。
鄭老爺從年輕的時候就是裴家的家奴,連帶着娶妻生子都是靠着裴老爺將他當做好兄弟給牽的線。裴玉容出生後,鄭老爺算是看着她長大的,在鄭老爺眼裡,裴玉容這個大小姐的稱呼早已經是固定的思維,哪怕如今裴家已經敗落,裴玉容更是成了他的兒媳婦,這個口也沒能改過來。
裴玉容擔憂的陪在鄭老爺身邊,將熬好的湯一勺一勺的給他餵了下去,鄭老爺喝了湯,只覺得渾身都舒暢,連咳嗽也緩了一緩。
大夫過來把了脈,臨到出門都沒將病情說的多麼明白,那含含糊糊的幾句最終讓裴玉容在門口將他截了下來。
“我公公如今是個什麼症狀?”裴玉容開門見山的問道。
那大夫也算是鄭家常用的一個,裴玉容的身子他也幫着調理過一段時間,聽到裴玉容這樣發問,大夫頓了頓,坦言道:“夫人,鄭老爺痰中帶血、午後潮熱、五心熱煩,種種跡象來看,應當是肺陰不足,這種症狀倒是可以開些藥來慢慢調理,只不過……”
裴玉容神色一凜:“只不過什麼?”
那大夫默了默,道:“還請夫人看開些,鄭老爺畢竟年事已高,身子各處都已經顯現衰弱症狀,須知人活一世不過百年,並非小人不願救治,只是這百年歸老之事,實在是神醫也無力迴天!”
裴玉容平靜的聽完大夫的話,命相思給了診金,又折回了房間。
一旁喝完的湯碗剛還放在凳子上,裴玉容坐過去蹲在鄭老爺的牀塌邊,鄭老爺一看到裴玉容,忍不住老淚縱橫:“大小姐……”
“公公!”裴玉容微微皺眉:“我如今是阿澤的妻子,是您的兒媳!千萬別再叫我什麼大小姐,阿澤聽到定然會不開心,也折煞了玉容。”
人老了,總是會想起那些過往,鄭老爺顫抖着枯乾的手,就像愛撫親女兒一般的撫了撫她的頭:“大小姐也好,兒媳婦也好,你爹這一輩子待我不薄,可臨到頭來他有了難,我卻一絲辦法都沒有……我愧對你爹!我也愧對你!”
裴玉容微微望向一側,似乎是平復了心中的情緒,這才轉過頭來,保持着一個平和的笑:“公公,我爹一直把您當做親兄弟,那您就是玉容的長輩。裴家落難,是你們收留了我,這怎麼叫什麼也不能做呢?是兒媳婦不孝,從來沒能盡到兒媳婦應盡的孝道,玉容還怕到了下面,我爹會責怪我!”
鄭老爺臉色一變:“胡說什麼!”因爲激動,他微微有些喘,裴玉容無意刺激他,立馬閉了口。鄭老爺深吸一口氣平復下來,眼睛還是紅着:“你和阿澤能在一起,是阿澤的福氣!我沒有什麼別的念頭,我只希望等我去了,你和阿澤能好好的……他能好好對你……我下去了,纔好跟你爹交代!”
裴玉容的眼眸黯了黯,可是很快,她對着鄭老爺微微一笑,耐心地點點頭。
鄭老爺看着裴玉容,忽然就生出幾分感慨,他抹了一把眼淚,聲音蒼老:“玉容……阿澤這個孩子,是打心眼兒你喜歡你。我記得當初裴家還在的時候,我每回和你爹從外頭回來,這個傻小子就悶悶不樂好些日子,因爲他曉得你爹一回來,你便要整日纏着你爹問一問外頭的事情,你喜歡外頭,他便整日央求我出門的時候帶上他一起去,可我們是去做生意,風餐露宿,實在不適合讓他一個孩子跟着,可他說他不怕累也不怕吃苦,你爹看着他有股子拼勁,就帶上他出去了。可我還記得,那一次我們回來,他興沖沖的就要去找你,結果府裡的人說,你在家一個人閒着無聊,便常常去沈大人家裡和沈小公子來往,這傻小子一晚上沒吃飯,之後出門,他就不愛跟着我們了。”
裴玉容微微一怔,似乎是沒怎麼想到鄭老爺會和她說上這番話。
他口中的那個鄭澤,已經模糊到讓她無法再在腦海中勾勒出來,可是不知怎麼的,這一刻的裴玉容忽然很想多聽一些從前的事情,她笑了笑:“我記得。那次我去沈大人家裡,是因爲元輝抓了一隻小兔子,想給我養一段時間……”
回憶到過去的事情,裴玉容的臉上多出了幾分暖色。
她的確是記得的,沈遠輝想把兔子送給她,可她腦子裡第一時間記起的就是鄭澤在後山的湖邊面無表情的將一隻兔子剝了皮清洗乾淨,架了柴枝烤兔子的情景,哪怕她再想養那隻兔子,也終究怕遭到鄭澤的毒手,心裡隱隱有些埋怨他,所以回府以後,即便想要去問問他外頭遇到了些什麼有趣的事情,也因爲兔子的事情而省了。而那之後,鄭澤再沒跟着出門過,反倒陰魂不散的跟着她。
每每裴玉容想要偷偷溜出去玩兒的時候,鄭澤就一定去給夫人告狀,一直以來,裴玉容總是和他吵架,覺得他是個陰險小氣的人,可是有一次她偷偷翻牆出去,不慎掉下來崴了腳,她不敢告訴娘,是鄭澤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將她揹回房間,瞞着所有人,滿頭大汗的找跌打酒給她,等找到了跌打酒,他又紅着臉不肯給她揉腳。
最後,他自然是爲她揉了腳的,且那動作神態極近認真小心,彷彿手中的是什麼稀世珍寶。他一直紅着臉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腳上,所以一直沒有看清,被他揉着腳的女孩子,也是羞澀難當,擡眼看他時,眼中滿滿的都是微妙的神情。
猛然間回憶起那麼多的往事,裴玉容才驚覺,其實那些往事一直都清清楚楚的留在他的心裡,隨着一道門打開,年少時候的種種,都清晰明瞭的在腦海中一幕幕的上演,而每每回憶到這些,都讓她覺得溫暖而幸福。
裴玉容看了看鄭老爺的神色,以爲他是累了,便想將他扶着躺下去休息,可她不過剛剛一動,鄭老爺卻又發話了。
“玉容,你既然當我是你公公,那也就是當阿澤是你的夫君。有件事情,我想求求你……”
看着精神越發不濟的鄭老爺,裴玉容忽然想起了自己離世多年的父親,她伸手握住鄭老爺的手,柔聲道:“公公,一家人不說什麼求不求,有什麼吩咐,您直說就好,玉容能做到的,粉身碎骨都會做到!”
鄭老爺強打着精神看着裴玉容,眼中有讚許也有欣慰,他點點頭:“好……好……”頓了一頓,繼而道:“玉容,我的確是人老了,可我的心還沒老,有些事情,我看的明白。阿澤是個性子倔強的孩子,他把事情都藏在心裡,除了那些他在乎的人,他可以誰都不理會。這樣冷情的性子,肯定會不小心傷了你……可這個孩子他的確是真心喜歡你。這些年,我眼看着他接管鄭家的生意,日子的確是越過越好,可我也越來越怕……”
鄭老爺的眼睛已經半闔,卻依舊強撐着清晰地口齒對她說:“他是個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孩子,可我瞭解他,他絕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但是世道有多少變數,誰也不曉得,玉容……他這輩子最珍視的就是你……如果他哪一天走了歪路,你一定要拉他一把!你是陪着他走下去的那個人,你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就這麼毀了自己……”
裴玉容的眼淚無聲的滑下,聲音卻平靜無異:“公公,你說的,我都明白。”她伸出手握了握鄭老爺的手,似乎是想通過手上的力道讓他感知,讓他放心:“公公,我會陪着阿澤,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養身子,不要讓阿澤在外面奔波的時候,還要記掛着你……”
鄭老爺笑了笑,這笑容中多少有些得了兒媳婦承諾的老懷安慰,他在裴玉容的攙扶下緩緩躺了下去,嘴裡還在不住的唸叨:“是……是……我得好好地,纔不讓你們擔心……”
裴玉容伸手摸了摸眼淚,笑着回答:“是,我們都會好好地。”
瑞獸香爐中燃起了嫋嫋青煙,整個房間裡縈繞着安神靜氣的檀香,裴玉容爲鄭老爺蓋好了被子,又將他的靴子一一擺好,最後端着那隻湯已經喝完了的碗,輕聲退出了房間。
鄭家的馬車抵達東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日落。鄭澤面無表情的從車內出來,遠遠地就看到了那花街柳巷中的繁華。鄭澤扯扯嘴角,隨着已經等候的下人去了香滿樓。
進門之時,鄭澤警惕的看了一眼一旁載歌載舞的女姬們。王有財已經布好了宴席等着他,鄭澤雖不曉得他是欲意何爲,可是這樣熟悉的場景,讓他警惕大增,人一進去漸漸落座,鄭澤便指着一干歌姬涼涼道:“王掌櫃,若是有事要談,便將這些不相干的人撤了吧。”
王有財的笑僵了僵,難免打起了哈哈:“鄭公子,何必這麼拘束呢!?莫非除了說正經事,王某就請不得鄭公子小聚一番,吃吃酒,聽聽曲了!?”
鄭澤神色淡漠,語氣連客氣也算不上:“王掌櫃,若是沒有其他事情,鄭某便告辭了,家中內子身體不適,鄭某心中掛念,實在無心應酬。”
王有財也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見鄭澤態度強硬,便撤了那些歌姬舞娘。
而在房間另一頭,通過特殊渠道聽到那一頭的對話時,如意忽然撇撇嘴,一副十分不屑的樣子。
雖說那邊的聲音這邊可以輕易聽到,而這邊的聲音那邊並不容易聽到,江承燁還是壓低了聲音捏了捏她的臉:“做什麼這副表情?”
如意扭頭就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江承燁吃痛,卻也不和她計較,舉着被咬出牙印的地方湊到她脣邊:“親一下我就不和你計較。”
如意對他這副樣子有些無奈,對着他的手吧唧了一口,想到那邊的鄭澤,依舊忍不住吐槽:“鄭澤這個人還真是好笑,外出時候拿鄭夫人做擋箭牌,可我也沒瞧見他當真對鄭夫人有多好!男人是不是都這樣?三心二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江承燁定定的看着她,忽然笑了出來,仗着她不敢鬧出什麼動靜來,伸手捧住她的連,與她水潤烏黑的大眼睛對視:“何如意,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些什麼?你對我不放心?”
如意的目光已經說出了她的答案,可是江承燁並不生氣,反倒很開心的樣子:“原來你已經這麼緊張我了嗎?”
呸!不要臉!
這一頭意思打情罵俏,那一頭的房間裡忽然傳來了拍案之聲!如意和江承燁對視一眼,立馬開始關注那一頭的動靜。
彼時,王有財已經拿出了有鄭澤籤子和印鑑的訂單,鄭澤臉色黑沉,看着上頭的內容,冷冷道:“不可能!我絕不會簽下這些!王掌櫃,鄭家的規矩,向來都是一式兩份,鄭某若是簽下了,爲何我這裡沒有另外一份?”
王有財卻是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鄭公子!這可不當耍的!我們從前便聽說鄭家作坊信譽良好,從不店大欺客,貨真價實,所以纔會把這樣一比大單子交給你們,可臨近貴寶號交貨的日子,鄭公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讓王某意想不到!若非是王某一直沒能得到鄭公子貨物趕製進程的消息,只怕還得到了那一日才曉得鄭公子貴人多忘事,把這樁生意給忘了吧!?至於這訂單,就更是好笑,鄭公子也會說是一式兩份,那鄭公子那一份弄丟了便要賴賬,王某也真是無話可說!若鄭公子在規定期限拿不出貨物,就請按照這簽訂的所說,耽誤了我們的生意,照價賠償吧!”
事到如今,鄭澤要是還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就當真白白闖蕩了這麼些年!
王有財利落的將單據收了回去:“鄭公子,要麼交貨,要麼賠錢,十日之期,鄭公子好自爲之!”
按照簽訂的內容,不說數量龐大的貨架,即便是那五十多個按照他們給出的圖樣做出的攤點木櫃臺,每一個都要花上好些功夫。且他們指定要柞木爲料。若是要桐木,他的作坊裡尚且還存着許多,可是耐高溫耐磨的柞木因爲價格較貴,要的人不多,數量也就少,如今是絕對不夠!若是那批木材沒有不翼而飛……
鄭澤猛然一震,彷彿明白了些什麼!
那木材被人截了去,鄭家已經爲這件事情傷了不少神,一張訂單無疑是雪上加霜!
這絕不是巧合!
鄭澤在腦中飛快的回憶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時期,在他看見王有財得逞的笑時,猛然想到了前幾日木材尋回的烏龍事件。
連城煜其人鄭澤接觸的並不多,可是東橋鎮酒樓的內裡行情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連城煜和李恆才向來不和,可是他查到的消息,那木材卻是李恆才送到連城煜府上的,最終那木材他親自證實了並非自己所丟的那一批,但現在想一想,這件事情是在是有很多可疑之處,而最可疑的人,就是李恆才!
鄭澤冷着臉沉默,良久,他不緊不慢的將抱拳:“鄭家從不失信於人,既然王掌櫃拿得出這憑據,買賣一事自然就是存在的,十日之內,鄭某一定將所有貨物趕製出來。不過鄭某須得明言,鄭家的買賣從來都是貨真價實,鄭某絕不因爲趕工而弄虛作假,等十日之期過後,能交得出多少,鄭某就交多少,交不出的那部分,鄭某自會按照規定,雙倍賠償,也希望王掌櫃能與鄭某各讓一步,莫要苛責。”
王有財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鄭澤,笑着點點頭:“鄭老闆的誠意王某已經瞧見了,那便十日之後再做定論了。”
鄭澤已無心與他多做廢話,這件事情擺明了就是在針對鄭家,他雖惱怒,卻不願讓這件事情令鄭家的聲譽蒙羞,與王有財客套幾句後,鄭澤起身告辭。
等到鄭澤離去,王有財自然是屁顛顛的跑到了隔壁去給如意一個交代,可等到他到了隔壁的時候,裡面早已經空無一人!
鄭澤的馬車將將離開東橋,江承燁後腳就帶着如意再一次去了連府。如意這次的目的很明確,她想向連城煜問清楚鄭家的木材究竟在哪裡,可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連城煜正在修一把琴,琴絃已經全斷,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江承燁,淡淡道:“李恆才送過來的那批木材,從一開始便不是鄭家的木材,所以之後從何家村替換的木材也根本沒有用上,我索性就都堆在一起了。”
李恆才根本就沒有送真正的鄭家木材過來,仔細想一想也就不難明白。鄭家丟了貨物又被人鬧上門,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若是李恆纔在送過來的路上被發現,鄭澤第一個不會放過他。他這麼做,根本不是爲了嫁禍連城煜,而後那個舉報之人,也是很有可能就是他,目的不爲別的,就是爲了鬧出些動靜,將自己和連城煜系在一起,讓鄭澤曉得他可能和連城煜是一夥的,連城煜道上的勢力大,這樣一來,鄭澤就不會輕舉妄動!
回去的路上,如意不斷的和江承燁說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說着說着,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那天李恆纔派人截貨的時候,算是他指使的殺人滅口,我們一直以爲他會處理那批木材,所以跟蹤到了他的木材藏匿地點就回家了,可現在他根本就沒有動那批木材,你說那些木材會不會還在原來的地方放着!?”
回去依舊是坐的牛車,以前兩人關係尚未明確,是並肩着坐,不過現在江承燁更喜歡把人抱在懷裡,像揉弄一隻小貓小熊一般揉弄她的頭髮或者吹彈可破的小臉。
看着懷裡的女人一派認真的分析着這些事情,江承燁緩緩道:“你也會說我們不過是看了一眼就回來了,李恆才這個人心狠手辣且心眼多城府深,你小心你還沒靠近那裡就已經被箭射成了篩子。”
如意雙手托腮:“其實比起鄭澤,李恆才這個人更可惡,鄭澤尚且還有些業界良心,對聲譽這個東西這麼維護,還做出了退讓,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可李恆才呢?他身爲酒樓的掌櫃,竟然指使別人在食物裡面下毒!爲了上位牟利根本就是不擇手段!現在身上還背了這麼多條人命,當真是可惡至極!”
江承燁玩着她的頭髮:“那你還在他手底下做事?你又圖個什麼?”
如意悶悶的看他一眼:“就圖讓他們狗咬狗,我樂得輕鬆!”
江承燁很贊同的點頭,攤了攤手:“現在他們的確要開始咬起來了,你又爲何不讓自己輕鬆輕鬆!?”他忽然一笑:“還是你想自己去咬一口!?”
如意好氣又好笑的捧住他的臉:“我現在比較想咬你!”
江承燁享受還來不及,立即擺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態:“咬吧,別客氣。”
如意張口作勢要咬,她的確是嚇唬他,可他未免也太淡定了吧!還有這副亟待享受的模樣又是怎麼回事!?如意看着這張極品容顏好一會兒,敗下陣來,鬆開他重新坐好。
江承燁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下口,有些遺憾的重新將人抱住,如意窩在他懷裡,擡頭看天上的星星。如意的思緒拐了個彎兒,又轉回到狗牙狗的事情上來,江承燁就這麼抱着她,任她去想。
鄭澤的馬車離開東橋鎮之後,並未回到鄭府,而是拐了個彎去到了一間頗爲體面的客棧。
客棧內外已經有穿着便服的護衛把守着,鄭澤一路走進去,沒說幾句,就被帶到了天字號房的其中一間。
房間裡只有一個男人,他身上的披風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身上穿着的是暗金繡紋的錦袍,他正坐在銅鏡前,對着銅鏡一點點的往臉上上香膏。見鄭澤進來,他又往手上抹了些,緩緩開口:“日前囑託你的事情,可辦好了?”他的聲音是男人聲音,卻硬生生的憋着個陰陽怪氣的調調,配上他容值實在不高的一張臉,活脫脫的有些變態的氣質。
鄭澤微微躬身:“覃大人,原本事情可以進行的很順利,可沒想到中途出了些岔子,我……”
“岔子!?”覃如海冷冷的打斷他,妖里妖氣的哼了一聲:“鄭澤,這件事情你跟我說,我做不了你的主,可你要是跟雲總管說這些話,你猜他會如何?”
鄭澤眉頭一緊,立即從袖中掏出銀票來放在桌上:“覃大人對鄭某的關照,鄭某自然銘記在心!雲總管如今已經是尚膳監的首領任務,更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鄭某能有幸爲公公辦事,是我的福氣。只是這一次當真是遇到了攔路狗,好在覃大人與其他兩位大人路過此地,鄭澤懇請覃大人出手相助,也是爲了更早的完成雲總管交代的任務!”
覃如海冷冷的看着鄭澤:“鄭老闆,雲總管從不養不會叫的狗,雜家不是不可以幫你,可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啊!只要雲總管對你的能力有質疑,你猜猜他還不會不會舉薦你攬下爲宮中進獻珍饈的生意呢?你們鄭家,又如何取代從前的裴家呢?”
覃如海理了理袖口:“鄭老闆,不妨與你直說,這個生意,你們鄭家不做,多的是人想要做,若不是雲總管念在你曾經立了大功,也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鄭老闆,好好把握啊!”
覃如海的一番話讓鄭澤的臉色越發的沉冷,良久,他微微頷首,姿態是儘可能地謙恭:“多謝覃大人提點,鄭某……明白了!”
------題外話------
鄭澤和玉容的故事是一個小插曲,兩個人對女主和男主日後的生活也會有影響~
不喜歡的妹紙請輕拍~篇幅不會很大~就當是看一對青梅竹馬的艱難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