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雞鳴劃破寧靜的天際,天邊隱隱泛出些魚肚白,如意家的新房子在晨間光輝灑下大地的那一刻,儼然已成爲何家村格外亮眼的一道風景。
如意和吉祥是同時醒過來的。
鄉村的晨間,帶着些隱隱的涼意。吉祥駕輕就熟的去了後院,將籠子裡已經長大許多的雞仔餵食,清掃雞屎。竈房裡頭很快就傳出了油香味道,被加熱的油噼裡啪啦的炸響,緊接着一聲“譁”響,大概是如意又在做什麼好吃的了。
饅頭片裹着雞蛋炸到金黃,夾起來在盤子裡擺好,一邊小爐子上熬着的鮮蔬瘦肉粥也差不多了。如意用抹布包着小鍋子的蓋子輕輕掀開,顏色好看的粥已經翻滾着小泡泡。
將饅頭片和鮮蔬瘦肉粥在桌子上頭擺好,吉祥照常去西屋叫兩個瞌睡蟲起來吃飯。如意擺好碗筷,不由得望向了大門緊閉着的新東屋,她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過去敲了敲門。
敲了兩聲,裡面並沒有人應。如意等了一會兒,又敲了敲,依舊沒有人應。
總不會死在裡面了吧?
如意心下一動,推門,邁步,站定……呆住。
細膩的流水聲漸漸隱去,剩下幾聲滴滴答答的殘餘,應當已經進行到了尾梢。一身粗布短褐的男人露着精壯的四肢,背對着如意站立,一隻腳尚且不能落地,只有一隻腳,他倒也站的十分穩當!
如意的臉轟的一下紅了,腦子裡第一個想法就是——太好了他還沒轉過頭來我還是快出去吧。可是,還未等她成功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默默退出去,已經一身輕鬆的男人忽然開口:“何如意。”
剛剛退到門邊的如意步子一僵,原本想就這麼出去當做沒進來過,哪曉得這個變態又發話了:“過來幫我一把。”
如意微微回頭,見他還保持着背對門口的姿勢站在那裡,一隻手扶着牀板邊的木櫃子,似乎真的是等着她過去。
變態不要臉蛇精病!
似乎是見她遲遲沒有反應,江承燁以一隻腳爲支點,直接轉過身來,如意本能的捂住眼睛,還十分純情的“啊”了一聲。
“二姐,你咋了?”身邊傳來一個帶着濃濃睏意的聲音,如意打開一道指縫看過去,就瞧見滿堂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
顧不上和如意說話,滿堂一眼瞧見了立在牀板邊的江承燁,忙不迭的就迎了上去將江承燁一把扶住,旋即將他扶上了牀,還十分貼心的一直擡着他的腿,直到他坐穩當了,才慢慢把他的腿擱在牀上,這個她和吉祥都當寶的弟弟,此時此刻不僅動作很輕柔,連說的話都充滿了萌萌噠的愧疚:“程葉哥哥,我睡過頭了,我明天一定早起幫你撒尿!”
如意看着自己的滿堂小心翼翼的呵護着一臉泰然的男人,忽然就覺得……好心塞。
“滿堂,你在做什麼啊!?”如意鎮定了一番,邁步走了回去,站在牀板邊看着滿堂,忍不住發問。
滿堂將江承燁有條有理的安放好,對着如意說道:“因爲程葉哥哥腿上有傷,大姐讓我幫忙照顧他,程葉哥哥每天早晨都要噓噓,我就扶着他啊……”
如意頓時就覺得很不可思議,一臉不滿的看着江承燁:“你讓一個八歲多的娃娃幫你把屎把尿的,你就不會覺得羞愧嗎?”
江承燁被“把屎把尿”逗笑了,他脣角微勾:“我叫你了,你不是沒應我嗎?一個八歲多的孩子都比你有愛心,你不覺得羞愧嗎?”
如意只覺得胸口有一口老血就快嘔了出來,臉上不由得又熱了一分:“我羞愧?你那副樣子站在那裡,誰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放飛一下憋屈已久的小鳥,耍流氓什麼的……
江承燁的神色忽然變得十分的高深莫測:“是什麼?”然後又很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一個姑娘家,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如意:“……啊,我想起來了,我是來叫你一起吃飯的。”
話題固然是轉移的十分生硬,高冷的男人除了嘴角含笑也不曾有過要拆穿的跡象,偏偏一邊的滿堂傻傻的將他們兩人看了一會兒,問:“二姐,你在說啥?是不是什麼?”
江承燁很給面子的別過臉去,如意拿他沒辦法,對付滿堂倒是挺有辦法:“我是說,你是不是不想吃早飯了?”
“早飯”兩個字猶如一把鑰匙,將他的發條上的足足的,滿堂二話不說,趕緊往外頭跑:“吃!二姐你說了一定得吃早飯!我去叫三姐,她還沒起來呢!”如意看着他噔噔噔的跑,不忘記囑咐:“跑慢點!”只是那一邊的滿堂早就溜到了另一邊。
如意笑了笑,轉過頭望向牀上的男人:“出來吃早飯吧。”
江承燁轉過頭,有些不解的望着她,並不作答。一個多月,他都是躲在這個東屋裡頭,蓋房子的時候,他也是整日蜷在火籠屋裡頭,即便裡面那麼不通風,他連吭都沒有吭過一聲。
見他似乎不怎麼願意出去的樣子,如意不禁有些好奇,他整日吃喝拉撒都在這個小屋子裡,難道不會覺得不舒服?像他這樣的人,小解一半被人闖入還能雲淡風輕的繼續完成,那如果是大便,他會不會還能面不改色的讓她幫他拿草紙?
從心底來說,如意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失了方寸的樣子,即便是當天他身受重傷倒在那裡,也一臉“救不救是你的事”的模樣,甚是討厭。
兩人僵持片刻,江承燁笑意漸隱,他垂下了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撒下一層陰霾:“不必,把飯送進來即可。”
如意還想說什麼,他卻再次擡眼,只是目光中再無任何情緒:“兩百兩銀子還不夠嗎?”
如意一怔,起先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可是一回味過來,就覺得他簡直是莫名其妙:“你的意思是,你付了錢,所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江承燁不答,可他的神色已經很能表達自己的意思。
此時此刻,如意說不上多生氣,也說不上多難過。她
只不過是覺得,大家多少也相處了一個多月,不說有多麼親近,讓他出去一桌吃飯,也是讓他換個地方坐一坐,免得他總是看着一處的風景無聊。可事實證明,她還是低估了這個男人的高冷和彆扭,即便他們即將有着要一同合作的傾向,也不代表就有了同桌吃飯的必要。
如意摸着下巴點點頭,轉身就出了東屋。
外面,金玉蓬着一頭亂髮,擠着兩粒眼屎站在小飯桌邊上,以爲沒人看見她的動作,想要摸一塊饅頭片吃。
“咳!”如意站在東屋門邊,輕咳一聲以示警告,果真將金玉嚇得縮回了手,對着如意做了個鬼臉,跑到後院的水缸去洗臉了。
吉祥帶着梳洗好的滿堂過來,見到如意一個人站在飯桌邊上,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空蕩:“程公子是不是不方便出來?他這腿傷也好些日子了,不曉得能不能杵個柺棍兒走一走。”
如意擺擺手:“大姐你就別管他了,他性子扭着呢,管他一碗飯死不了就成了!”
吉祥“啊”了一聲,然後點點頭,似乎是懂了。
這邊早飯剛擺好,那邊何元吉幾個就過來了。如今,到如意這邊吃早飯已經是習慣成自然,隔着幾步路的距離,就有漢子大喊:“如意妹子,咱們又來啦!”
如意笑着接口:“來得正好!正趕上早飯!”
說話的漢子是同村的,叫何大明,見如意這般親切,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嘿嘿,如意妹子,說句不怕你笑話的,來你這上工這麼些時間,一張嘴都被你養刁了!原來還覺着我婆娘手藝挺好的,現在吃着,那怎麼都不是那個味兒!”
旁邊有人打趣他:“何大明,你膽子也太大了,就不怕你這話被你婆娘聽見,拿着刀找上門來啊!”
如意笑意更甚,將粥盛好,饅頭片也分好:“這話就不對了,我的手藝,頂多是嚐嚐鮮香香嘴巴,大明嫂子做的飯菜,那纔是能讓大明吃一輩子的家常飯!他那舌頭就記得大明嫂子那個味道!”
大明被說得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望向一邊的工友,伸腳給了他一腳:“都說你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這如意妹子多會講話!”又望向如意:“不過如意妹子,我倒真想讓我婆娘跟着你學兩手,不曉得你……”
如意倒是豁達的很:“成啊,我最近不用上工,在家可閒得慌呢,家裡的房子多虧你們幾個沒日沒夜的賣力,前兩天下了些雨,我和大姐總算不必再擔心了!有空就讓大明嫂子過來坐坐,我別的也不會,教她兩道菜倒是沒問題,保管讓你往後下了工一刻不耽擱的往家裡跑!”
如意一番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人來齊了,食物也準備好了,一班子人一如既往的圍桌而坐,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這饅頭片忒好吃了!我的天,如意妹子,我往後還能再來你家吃飯嗎?”
如意給金玉夾了一塊饅頭片:“行,自己買菜來就行。”
“哈哈!成!我在你家幹一個多月都趕上我半年的工錢了!”
幾個人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了一陣子話,早飯也吃的差不多了。因爲如意家的伙食和工錢都是沒話說的,幾個漢子吃完飯二話不說就開始幹活兒,一個個認真的樣子當真和剛纔說着玩笑話的樣子判若兩人。
房子今天就可以完工。站在自家大門口望過去,氣派的三間大屋連着,後頭還有嶄新的竈房,茅房,豬圈,雞窩。擴地的時候,如意還特地在前後院都留出了幾塊地準備拿來開成菜畦,種些小菜。
如今但看他們家的房子,也絕對可以成的上是富戶一枚!
如意很是滿意,等到所有的活兒都完成之後,她特地留了何元吉他們下來吃飯,更是請了幾個漢子家中的婆娘一起過來吃一頓飯。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飯局他們應承下了,發錢的時候,他們愣是將今天的工錢給推了。
“如意妹子,我們幾個都聽說了,你這錢都是自己在鎮上賺錢賺回來的,你這手藝的確是好,可也都是血汗錢!你給的工錢本就是最高的了,又一天三頓的招呼。我們幾個不是那種貪便宜的人,幫你蓋這個房子已經是佔了大便宜了,今兒又沒有做滿一整天,這工錢,我們不要了!收着給你們姊妹幾個買些好吃的,看你們幾個瘦的!”
如意沒想到他們幾個還有這樣的心意,一個個看着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卻有這番心意,實在很難得。
他們態度堅定,如意也不勉強,笑着將錢收回來,倒是答應他們可以教他們婆娘做些菜。
房子總算蓋好了,幾個漢子也歡天喜地的回家了,如意心中總算落下一件大事。這件事情無疑也是讓一家人都開心不已的。似乎是因爲如意負擔了家中的經濟來源,一回到家,吉祥幾個基本不會讓她做出了做飯以外的其他瑣事。於是,如意就十分悠閒的看着吉祥領着金玉滿堂在留出來的菜畦上翻土,琢磨着可以種點什麼豇豆茄子之類的小菜。而他們家的兩畝良田因爲蓋房子家裡忙的緣故,如意將田地佃給了同村一戶人家,只要按照一定的收成比例返還給她們家即可,現在家裡事情忙完了,吉祥想着今年完了,就把地拿回來自己種。
吉祥的想法,讓如意想到另一件事情來。
現在她們有房有田,家裡還有餘糧,蓋這房子雖說是何元吉帶來的人,可他沒有要自己那份工錢,這樣一來,也算是出錢又出力。看來是時候給他們準備以後的事情了!
如意心中盤算着,難免就雀躍起來,李恆才能給她一個什麼樣的交代她是不指望了,現在回去估計也找不到什麼證據,索性好好利用這個帶薪休假的機會,將要做的事情統統做完!
然而,如意終究還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快到晌午的時候,一輛馬車駛進了何家村。一身錦袍的鄭澤一臉溫柔的將香芝扶下車,朝着王鳳嬌那個屋走,兩人身後還跟着幾個下人,手裡都提了禮。
這下子可把王鳳嬌給喜壞了,眼看着如意這邊的新房子蓋好了,惹了不少人羨慕,她便不服氣的很,雖說她們家也跟着翻修了一下房子,卻沒人家那家底能推了房子擴地重建,相比之下,風頭上自然就矮上一截。
然香芝一回來,事情就不一樣了。香芝是做妾的,地位不比正妻,可整天忙着生意的鄭澤幾次三番的陪着回來,回回還要帶上一些禮。雖說那些禮還要給老大和老三家她心疼,但心疼歸心疼,面子上可長得開心了!
今兒不知道什麼風,又把這個金龜婿給吹回來了,王鳳嬌嗓門兒一扯,就差對着村裡每個人的耳朵直接嚷嚷,非得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好女婿又回來了似的。
鄭澤這一過來,自然就把老三家的何婆子給招了來,不過這回主家是在老二家,她也不好說什麼,帶着老三一家巴巴的過來,接了鄭澤帶過來的一干禮物,終究還是笑得開懷。
鄭澤在何老二家中坐了片刻,眼光一掃,笑道:“吉祥她們沒有過來嗎?香芝也給她們備了些禮物。”
鄭澤這一番話,讓熱鬧的堂屋頓時冷下來不少。彼時,香芝正把手上的一隻翡翠鐲子露給三嬸和何柳兒看,心中得意的不得了,猛然一聽鄭澤的話,她的笑容就是一僵,旋即恢復正常,走到鄭澤身邊乖順道:“是啊,娘,把吉祥她們也叫過來吧。阿澤帶了好多好東西回來,如意不是手藝好麼,讓她給咱們做一桌子,也不算浪費這些好東西了。”當了姨娘,會使喚人了,香芝覺得自己這番話就是把如意踩在了腳底下,讓她做服侍她們一家的廚娘。
鄭澤似乎十分滿意香芝的話,這何家一家沒人敢對這個有錢有勢的女婿說不,何婆子即便臉上再難看,也坐在一邊不說什麼反對的話。王鳳嬌本就有意在所有人面前顯露一番,當即道:“是啊,都是一家人,難得聚一回,我這就去她們家把她們幾姊妹叫過來!”
王鳳嬌過來的時候,吉祥幾個還在後院忙活,只有如意一人在前院,見到王鳳嬌來的時候,她順手就把院門給關上了。
如今她們家都是實打實的磚瓦房,院邊一圈泥巴矮牆,人站在外頭,將將只能露出一個腦袋來。如意關門的動作又做的十分到位,“哐”的一聲,利落又幹脆,把王鳳嬌的一張笑臉直接擋在了門板之外。
王鳳嬌臉色一黑,張口就想罵,可轉念一想,鄭澤還在家裡,他們有錢人家的少爺性子總是難捉摸,今兒個要是把這氣氛給壞了,指不定鄭澤就覺得一回來就吵吵鬧鬧,下回索性不回來了!他要是不愛回來,那她可就沒有炫耀的勁兒了!
這麼一想,王鳳嬌硬生生的擠出一絲笑來,挪到一邊,在那及頸的矮牆邊露出一顆腦袋來:“如意,你給開開門!”
如意做出一副剛剛纔看到王鳳嬌的樣子,一臉驚喜,卻不急着開門:“喲,這不是二嬸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是不是又掉了一隻鞋子在我們家後院啊?”
王鳳嬌心裡罵了一句,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你個小妮子,盡說笑。今兒個我家香芝和她夫君又回來了,帶了不少好東西,我這正不是來找你們幾個一起過去嘛,你手藝好,給大家做一桌,一家人一起吃頓飯!”
如意笑眯眯的看着王鳳嬌,耐心的等她說完,點點頭:“二審有心了……”
王鳳嬌以爲自己真將她說動了,正要眉開眼笑讓她們快些過來,卻又聽得如意淡淡道:“可是怎麼辦呢,我們已經吃過了,再過一會我該帶着他們去鎮上買些東西,實在是過不來啊。”
王鳳嬌的笑容有了一絲裂痕,聲音都乾乾的:“你這話說的,吃頓飯還能耽誤多久啊,別廢話了,趕緊過來!奶奶都等着你們呢!”
如意已經準備進屋:“那就讓奶奶繼續等着吧,如果鄭家少爺能呆到晚上,興許我們回來了,還能過去吃一頓飯。”
王鳳嬌這會兒受不住了,臉色一沉,踮着腳站在外頭雙手趴着矮牆:“何如意!你啥意思啊!叫吉祥出來我跟她說!你個小蹄子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
“砰!”房子的大門已經完全關上,如意直接進了屋,將王鳳嬌的聲音隔絕門外。
王鳳嬌怒了,擡腳就在院門上開始踹!好在這房子蓋的時候如意就想到了今天,門窗什麼的都是讓何元吉用最好的材料加固了,讓她踢,踢壞了就得賠!
吉祥聽到了響動,跑了過來,見到房屋大門緊閉,不由得問:“如意,是不是二嬸過來了?我好像聽到她的聲音了!”她再聽了聽:“呀,她是不是在踢咱家的門啊!”
見她要衝出去,如意直接將她攔下里:“大姐,這麼多次教訓了你還沒記住嗎?哪一回你捧着一張熱臉過去不是被貼了冷屁股就是被打了臉?你讓她踢,踢壞了照價賠償!這門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我就等着她給踢壞呢!”如意給金玉滿堂使眼色,兩個孩子雖說沒有多麼恨着那邊,可他們回回捱打捱罵,即便不恨也怕了,兩隻小東西可憐兮兮的拽着吉祥不讓她動。
吉祥沒辦法,終究勸道:“可讓二嬸這麼鬧着也不是辦法啊,這動靜鬧大了,不好看!”
如意走到後院牽了大黃過來:“這個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要不是鄭澤回來,她會那麼嬉皮笑臉的過來請我們過去?就衝着鄭澤,她也不敢鬧得太大,左右也是她這樣鬧難堪,咱們冷眼旁觀就成。”話畢,直接送了手上的鏈子。
獲得自由的大黃瞬間蹦躂出去,在院子裡一陣狂吼!
果不其然,下一刻,王鳳嬌的聲音就停了。
如意拍拍手,對着一二三個作指示:“餓了就做飯,不餓就去睡個午覺養養精神,等這會兒日頭過了,咱們去鎮上買東西!”
一聽去鎮上買東西,今日零嘴吃的差不多的金玉滿堂立即眉開眼笑,她們剛吃完早飯沒多久,這會兒不餓,於是吉祥回了西屋做繡樣做衣裳,金玉在一邊幫着她。
原本以爲滿堂也該纏着吉祥了,可他從西屋牀底下摸出一根棍子和柴刀,拖到堂屋裡就開始削了起來。
這柴刀有些鈍了,滿堂削起來有些吃力,如意好奇,湊過去把他的柴刀拿了過來,一邊用拇指試了試刀鋒,一邊問:“滿堂,你在做什麼呀?”
滿堂很愁苦的看了看自己手裡那根和他胳膊差不多粗細的木棍子,道:“二姐,我問元吉哥程哥哥啥時候能下地走路,元吉哥說,程哥哥得先將養一段時間,等好了還不能直接下地,得用個柺棍兒杵着,這樣走一段時間,受傷的腿才能慢慢使力……”
如意立即鄙視起來:“他讓你給他做柺棍兒?”
滿堂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是我自己想做給他的。”
如意覺得滿堂對那個怪男人的情感來的十分奇怪,她下意識覺得,要是讓滿堂和他呆久了,說不定會沿襲到他那種古怪的性格,那她就真沒臉去見何如意九泉之下的爹孃了!
這麼一想,如意覺得事態嚴重:“滿堂,你爲什麼對他這麼好!?”
滿堂頓時就像一個小男子漢,認真的說:“因爲大姐教過我們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二姐,程哥哥是個好人!他對我們也好!”
好人?他?
如意抽抽嘴角。這個男人從住進他們家第一天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過,自己好歹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他一個多月,他的感激也不過是淡淡的“有勞”,誠然如意並不是多麼在意他的感激,可她是在很好奇他究竟哪裡就“對他們好”了!
“滿堂,他呢……可能的確是救過你和金玉,你給他做柺杖報答他也是值得鼓勵和肯定的,可是他這個人性子太古怪,你可千萬不能學他!”如意語重心長,一字一頓的教育着滿堂,不料滿堂聽了她的話,反駁道:“不要!二姐,我想做程哥哥那樣的人!”
什麼!?
如意此刻有一種怕什麼來什麼的深切感覺,就在她準備給滿堂洗洗腦的時候,就聽他說:“我想和程哥哥一樣厲害,可以用手把核桃捏碎!”
“核、核桃?”如意對突然蹦出來的核桃有些疑惑,滿堂見她一臉不懂的樣子,遂認真的解釋:“二姐,前幾天何遠哥給我們帶了一袋他上山時候摘得山核桃,脆生脆生的可好吃了!可那皮太厚了,他給了我們就走了,我和三姐砸了好久都沒砸開,可是程哥哥一隻手就能把核桃捏碎!”
徒手……捏核桃!?
如意覺得這個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會熱心的幫小朋友捏核桃的大哥哥,可是滿堂十分堅定:“大姐說山核桃沒風乾,摘回來不吃會長黴,她還說那核桃皮厚肉少,也沒吃頭,我就把它放在東屋的木箱子上,等我下午再去拿的時候,全都被捏碎了,二姐你說,除了程哥哥,還有誰會捏它!”
呵呵……是啊,除了他,誰會有那麼變態?
這樣如意倒是信了幾分——與其說他是熱心的幫小朋友捏核桃,其實是因爲這是他的一種發泄吧!
原來這就是武林高手和屌絲的區別?
屌絲髮泄就到超市捏方便麪,武林高手直接徒手捏核桃!?
可是這麼大的勁,他該有多少怨念啊!
如意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這個男人來歷不明又身受重傷,看他武功不錯的樣子,卻要整天陰在一間小屋子裡不肯動彈,這不是心裡有問題就是心裡有問題!一般這樣心裡有問題的人,一定會有一些奇怪的發泄方式,而他選擇用捏核桃來發泄自己,顯然他心中的怨念已經戴上了暴力成分!
原本是覺得他有幾分頭腦,恰好能補足自己缺少的經驗,可要是再放任他這麼憋屈下去,把腦子給搞壞了,她沒了軍師不說,還要多搭一分錢養這個蛇精病?
絕對不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
這麼一想,如意當即帶着滿堂衝進了東屋,將柺杖往他面前一放,開始量他的腿長。
手執書卷的男人木然的看她一眼,又轉眼望向一邊的滿堂,然後聽到身邊的女人嘀咕:“好長的腿啊……”
江承燁緩緩放下書,看着如意手上那根被削的傷痕累累的木棍子:“做什麼?”
如意擡頭與他對視:“你看不出來嗎?做柺杖啊。”頓了頓,補充道:“是滿堂要做給你的,我只是幫把手!”
江承燁重新望向滿堂,好看的桃花眼中不再有那麼多的防備和涼意,但也算不上什麼好看的臉色。他伸手將木棍子從自己腿邊拂開:“不必,我這樣很好。”
如意很堅定的將棍子又放了回去,一邊算着柺杖該做多長,一邊語重心長道:“不,英雄!你這樣並不好!我知道有一種治療叫做物理治療,你這樣整天躲在屋裡其實一點也不健康!你必須出去曬曬太陽去去黴氣,試着走走路讓你手上這隻腿的肌肉適應手力,這才能好得快!”
這個女人講話經常這樣古古怪怪,江承燁並不怎麼能聽懂,但是大致還是曉得她是想自己出去走一走。
“不是說不可讓旁人瞧見我嗎?我還是就呆在這裡吧。”他這個理由,的確是最初時候吉祥如意的顧慮,可他不想走動,卻純屬是因爲真的不想動。
如意覺得自己找到了他彆扭高冷的可能性之一——他覺得她們嫌棄他!
“呃……話也不完全錯,不過也不完全對!之所以不讓你被發現,純屬是因爲被人瞧見了,說你一個外男住在我們家,到時候逼着我們把你趕出去那就不好了,可你要這麼想,你多走動走動,自然就好得快,早一天好,你就可以早一天離開,不用困在這裡啊!”如意覺得自己這番話簡直貼心又周到,可是她沒想到江承燁聽了就不是這麼個關懷的意思。
原來……她是希望自己趕快走?江承燁冷笑一聲,拿起書繼續看,不再搭理她。
這個男人簡直是油鹽不進不知好歹!如意心中暗暗腹誹,他不搭理她,她也只能帶着滿堂坐在一邊,兩人聯手開始削柺杖。她還不信了,等柺杖削好了,他就是不自己動起來,她架也要把他架起來!
這一頭如意埋頭苦幹,那一頭王鳳嬌回去了,卻是好一番數落。
何婆子幾番敗陣,她猜也猜得到王鳳嬌過去得碰壁,然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看到王鳳嬌氣呼呼的,何婆子的憤怒又被勾了起來,對着鄭澤一臉的悽苦:“鄭公子,你不曉得,這如意丫頭現在變得可了不得!我們幾個長輩就沒放在眼裡過,前些日子還和我們分了戶。你瞧瞧這香芝娘都親自去請了,她們還端着架子。他們的日子倒是越過越好,我看啊,是是打定主意不想做一家人了。”
鄭澤坐在一邊聽着何婆子訴苦,一直是風度翩翩的模樣,待何婆子說完,他卻是淡淡一笑,道:“我想,這當中應當是有些誤會。前不久如意曾在我府上與青城的糕點師傅霍師傅有過一番比試,如意本事過人,當真叫大家大開眼界。她一個女兒家,在外拋頭露面畢竟辛苦,原本想着她的日子應當會好過些,卻忽然聽聞百味樓被縱火,如意受了些傷,被送回來休養一段時日,我和香芝此次回來,其實也是有意探望她一番。”
鄭澤的話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令何家人大吃一驚,香芝在鄭澤之後繼續補充:“這可不當耍的,聽說還有火藥,鍋子都炸飛了呢!就是如意的那個小廚房,嘖嘖……光是聽着就覺得心裡瘮的慌。阿澤說如意估計是被嚇到了,這段日子也沒法子去上工了,也不曉得就算這段時間過了,她還敢不敢再去上工。”
香芝說着,還很適時的用帕子抹了抹眼睛。
新房子這邊,吉祥還在牀上做衣裳,如意則在堂屋裡頭跟那根木棍子較勁。外面忽然傳來了大黃的狂吠聲,緊接着就是何婆子的大嗓子:“吉祥!如意!你們給我出來,我有話問你們!”
冷不防又被找上門,如意當真有幾分怒了,她將門打開走到院裡,卻發現來的不止何婆子一個人,何家一大家子都來了,因爲陣仗比較大,還吸引了些看熱鬧的。
這下子吉祥也沒法子避而不見了,她將院門打開,何婆子一干人立馬就衝了進來。如意一眼就看到了扶着香芝走進來的鄭澤,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何婆子便指着她道:“聽鄭公子說,你在鎮上那個酒樓被人放火了?還有炸藥,鍋子都炸飛了?你還真是長本事了,要不是鄭公子告訴我們,你還當真要瞞着了?”
放火!?炸藥!?一邊的吉祥心中猛地一揪,抓着如意就問:“如意,奶奶說的啥?什麼放火?什麼炸藥?”她想了想,很快明白過來:“你說有人要害你?他用炸藥炸你!?”
吉祥的臉色已經白了,人都有些站不住,連連退了好幾步。如意趕忙和金玉滿堂一起把吉祥扶住,冷冷的望向這一撥人:“你們的話已經傳到了,可以走了嗎?”
何婆子眼珠子一瞪:“你這是啥口氣?那人沒把你炸死你不敢出門,就對着我們使性子了是吧?”
“炸死”兩個字猶如兩顆大石,狠狠地投擲在了吉祥的心湖,將她狠狠地刺激到了,她幾乎發抖的拉着如意:“如意……你……你咋不告訴我!?”
如意本能的就想解釋,卻不料吉祥的眼睛就紅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都瞞着我!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姐姐了!”
王鳳嬌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把剛纔被關在門外的仇抵回去的機會,陰陽怪氣的在後面說:“這可不得瞞着!還以爲多風光多了不得了,現在一把火一份炸藥就嚇得們都不敢出了!我看你這往後出去,還真不敢有酒樓敢收你了!”
鄭澤沉默半晌,見如意臉色不好,遂溫聲道:“如意,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情的主謀我一定會幫你找出來,這些日子你在家中休息休息也好,若是平日裡有哪些困難,就儘管來找我,我若是不在,香芝也會幫你。若是往後你當真找不到工,便到我府上來,玉容與你十分談得來,你若是肯來,她定然很開心。”
香芝聽着正則的話,臉色並不大好,可她事事都無條件的順着鄭澤,哪怕她極其討厭何如意,仍舊是要撐着面子附和:“是啊如意,阿澤事情忙不計較多,進來找我就可以了。”
如意此刻只想把這些人全都趕出去,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大黃感應到了她的想法,原本安靜的站在一邊的它忽然狂叫起來,衝着何婆子那一通人就是一陣狂吠,何婆子和何老三家都是受過它的苦的,此刻被嚇得連連後退。
鄭澤目光一寒,將香芝攬在身後伸手就要朝大黃身上劈!
“住手!”如意大喝,正要攔着他的時候,卻見鄭澤的手似是被什麼打了一下,緊接着鄭澤有些不可思議的望向瞭如意,就在這麼遲疑的一瞬間,大黃已經朝鄭澤撲了過去!
鄭澤眼疾手快,閃身一躲,大黃就直接將在後面嚇得花枝亂顫的香芝撲倒在地!
鄭澤臉色一變,一副上前就要弄死大黃的模樣。
“大黃!”如意厲聲一喝,大黃踩在香芝身上,回頭看了如意一眼,舔舔舌頭,乖順的走了回來。
何婆子等人已經直接退到了院門外,鄭澤走過去將失魂落魄的香芝提起來,看了如意一眼,帶着香芝一併出了院門,如意絲毫不含糊,他們前腳剛一離開,她後腳就將門重重一關:“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不勞各位憂心!我大姐經不起嚇,你們少來給她添堵就已經是在幫我了,不送了!”
話畢,她轉身將還未從驚嚇中反應過來的吉祥帶回了屋裡,重新關上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