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纔派來的小廝特地駕了馬車接如意。今日如意要去鎮上參加廚藝選拔,吉祥她們都是曉得的,看到那迎親隊伍邊上候着的馬車,章嵐和吉祥在兩位新郎官的攙扶下分別握住如意的手,一句接着一句的爲她打氣。
這樣的小場面,如意自然是不畏懼的,她將目光望向何元吉和何遠,兩人立馬會意,向她保證接下來的婚禮場面上絕不會出一絲亂子!
“如意,你早些去早些回來,我們等着你。”吉祥拿着如意的手,溫聲囑咐道。她不是不知道如意今日要去做什麼,所以多少爲她捏把汗,如意笑着拍拍她的手:“就怕到時候你想等我回來,我姐夫可等不及呢!”
如意的打趣,讓兩對新人都有些羞澀,吉祥更是羞得扔開她的手:“盡胡說!”
一旁的小廝似乎催的很是頻繁急躁,如意轉頭望向他,不緊不慢道:“現在趕過去,只怕時間還綽綽有餘吧。”
那小廝皺着眉頭沒有多說話,言語間還是希望她動作快一些。最終,如意沒有耽誤多久就上了馬車,可她還未坐穩,那小廝已經一鞭子抽上了馬屁股,飛奔而去。
江承燁是看着如意上馬車的,幾乎是如意前腳剛離開,他後腳就消失在了婚宴上,因着大婚日子熱鬧,江承燁又與村中其他人不熟悉,是以他的消失並沒有立刻引起誰的察覺。
江承燁輕工一流,追上一輛馬車自然不在話下,且沒有了何如意的干擾,他那份天性中的敏銳讓他很快發現了周圍的異樣,可現在不是他理會這些的時候,他要做的只是寸步不離的跟着她!
就在前方出現一個拐角的時候,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越發的強勁,幾道玄色身影忽然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直接攔去了江承燁的去路,江承燁本能的就要出殺招,卻在這羣人忽然跪下的那一刻及時收回了手……
馬車駕的很快,急速的跑在小道上,拂過的風將車簾子掀起了一個角。
然而,平日裡乘馬車用不了多久就會抵達鎮口的馬車,今日卻行了很久很久。如意端坐於馬車中,忽然,砰地一聲,外面的車伕似乎是按下了什麼機括,原本還是鏤空雕花窗戶的馬車忽然落下了鐵柵欄,連緊閉着的馬車門都傳來了一聲沉響,似乎是落了鎖。
還不等如意發話,駕車的小廝已經換了口吻,冷冷道:“姑娘,我們不願爲難您,只要今日您無法到場,過了時候,我們自然會送您離開,姑娘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應當知道不爲難我們就是不爲難自己的道理。”
如意默不作聲的伸手推了推窗戶,還真是緊的很。然而,如意坐在馬車中,臉上卻連一絲慌亂也沒有,她甚至伸手敲了敲門,淡淡道:“既然不急,就別駕的這麼快,我暈得很。”
外面沒有迴應,馬車的速度也沒有緩下來。
因爲整輛馬車忽然被鎖住,似乎連光線也變得暗淡了,如意只能從偏轉的方向來感覺馬車的行走方向,在馬車偏離了原本道路的一盞茶之後,總算停了下來。
馬車停下來的那一刻,如意感覺到外頭很是安靜,似乎是被逮到一個更加僻靜的地方。門上傳來了“啪”的一聲開鎖聲,下一刻,馬車門就被打開,幾個黑衣人站在外面,等着如意下車。
如意今日的裙裳極爲好看,下車時絲毫不顯慌亂。她掃了掃周圍的景物,還真是到了個荒郊野外的破廟前,身邊數個黑衣人,讓如意想到了鄭家貨物被劫的那晚見到的黑衣人。
“姑娘在看哪裡?”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如意回過頭,見到的竟是李恆才身邊的那個心腹!
心腹名叫李泉,是李恆才的一個遠方親戚,特來投奔他,這些年跟着李恆才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甫一看到李泉,如意只是微微挑眉,而李泉見到如意絲毫不慌張,目光冷了冷,涼涼道:“姑娘果真是好氣魄,明知道被擄,竟然還能這般淡定自若,真叫李泉兒佩服!”
如意麪對着一圈的黑衣人和不懷好意的李泉,與其同樣是冷冷的:“既然我人已經到這裡了,不放打開天窗說亮話,要殺要剮,你們好歹也要給一句準話是不是?”
“如意姑娘。”李泉聞言,直接笑了起來:“您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老闆一向看重姑娘,又怎麼會有要殺要剮這樣的想法呢。”他走到如意麪前,擡手伸向如意的臉,如意方一退後,身後已經有兩個黑衣人將她一左一右的牽制住!李泉的手輕輕撫上了如意的臉,如意嫌惡的轉過頭,可下一刻,李泉的手中竟多出一把刀來!
冰涼的刀片拍在如意的臉上,李泉陰沉沉的目光就像蛇一樣陰毒:“如意姑娘,老闆說了。姑娘您高風亮節,在乎的從不是什麼名頭。是以今兒個,無論是在百味樓的場地還是在這個地方,左右都是生個火做個菜,在哪裡都一樣……”
李泉給兩個黑衣人使了眼色,兩人便將如意帶進了破廟中。
破廟裡面早已經準備好了各樣的食材和炊具,李泉攏着手走過來,常年的卑躬屈膝,令他即便不在李恆才面前,那腰桿子也彷彿直不起來似的,唯有那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如意,帶着無盡的窺探,笑道:“姑娘,開始吧。”
李泉是李恆才的手下,這麼做的目的很明顯,他已經不信任她了,所以他想做的,不過是假她之手,取她這一份菜餚去拔得頭籌。
“一炷香的時間,姑娘若是做不出,又或是不想做……”李泉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目光在如意窈窕的身段兒上上下打量:“那兄弟幾個就來陪姑娘做點兒別的有趣的事情!”
李泉笑的很無恥,如意看着他這幅模樣,忽然笑了,擡手指了指他身後,李泉的笑容一僵,猛地往後望去,可還沒等他看清楚,一記手刀已經朝他的脖子招呼了過去!
李泉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像一條死狗一般沒了動靜。而在李泉身後,鄭澤神情淡漠的收回手,冷冷的望向如意。
鄭澤的身邊,依附着姿態妖嬈的月娘和另外一撥黑衣人,李泉的人就在剛纔那麼悄無聲息的瞬間已經被悉數反倒,局勢瞬間落在了鄭澤這一頭,可方纔見到李泉都毫無懼色的如意,在看到鄭澤和月娘在一起時,微微皺起了眉頭。
鄭澤望向如意的目光再無往昔那樣溫暖而曖昧,此時此刻,他剩下的只有淡漠,連帶着語氣也冰冷至極:“原本以爲如意是個天真可人的姑娘,哪裡曉得手段竟然如此高明,連連三爺這樣的靠山都能找到,實在是然鄭某刮目相看。”
鄭澤話音未落,如意已經猛的望向月娘,月娘的嘴角掛着妖媚的笑容,她雙手抱臂獨自站好,媚聲道:“沒錯,的確是我告訴鄭郎的。”見到如意更加緊縮的眉頭,月娘臉上的笑意更甚:“月娘曾以爲自己在男人間已經是遊刃有餘,卻不料何姑娘纔是箇中高人,也不曉得使了什麼法子,讓三爺這般信任,如今,鄭郎已經曉得當初坑他之人,就是何姑娘你,而你有什麼打算,又向三爺保證過什麼,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
月娘說這話時,鄭澤的臉色絲毫未變,讓如意隱隱感到他身上那股子破釜沉舟的決心和狠戾之氣。如意轉頭看了看桌上的食材:“所以,你們想如何?”
鄭澤也看了看桌上的一應食材,淡淡道:“李恆才讓姑娘做什麼,姑娘好好去做就是。”
如意拿起一隻蘿蔔在手中把玩,忽而笑道:“你想借刀殺人?”如意說這話時,已經看到了一邊的黑衣人拿出來的小瓷瓶。
月娘從那黑衣人手中拿過那個小瓶子放在瞭如意麪前:“如意姑娘,百味樓的特級廚娘。現在,您可以開始了。”
如意放下手裡的食材,伸手拿過了那個小藥瓶子,嘴角溢出一個嘲諷的笑來:“看來,今日不給兩位一個交代,如意是沒法脫身了。”
月娘似乎是輕哼一聲,而鄭澤是直接轉身出去,在外面等着了。
東橋鎮,百味樓。
原先的大堂如今已經被清理的整齊乾淨,上上下下里裡外外,一共五十個土壘竈臺。二樓正中央的地方擺着長桌和幾把椅子,人羣涌動中,李恆才榮光滿面的將三位貴人引爲上座。
所有來參加選拔的廚子,手上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號牌,一次五十人,每人一炷香的時間,每場選出一人晉級下一場。
今日這樣的盛事,只怕整個東橋鎮都被人給擠滿了,百味樓中高坐着的三位不約而同的掃了掃下放已經就位的廚子,紛紛皺了皺眉。
這樣的甄選,其實並非絕對的公平,但凡有門路有實力的師父,會被安排在前面上場,因爲人數過多,反而不存在什麼壓軸一說,那些籍籍無名卻又想試一試水的嘍囉,往往會在評選之人已經無心一一檢驗之後直接被忽略。所以到了之後,最先上場的都是有實力的已經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可是三人不過粗略一掃,便看出了問題,沈遠輝的期待最大,所以這時候的失望之色也是最爲明顯的:“李掌櫃,爲何不見貴寶號的廚娘,如意姑娘?”
李恆才似乎是想了想,一臉的有難言之隱的模樣,覃如海看着就覺得心煩,語氣也就差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事情也是耽誤的了的!?”
李恆才瞟了一眼樓下的境況,趕緊道:“小的倒是聽說今日乃是如意姊妹的大喜之日,其實甄選的事情,小的早就和如意說過,可她終究只是個鄉野姑娘,想必心裡還是不願離鄉背井,先前她和我說因爲姊妹成親,她花了不少銀子,所以問小的去宮裡能不能有啥油水,小的當然不敢亂說了,自然是說進到宮裡什麼都是好的!也不曉得是不是她想偏了,估計她心裡頭還有些拿不準,加上今兒個又是姊妹的大喜,只怕……”
“哼!”李恆才的話還沒說完,覃如海已經惱怒的一拍桌子:“豈有此理!但凡進到宮中,自然就要以聖上爲首,做什麼都是爲了聖上,一個鄉野丫頭,心中所想竟然都是私人利益,這樣的人,即便進了宮中,也定然是那煽風點火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之人!”
覃如海招來人:“不必等了!過時未至之人,取消資格!”
“覃大人,也許是因爲如意姑娘有什麼耽誤了,若是此番就這樣草做決定,只怕不妥。”沈遠輝忍不住發話,他自問也算是年紀輕輕閱人無數,如意這個人他雖然不曾深交,可是在鄭府那幾日的觀察,讓沈遠輝相信她絕非是李恆才說的那種人。
可是這一次出來,覃如海的確算是三人中一錘定音之人,沈遠輝雖不贊成,卻沒能阻止李恆才的動作。
一聲鑼響,下面便傳來了刀切油炸的聲音,李恆才躬身立於覃如海身邊,那精光噌亮的眼珠子中,帶着得意的笑意。
破廟之中,如意將最後一道工序完成。要說李恆才還當真是準備的齊全,而李恆才的心機,如意便是不用去猜就已經看出了。準備的食材,都是她往常慣用的,爲了萬無一失,他纔會提早一大段時間來劫人,爲的就是她這道菜做好了,還能有充裕的時間去運送和掉包。
一旁的月娘忍不住催促她,如意看也不看她,耐心的將最後一片雞肉撲在了盤中。她習慣性的去拿一旁的抹布將盤子邊沾上的醬汁擦拭乾淨。而一旁的月娘早已經等不及,一把將她推開,拿過食盒裝好了菜餚,如意沉默的擦乾淨手整理者曲捲的袖口,月娘裝盒的動作微微一滯:“你不會刷什麼花樣吧?”
如意扯了扯嘴角:“不信我,你自己來。”
“好了,時間不多了,去吧。”鄭澤冷冷的打斷她們的話,他的話音剛落,一旁已經有黑衣大漢上前來拿走了食盒,飛快將菜餚送過去。
完成了一樁大事,破廟之中漸漸安靜下來,如意看了一眼格外冷漠的鄭澤,忽然道:“想不到鄭公子也不簡單,這麼幾個高手,殺人不見血的,只怕是出了大價錢吧。”
菜餚已經送過去,百味樓那一頭自然有人接應,鄭澤雖然仍舊陰冷陰冷的,但言語間的話語倒是多了起來,彷彿並不吝嗇於對她的坦白:“找殺手,這是下下策,李恆纔不但這麼做了,還覺得自己做的乾淨漂亮,那是因爲他蠢。我若是想找,隨時都可以讓他家無寧日,讓他安逸這麼久,不過是因爲時機未到。”
如意笑了:“時機?你說的時機,是什麼時機?讓李恆才死無葬身之地的時機,還是你能勝過他成爲雲總管的得力金源的時機?”
鄭澤帶着些意外的目光看了如意一眼,也笑了起來:“你看,你果真是比我想的要聰明,看來我從前還將你當做無知的村婦,以爲容易得手,這個想法還真是可笑。”他邁出幾步走到了如意跟前,高挑的身材令他需要微微低下頭看着面前的女人:“月娘說你和三爺有一筆交易,你說,如果三爺知道我動了你,他會怎麼樣?”
如意定定的看着鄭澤,並不說話,鄭澤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微微俯下身靠近如意:“可是如果是你忽然失蹤,那是不是就沒法子賴到我身上了?”
如意目光一凜:“你不會得逞的。”
鄭澤忽然笑了出來,他直起身子,笑的意氣風發,若非此刻他的行徑實在是有些卑鄙無恥,倒也真算個翩翩公子。
“何如意,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威脅我?你還有什麼底牌,莫非是你那個未過門的夫君?你可真是厲害,這麼多個男人,你都玩轉過來,最後還撈了個便宜夫君……”
“鄭澤。”如意冷冷的打斷他,那眼神中的情緒,彷彿看着一個無可救藥之人:“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鄭澤帶着玩味的笑意望向她,如意別開目光道:“李恆才悍匪出身,之後改行爲商人,只是行商多年,手段卻一直不光明,就連他的第一桶金,也不過是沾滿鮮血的產物,這些,想必月娘早就告訴過你。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恆纔不是第一天出來闖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計劃失敗哪怕一點點,都會被他反撲?”
“這一點,你不必擔心。”鄭澤擡了擡手,一旁的幾個大漢立馬開始動手,拿着一早準備好的鏟子去到外面,過了一段時間,有黑衣人回來稟報:“鄭公子,您要找的屍體已經找到了,的確就埋在官道不遠的荒地!”
鄭澤勾了勾脣角,拿出銀票遞給他們。如意望向月娘,不得不佩服:“想不到你不過跟着李恆才數日,連這埋屍的地方都被你給挖了出來,還真是不簡單。”
月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如意很快想到了她和江承燁目睹李恆才劫貨殺人的那個晚上,李恆才帶去的人將屍體處理在官道不遠處的地方,現在看來,這幾句屍體已經被找到,那她所處的這個破廟,應當也離官道不遠。
如意看了鄭澤身上的孝服,瞭然道:“看來鄭公子府中今日出殯,還真是忙得很,不但要送鄭老爺,還要攪和那麼多的麻煩事。”她頓了頓:“就是不知道鄭夫人可曉得鄭公子竟然如此有能耐?”
果不其然,提到裴玉容的那一刻,鄭澤的臉色就冷下來了,似乎連和她廢話的心思都沒有,對一旁的人道:“把她帶到那裡,給我看好了!”
話畢,鄭澤頭也不回的離開,令其中兩個黑衣人架走了昏迷的李泉。月娘深深地看了如意一眼,就在如意被押進那口空棺材之前,她走了過去捏住她的下巴:“很不甘心嗎?何如意,你要是怪,就怪你自己,如果不是你不知廉恥的接近三爺,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意的嘴中已經被塞上了巾子,手腳也被捆在一起,月娘的眼中露出一絲狠戾之色:“把她放進去!”
黑衣人一擁而上,將如意放進了黒木棺材中,釘上了棺木,飛快的擡着人離開。
話分兩頭,百味樓中的一炷香時限即將用完,一旁的夥計也發出了最後時限的信號。李恆才站出去拍了拍手,就見一排排的夥計已經端着盤子走到了各個廚子身邊。這些菜餚,會裝在每一隻在盤底編了號的盤子上,被端到二樓給三位大人品鑑。
整個百味樓一時間都被香味給充盈,等到那一排排的夥計將菜餚端上來的時候,一直閉目養神的覃如海緩緩睜開眼,擡了擡手,身邊就多了一個臉色粉白的男人。
這個男人眼睛細長,帶着些妖。他掃了一眼被端上來的盤子,道:“所有以蘿蔔爲食材的盤子,全部端下去,就算是一絲兒的點綴,也不可以!”
今日的選拔本就是每個廚子拿出看家本領,無論是口味風格還是食材都沒有過限制,可是被端上來的餐盤中,總有那麼幾個師傅用了蘿蔔,覃如海忽然來這麼一招,下面頓時就沸騰起來,覃如海眸子一厲,立馬就有手持寒刀的侍衛將喧沸聲鎮壓。
沈遠輝有些看不下去:“覃大人既食不得蘿蔔,我等代勞也是無妨的,這些師傅中的確是有懷着真本事之人,覃大人此舉,只怕不妥吧。”
覃如海面無表情地看着下面那一片螻蟻一般的人,粗噶的聲音依舊是憋出了讓人抓狂的細聲兒:“這些人進了宮,那就是爲聖上做御膳,身爲廚子,事先連食客吃的什麼,吃不得什麼都不曉得,本官如何放心他們進攻侍奉聖上!這樣的人,即便是再有本事,本官都不敢要!莫非兩位想要行個方便?”覃如海微微挑眉,旋即陰陽怪氣的笑起來:“覃某倒是不介意,只不過,往後若是出了什麼岔子,覃某可就擔當不起了!還是說,兩位能保證這些連最基本的注意都不曾有的人一定能侍奉好聖上,即便是出了岔子,也能一力承擔?”
柳紹軒和沈遠輝對望一眼,不再說話。覃如海看着這兩個後生晚輩,再次發出了不屑的笑聲,道:“還不端下去?!”
蘿蔔的好處多,民間稱爲小人蔘,然蘿蔔卻不適宜與人蔘一同服用。偏偏覃如海每日都會食用極爲珍貴的千年人蔘,爲的就是補一補他那早已經不存在的東西,他們這樣的,養的就是一個元氣,是以那些用了蘿蔔的師父,只能自認倒黴。
第一輪的品鑑,因爲覃如海的一句話,就已經刷去了大部分,剩下端上來的菜餚,果真都是不曾用過蘿蔔的。
品鑑一道菜,講究色香味俱全,覃如海在尚膳監奉職多年,又和雲總管一同見識過不少佳餚,毫不偏幫的說,在品鑑一事上,他的確是比沈遠輝和柳紹軒更爲老練。這些眼花繚亂的菜餚,他只需掃一眼,就能挑出最爲出色地。
是以,覃如海的目光在掃了一圈之後,落在了一盤十分精緻的菜餚上,他頓時來了興趣,點了點那道菜:“這是個什麼東西?”
李恆才暗暗一笑,他的辦法可真沒錯,如意的本事足以讓覃如海第一眼看到就青睞有加,且她的菜餚裡並沒有蘿蔔的影子,李恆對早已經掉包的端盤的夥計點點頭,那夥計便湊上前去回話:“稟大人,這道菜是陳堯陳師傅的,喚作‘龍鳳呈祥’。”
聽到這個名字,覃如海已經亮了眼睛——這個廚子還的確是有兩下子,出手一道菜便已經有了御膳的架勢,配上這個名字,覃如海敢拿自己幾十年的經驗保證,聖上一定會喜歡!
覃如海來了興趣,卻並沒有急着動筷子,而是對這一旁的人招招手,下一刻,那個眼睛細長的男人便手持一根銀針,輕輕地觸到了菜裡……
百味樓中固然是一片熱火朝天,可是就在東橋鎮外的一座山上,卻是另外一番情景。
鄭澤離開破廟之後,稍稍整頓了一下自己,便打馬趕到了鄭老爺下葬的地方。
最爲吉利的一塊風水寶地,坐落着一座新墳,漫天的冥紙紛紛而落,剛剛翻新的黃泥土似乎還散發着溼潤的氣息。
裴玉容跪在墳前,她面前的黃紙已經燒出了滿滿一大盆的灰燼,鄭澤的目光沉了沉,擡手將多餘的人驅趕開,無聲的走到了裴玉容身邊,和她並肩跪了下來。
鄭澤撿起一沓黃紙,拆開了綁着的繩子,有條不紊的將黃紙縷開,一張一張的去燒,看着一張張粗糙的黃紙在火焰中變成一片灰燼,鄭澤終於沉聲發話。
“等到東橋的事情辦完了,我們就回汴京。這裡的房子也好,生意也好,作坊也好,統統都便賣掉。等到回了汴京,那裡的氣候你應當更加適應一些,我們在那裡落居,便不會再走動了。”鄭澤看着身邊瘦削不堪的女人,語氣淡淡的,一如這些年來的疏離。
裴玉容燒紙的動作滯了一滯,她偏過頭望向鄭澤,連日來的病痛折磨和心力交瘁,已經讓她的面容極爲憔悴,她怔怔的看着鄭澤,輕聲道:“回汴京?”
看着這樣的裴玉容,鄭澤的腦子裡忽然就浮現出了很多年前,那片桃花林中,嬌俏紅潤的女孩站在一株桃樹下對着他燦爛一笑的場景。
鄭澤的心猛地一顫,他甚至伸出手來,輕輕地觸碰上了裴玉容蒼白瘦削的臉,聲音有些暗啞:“是……回汴京。只要回到汴京,我們就可以和以前一樣了……”
“和以前一樣?”裴玉容彷彿一句沒有靈魂的空殼,一句一句的複述着鄭澤的話,鄭澤將手從她的臉上離開,轉而去握住她的手,那強有力的力道,彷彿是在告訴她自己的決心,他的目光不復破廟中的冷漠,也不似剛纔的疏離,彷彿這一刻,他抓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兩人最後的機會。
鄭澤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帶着同樣沉痛而壓抑的情,一字一頓道:“是,會變得和以前一模一樣……如果一定有什麼不一樣……那大概就是,你已經是我的妻子……”
裴玉容的目光有些悠遠,在鄭澤看來,她應當也是想到了兩人曾經的過往。從前,這些過往是鄭澤不願想起的,可如今不同了,只要回到汴京,他就有信心讓鄭家在汴京有立足之地,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讓她過上比從前尊貴十倍的生活!
他絕不、絕不會再讓她的臉上出現半分憔悴的神色!
壓抑多年的感情,似乎要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可就在鄭澤充滿了希望的那一刻,裴玉容的目光卻黯淡下來,她只是扯了扯嘴角,轉過頭重新開始燒紙,手也因爲燒紙的動作,從鄭澤的手中脫離開去。
鄭澤在裴玉容機械的動作中緩緩地冷靜下來,他看了一眼這嶄新的墳頭,緩緩站起身來:“不過在回去之前,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玉容,你等我。”
他說完,對着一旁的相思和派來的人手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好好照顧少夫人,務必將人安全的帶回府中,交代完這些,便匆匆離去。
帶着些悲涼的墳頭前,一直沉默着燒紙的裴玉容擡起頭看了看鄭老爺的墳頭,不只是對着墓中的人說還是對自己說:“還怎麼回去呢?裴玉容和鄭澤……早就回不去了……”
鄭澤趕到東橋鎮的時候,驚天消息已經在整個東橋鎮炸開!
居然有人在菜中下毒!尚膳間掌司覃如海覃大人昏迷不醒,選拔的賽事被迫停止!
下毒一事被宣揚出來,整個東橋鎮都亂套了,混亂中聽到的最多的就是誰給覃如海下了毒。鄭澤聽着那些揣測,冷冷一笑,直接去了百味樓。
鄭澤去到了百味樓,在對這件事情全程觀摩最爲清楚的柳紹軒和沈元輝那裡知道了整件事情。原來,覃如海是在吃完一道叫做“龍鳳呈祥”的菜以後昏迷不醒的。當這盤菜呈上來之後,覃如海便看上了,確定沒有毒性以後,覃如海率先品嚐。
然而,他不過吃了一口類似龍珠的東西,便食慾大開,對那味道讚不絕口,他向來是不把另外兩個人放在眼裡的,這樣一盤令他無法自拔的菜餚,覃如海立馬獨霸了!他從龍珠嚐到龍身,再由龍身到鳳尾,每一處都是不同的絕妙滋味,令覃如海破格將這一盤菜吃了個乾淨!
吃完以後,覃如海當即找來了這道菜的掌勺師父,陡然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現在面前,覃如海更是滿意,將後頭的菜餚悉數留給了另外兩個人,獨獨對陳堯多番詢問情況。
可是這個陳堯實在奇怪,頭上不斷的冒冷汗不說,覃如海的問題更是支支吾吾的答不透徹,對這道菜如何烹製上面更是說不清楚,就在覃如海已經心生懷疑的那一刻,他忽然雙目圓睜,一手捂上了心口,整個人滾落到地上,昏迷過去!
沈元輝當機立斷,立即叫人拿下了陳堯,於是場面開始失控。
覃如海再怎麼囂張跋扈,總歸是朝廷命官,而謀害朝廷命官更是大罪!沈元輝和柳紹軒看着和和氣氣的兩個人,當真做起事來,都是氣場全開,整個百味樓裡的人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出!
鄭澤的到來,顯得意外而又不合情理。多數人都曉得鄭府今日辦喪事,鄭澤應當沒有時間出現在這裡纔對,可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鄭澤的出現,是另一個風波掀起的起點。
鄭澤之所以會趕來這裡,是因爲今日鄭府出殯,按照習俗要根據既定的路線一路將死者送上山,然而,就在他們路過一條小道時,忽然就聞到了惡臭,等到他們走過去,見到的竟然是好多具被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屍體,而挖屍體的人不是別人,真是李恆才的心腹,更是身爲他侄子的李泉!
鄭澤當即認出了那些人的衣着正是不日前鄭府失蹤貨物負責運送的那批人,是以鄭澤放下了所有事情。特地來百味樓找李恆才。
從覃如海昏死過去的那一刻,李恆才已經傻眼了,當鄭澤帶着人拎着李泉出現的那一刻,他就都明白了!
鄭澤將李泉扔在了沈元輝面前,淡淡道:“沈公子,柳大人,李泉如今已經是人贓並獲,有什麼話,你們可以親自問他。”說着,他扯開了李泉口中的巾子。
李泉乾嘔幾下,立馬求饒道:“大人!大人饒命啊!是、是他!是李恆才,是他讓我找了陳堯來做內線,小的不知道他原來是要謀害覃大人啊!貨物……貨物是他劫的,人是他殺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大人!您要是不信,您……您問陳堯!”
猛然被點名的陳堯心中一驚,在看到沈元輝如炬目光後直接兩腿一軟,哀聲哭求:“大人!小人冤枉啊!是……是李恆才夥同那些強盜,把我家人的命都拽在手裡,小人是被逼的!求各位大人救救我的家人,要是李恆才下了命令,他們就沒命了!”
所有的矛頭都在一瞬間指向了李恆才,而李恆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出賣他的會是他一直以來都悉心培養的心腹,他的侄子!
固然李恆纔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卻耐不住一個心腹在他的要害捅上一刀!
還未等李恆才辯解,李泉繼而給了他致命一擊:“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李府中搜尋他的賬本!呵,他的賬本雖然連我也防着,但就在李府裡面!從暗地裡的生意到他買兇殺人劫貨的賬目……”李泉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睜紅了眼睛的說:“還……還有幾年前他在醉仙樓海鮮裡下的藥,到現在還剩許多!那些人都是被他害死的!大人……我可以證明,我都可以證明!求您放我一條生路,主謀都是他!是他!”
血淋淋的真相被揭開,所有人都震驚了!
李恆才猩紅着雙眼。忽的從一旁的護衛手中抽出刀:“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我殺了你!”李恆才長刀在手,眼看着就要朝李泉劈了過去!
就在這時,沈元輝眸子一利,飛身一腳踢開了李恆才,動作快準狠,還未等李恆才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沈元輝的近身擒拿手給完全制服住!
“把他們帶回府衙關押大牢!”沈元輝一聲令下,立馬有人上前來將李恆才和李泉都押走!
鄭澤看着被押走的人,對沈元輝道:“想必他下毒手不是一次兩次,那些黑衣悍匪都是爲他賣命,兩方一定牽扯許多,一定能一舉抓獲!”
沈元輝點點頭,沉聲道:“若是查明他的確安插人手,意圖不軌,加上覃大人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跑不掉!”
原本是最風光的老闆,卻一朝鋃鐺入獄,這個消息讓人潮涌動的東橋鎮久久不能平息下來。
就在外頭因爲李恆才壞事敗露而引起軒然大波的時候,安靜的鄭府裡頭,一個人影前去了鄭澤的書房。
一雙素手摸上了書桌上的一方硯臺,不過輕輕一轉,一旁的八寶閣邊上的畫卷忽然收了上去,露出一塊有着暗格的牆壁。這人飛快走過去,又將八寶閣上的一尊羊脂白玉瓶旋了半圈,當暗格打開的那一刻,一隻精緻的木盒子出現在眼前!
這人小心翼翼的取出盒子,卻發現盒子上還掛着一把銀鎖,她似乎是笑了笑,取下頭頂的髮簪去撬鎖。然而,往常頃刻就能打開鎖的手法,在這隻鎖上竟然失效了!
開鎖的動作終於從輕聲變爲了帶着急促和焦慮的動作。
“姑娘,不如我借你一把鑰匙,如何?”安靜靜謐的書房,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題外話------
因爲是手機上傳,實在不方便貼名字過來表示感謝,所以(☆_☆)來吧,讓小安子默默地挨只嘴嘴!
吧唧!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