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颯颯,道路兩旁的草木彷彿成了精一般近乎狂亂的搖擺着,彷彿是一場喧囂的盛會,令人毛骨悚然。
辛旬駕着車,神色凝重。如意也察覺出了氣氛中不對的地方,她不再給辛旬添亂,回到馬車內,將車門關好。
馬車在夜色中一路顛簸,如意努力地穩定心神,將手附在了左手幫着袖箭的地方。
忽的,馬兒一聲嘶嘯,辛旬大喊一聲“小心”,話音剛落,整輛馬車忽然整個的翻了過來!
如意在馬車中打了一個滾,馬車翻向一邊,她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如意來不及呼痛,飛快的爬起來從已經撞開的馬車門裡鑽了出去,目光所及之處,只見星星點點的火把來回繚亂,辛旬手持軟件,與三個黑衣人開始交手!
爲首的一個漢子格外的高大魁梧,臉上蒙着黑布,手中持着火把,似乎是在觀戰,如意剛一出來,他的目光便望了過來,眸中目光一利,竟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如意走過來。
辛旬見狀,立即就要衝過來,可他先前就被江承燁傷了手,劍法終究慢了一拍,加之他寡不敵衆,一時間也難以突破重圍。
黑衣男人越發的靠近,隨着他的一步步逼近,如意也一步步的後退,直到身後被翻掉的馬車擋住時,她忽的站定,鎮定道:“劉師傅既然來了,必然是抱着要讓如意必死的決心,既然總歸要死,把話說得明白些不是更好?”
魁梧大漢忽的一怔,旋即目光中越發的陰寒狠戾,揚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刺過來!
如意朝一邊閃去,擡起手臂放出一隻袖箭,只聞的“啪”的一聲,袖箭已經破風而去,如意正欲大喜,可蒙面大漢竟也是有些身手的,一個翻滾下竟然躲開了袖箭!
一邊傳來一聲悶哼,如意側目望去,之間辛旬右肩甲似乎被刺入了什麼,她望過去時,辛旬身後的黑衣人正好一腳踹上了他的背。
辛旬猝不及防,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如意猛地回過頭,那蒙面大漢已經再次揚起匕首,彷彿下一刻就要飛撲過來!如意再次按上手腕上的袖箭,她還有四支劍,這裡也還有四個人!
“我已經必死無疑,你們何不讓我死個明白?”解決了辛旬的三個大漢也朝着這邊逼近,手中的寒劍隱隱還沾着殷紅的血。
蒙面大漢盯着如意,只是頓了一頓就繼續逼急!
無論如何都不開口,還真是執着。如意冷靜的看着漸漸向自己逼近的四個人,忽的擡起手將袖箭對準了那個蒙面大漢,就在她快要按下機括之時,只覺得身邊一陣陣勁風掃過,對面的四人目光一轉,如意還沒來得及隨着他們一起轉過頭,就有一隻手已經攬住了她的腰。
鼻尖有淡淡的藥香飄過,如意整個人被那人從後箍着,緊接着手腕一緊,他已經握着她的手,將袖箭對準了面前的四個人。
低沉醇厚的聲音一如他冷冽的模樣:“看好了。”
四人見到忽然出現的男人,目光俱是一寒,蒙面大漢退後一步,三個黑衣人提着劍就要刺過來!
電光火石間,如意只覺得手腕間三連震,三支袖箭飛竄而出,三個黑衣人本能的躲閃,然而,只聞的三聲痛呼,那三個黑衣人竟齊齊中箭!且不知那三支箭是否被灌入了內力,中箭的那一刻,三人彷彿是被踹了三腳一般,向後退去好幾丈!
三箭連發還百發百中,如意心中猶如被點燃了一團火,忍不住回頭看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
江承燁冷冷的看着那蒙面大漢,話卻是對着如意說的:“看他,別看我。”
他的手還握着如意的手腕,袖箭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意破天荒的沒有與他爭鬥,而是轉過頭重新望向了那蒙面大漢。
江承燁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那大漢看在眼裡,轉身就想跑,江承燁似乎想也沒想,對着一個方向就是一箭過去!
箭刺入肉中的聲音似乎在這個夜中格外的清晰,大漢終於痛呼一聲,捂着被刺中膝蓋的腿跌坐下來。
江承燁順勢放開如意的手,也將她脫離了自己的懷中。
如意沒心思跟他就這些小事情糾結,她三兩步走到那蒙面大漢面前,拿起黑衣人掉在地上的劍挑開了。大漢似乎還有些驚慌,可此刻再擡手也於事無補,他陰沉着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如意。
如意手中提着劍,退後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倒着的大漢:“劉師傅,都已經這樣了,您何故還要隱瞞?”
劉全厚脣緊抿,依舊不擲一言。
“哈哈哈哈,好!”空無一人的道路兩邊,忽的涌出許許多多的人來,王有財帶着大批的人從四面涌了出來,頃刻間,一片亮堂的火把就將這裡包圍起來!
劉全很是意外,望向如意的目光中終於帶上了不解。
一邊已經有人將辛旬扶了起來,用架子擡着他去養傷,王有財令人將三個黑衣人和劉全抓了起來,對如意拱手一拜:“姑娘,我等着就帶着他們回去,聽候姑娘處置。”
如意微微一笑:“有勞王掌櫃,替如意向三爺問聲好。只是這幾個人,還望王掌櫃費心藏得好一些。”
王有財笑的謙卑有禮:“自然將話帶到,這幾個人姑娘也無需擔心。”話畢,他招了招手,後頭立刻有人送上兩大隻禮盒,遞到了如意麪前:“三爺說姑娘以身犯險揪出各種黑手,想必自然受了驚嚇,今日乃中秋佳節,三爺令小的送上月餅兩盒,還望姑娘能壓壓驚。”
如意接過月餅,客氣道謝。
王有財一揮手,衆人就將四個人帶走。
王有財帶來的這幫人效率極高,頃刻的功夫,現場的打鬥痕跡已經被清理的乾乾淨淨,連被絆馬索絆倒的馬匹和馬車都被重新安置好,如意把兩盒月餅放上馬車,揉了揉剛纔被摔疼的地方,爬上馬車,對還站在原地的江承燁道:“還站在那裡幹什麼?回家啊!”
江承燁看了看人羣離開的方向,邁步朝馬車走。
如意掃了一眼他的腿,驚呼道:“你的腿已經好了!?”她頓時就有些惱火:“你既然好了爲什麼還要騙我們!?”
江承燁不緊不慢的走到馬車邊,擡了擡下把,對坐在馬車駕車位置的如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究竟做了什麼?”
如意的頭髮散下了幾縷,她拿出手絹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臉:“如你所見啊,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就等着他們呢!”
江承燁微微眯眼,打量着她的一舉一動,似乎是想從她的言行中找到什麼破綻一般。
如意整理好自己,擡眼望向江承燁。
今晚的月亮除了不怎麼圓,倒也是又大又亮,她的一雙眼眸在月光之下顯得格外的黑而亮,江承燁與她對視,不依不饒的追問:“說清楚。你將我送走,你又做了什麼?”
如意歪歪腦袋,針鋒相對:“那你也告訴我,你的傷什麼時候好的!”
江承燁面不改色:“你先說。”
如意趕着回去,握着繮繩就想要駕車,江承燁也不急,躍上馬車將她拎進了馬車裡,如意腦子裡立馬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和他本不應該這麼和氣,可是這個男人力氣大得很,要和他硬碰硬,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江承燁把人帶到馬車裡面,自己坐在車座上,將如意放在自己腿上。
如意這回不閃也不避,就這麼與他對視,甚至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江承燁因爲她的一個舉動而心中一動。少女芬芳的氣息縈繞鼻尖,江承燁居然一絲絲排斥的感覺都沒有,他將心中的那些奇怪的感覺壓下來,聲音有些暗啞:“你若是不說,我們便在這裡耗着。”
馬車裡靜悄悄的,兩人隔得近,彷彿連呼吸都已經交融,江承燁告訴自己,他不過是有些好奇,不過是想要用一些管用的法子來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可是當如意的臉近在咫尺時,他忽然覺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起竈房裡的情景,還有那脣上的觸感,都在一瞬間化作了貓兒的爪子在他的心上,輕輕地,一撓又一撓。
江承燁覺得喉嚨有些幹,可是周圍並沒有水源,他看着她緩緩地向她靠了過去……
“先前是我愚鈍,自以爲聰明,卻總是做蠢事,好在有你提點我,我多少明白了一些。”如意忽然開口,江承燁的動作一滯,微不可察的和她拉開了距離:“咳咳……繼續。”
如意坐在江承燁的腿上認認真真的同他分析:“先前我告訴你,我懷疑的人統共有鄭澤、百味樓的師父、李恆才。既然懷疑他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江承燁溫香軟玉在懷,連耐心都變得好多了:“所以你現在明白了?”
如意笑了笑:“說我傻你也不見得聰明,爲什麼我一定要挖空心思的想他們究竟爲了什麼想做什麼?”
江承燁嘴角含着笑意:“那你是如何個聰明法?”
如意換了個姿勢坐好:“聰不聰明說不上,無非就是靜觀其變。一個人有所求,就會有所爲。從這些言行舉措上來看目的,比你自己沒頭沒腦的去想總要好多了吧?”
江承燁微微向後靠這馬車,搖搖頭:“太過被動。”
原以爲她是有什麼不得了的法子,卻原來這般被動,若只是一味的等着他們露出目的,自己又該如何保護自己?
如意聽了他的話,卻是不置可否。她所說的的確是個被動的法子,可這不代表她會一直這樣被動下去,等過了中秋,誰能笑到最後,還說不定呢!
這樣想着,如意覺得心情忽然大好,連帶着晚上受到突襲都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現在她只想趕緊趕回去,和吉祥她們一起過一箇中秋節!
“那今晚是怎麼回事?”江承燁追問道。
“今晚?今晚不就是有人等不及了,所以要痛下殺手嗎?”如意趁他沉思的功夫,像一條魚一般竄了出去,拉起繮繩就是一喝,馬兒呼嘯一聲開始撒丫子開始跑,如意看着奔跑起來的馬車,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挺好玩的!”
江承燁目光深沉的看她一眼,淡淡道:“回去的方向不是這個。”
如意回答的從容:“我知道啊。”她轉過頭,璀璨一笑:“那你還不來駕車!我不會的啊!要麼咱們就一起衝到坡底下去吧,哈哈哈……”
她今日有些瘋,江承燁忽然覺得有些無力的好笑,幾步跨出去坐在了駕駛的座位,拿過了她手裡的繮繩開始控制馬車。
月華如洗,人煙稀少的小道上,只有一輛馬車吧嗒吧嗒的往前跑着,如意迎着晚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忽然挑起一個並不算愉快的話題:“你還沒回答我你的傷是什麼時候好的。”
江承燁一絲不苟的駕着馬車:“唔,忽然就好了,不過現在又有點疼。”
如意抱膝坐着,忽然說道:“如果你願意留下來住着,我不介意把東屋收拾出來讓你住。”
握着繮繩的手猛地一手,馬兒又是一聲仰嘯,江承燁停下馬車,轉過頭看如意。
如意沒有看他,聲音輕細而輕柔:“不過要付房租。”
江承燁看着她純潔如斯的側臉,轉過頭和她一起直視前方,他重新握着繮繩,喝了一聲,馬車重新開始歡愉的跑起來,耳邊風聲呼嘯而過,如意似乎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好”。
“你剛纔,是來救我的?”馬車跑了一段距離,如意忽然問他。
江承燁駕着車,眼光看着前方:“吉祥擔心你,反正我閒着。”頓了頓,補充道:“順手而已。”她根本一早就計劃好了,又何須自己出手?
如意似乎是笑了笑,兩人就這樣披着一身月光回到了何家村。
如意一直以爲,即便今夜不會熱鬧如新春,多少也不該像往常那樣剛一入夜就靜悄無聲,如論如何也該有些過節的氣氛啊!
可是等到她回來的時候,纔是失望的發現真的和往常一樣。
江承燁把馬車停在了何家的門口,聽到身邊的女人有些失落:“怎麼是這樣啊……”
他自然曉得她從好幾日前開始就在憧憬着這個節日,雖說不知道是爲什麼,可她似乎很有想法,總想怎麼好好的過一過。從前他在王府也曾過過幾箇中秋,無非是宴會賞燈之類的無聊的事情,他連參加都甚少。他愛靜,所以並不覺得這樣的節日氛圍有什麼不妥。
踏進房門,吉祥帶着金玉滿堂正守着一盤子的月餅等着她回去,月餅是用吊爐烤出來的,從前家裡窮,中秋能吃上一塊月餅就實屬不易,如今家裡能有大房子,有香月餅,就更加不易。
見到如意回來,吉祥總算是放了心:“不是說做一頓宴席就回來嗎,咋用了那麼久?這夜色深重的,倒真是不曉得你怎麼樣了!”
如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大姐,今兒好歹過節,你怎麼什麼也沒準備啊!”
吉祥愣了一愣,指着月餅道:“我……我老早就烤好了月餅啊,就等你回來吃呢!”
其實當真怪不得吉祥,如今這個時代沒有電,晚上的油燈晦暗不明的,幹什麼都不方便,所以村裡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放在白天,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便早早的休息了,多少年都是這個習慣,倒是附近的一些鎮子上面會有花燈會之類的,十分熱鬧,村裡人若想湊個熱鬧的,便會一起去鎮上過節,再趕夜路回來。
所以,如意方纔看到村子的寧靜,要麼是本就無意過這個節,要麼就是去了金玉老早就忍不住了,跪在小板凳上問:“大姐,二姐回來了我們可以吃月餅了嗎!”
吉祥正準備點頭,哪曉得如意忽然站出來:“不行!等着,現在還不可以吃!”何里正今日要出去赴宴,自然是帶着里正夫人一起去,何遠向來不喜歡這些東西,自然是溜之大吉,章嵐見何遠不出門,也就跟着留在家裡,夜色漸深,何遠正準備休息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將大門拍的啪啪作響。
老爺夫人不在,就是管事和婆子們也休息了,何遠趿着鞋子跑出去,就瞧見了滿堂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阿遠哥,原來你在家啊,我二姐說你和阿嵐姐要是有空的話上咱們家過節去吧!”
章嵐也聞聲趕了出來,見到滿堂時整個人一樂:“小滿堂,是如意叫我們去嗎?”
何遠瞥她一眼:“是叫我,跟你啥關係!”
滿堂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二姐說了,你們倆要是在家就一起去,去的話得帶兩根竹子去。”
主子?何如意又玩什麼新花樣?
何遠本來也閒的蛋疼,他那些狐朋狗友如今都喜歡去窯子裡玩兒,他覺得沒意思,和他們玩的就越來越少了。這會兒如意傳召,何遠立馬就覺得一定是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了,他二話不說,扛着砍刀就在他家邊上看了兩根竹子,和章嵐一起去了如意家。
剛一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如意的聲音:“何元吉你的手是用腳做的嗎?爲什麼教了你這麼多遍你的花燈還是扎的跟個棺材一樣!”
“二姐你看我做的!”是滿堂的聲音。
“我覺得我做得更好啊!”是金玉的聲音。
何遠和章嵐對視一眼,順着聲音進了院子,穿過堂屋,到了竈房和竈房後面的後院,兩人剛一進來,就直接驚呆了!
後院的左右兩邊都差了許多竿子,每兩根杆子之間還牽上了線,密密麻麻的猶如蜘蛛網一般,而這些蜘蛛網上頭,已經掛了好幾盞畫着花樣的花燈。
明亮的花燈下,何元吉和吉祥坐在一塊,金玉滿堂坐在一塊,而如意……章嵐呆住了……如意身邊竟然有一個十分好看的男人!此刻他們兩人坐在一塊,男人手裡將篾條彎曲成一個圓,學着一邊如意的手法,時而勾脣一笑,時而瞟如意一眼……
章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了!
何遠見到那個男人果真和如意處到一塊了,心裡除了有些酸酸的,倒也還好,可一鑽過頭,看着已經看呆了的章嵐,何遠的小宇宙噌的一下就爆發了!
“看啥看!看了也不是你的!”何遠的聲音將院子裡的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如意見她們來了,大大方方的笑着招呼:“來了!快快快,咱們人手本就不夠了,趕緊來幫忙!”
章嵐和何遠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被拉到了院子,面前放了些竹篾條。
“看好了,把這個這樣彎過來……”如意也不跟他們客套,拿着篾條開始告訴他們怎麼扎花燈。
章嵐的目光不斷地從如意和那個陌生男人身上掃來掃去,何遠見她老是看看看,難免有些心煩,索性戳穿她:“看啥看,這傢伙叫程葉,是她們撿回來的恩人!”
章嵐顯然對這個概念有些吃驚:“撿回來的……恩人?”
吉祥笑着將當初程葉救了金玉滿堂的事情說了一遍,章嵐聽完,仍舊是忍不住看了程葉一眼。那個男人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依舊遮不住那令人移不開目的姿色,章嵐無意識的感嘆:“他可真好看啊!”
何遠悶聲悶氣的扎花燈,如意卻笑了:“生的好看有什麼用,連個花燈都不會扎!”
某個正在奮力學習扎花燈的男人手中動作一滯,面色不悅的看着她。
章嵐似乎從兩人的氣氛中看出了什麼,笑着撿起一根竹篾條:“你們在扎花燈?真是巧了,我們村子裡就有個做燈的老師傅,扎的一手好燈!我那時候瞧着好玩兒也跟着學了些,哎,你們這是要做啥啊!?”
吉祥在一邊和何元吉探討某個步驟探討了半天,有些無奈卻仍舊開心:“這個就要問她了,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是啥,她說是鎮子上的,不過我沒去過。”
“是這樣的,過中秋本就該有很多習俗的,一年到頭也就這麼一日,當然要有些趣味纔有意思!我曉得的也不多,不過有幾樣一定要做,吃月餅算是一樣,還有燒斗香、樹中秋、點燈塔、放天燈、走月亮、舞火龍!”如意回想着小時候的中秋,一樣一樣昂的細數。
章嵐聽着就覺得好玩,頓時來了興趣:“這都是啥啊,花燈我倒笑的,這天燈是啥?燈還能放到天上去不成?”
如意莞爾一笑:“先扎花燈!咱們先把院子里弄得漂漂亮亮再說!”
“誒!”章嵐脆生生的應下來,因爲有她的加入,就多了一個熟手,花燈的數量逐漸多了起來。何遠本就是個愛玩兒的性子,又是章嵐教着他,這一來二去的,他也興致勃勃的越扎越好;金玉滿堂早就從扎花燈變成偷摸月餅吃,吉祥嗔了他們幾句,也就不再和他們計較,專心的和何元吉一起開啓“男女搭配扎燈不累”的模式;唯獨剩下最後兩個人……
“其實你的手也是腳做的是不是?你得先把框架撐起來啊!”如意覺得和江承燁搭配幹活簡直就會被他蠢哭!可是看在終於找到了一個他的弱點,如意在無奈之際,也覺得欣喜愉快,數落起他的時候連聲音都大了。
江承燁抿着脣,手裡的竹篾條簡直比他用過的軟劍還要難以掌控!
“不對不對!彎成一個圓之後你得先固定啊!固定你懂不懂啊!”
江承燁試圖將篾條彎成一個圓,可是那篾條的韌性極好,稍微一不留神就會彈回來!
如意覺得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好笑,和先前那種高冷姿態判若兩人,偏偏他似乎是較上勁了,手裡拽着那根竹篾翻來覆去的攪,一張嚴肅的俊臉加上一個微微皺起的眉頭,讓如意生出一種他若是再做不好興許會當場揮劍斬篾條的即視感……
沒過多久,二十多隻花燈掛滿了整個後院,連帶着光線不打好的竈房都變得亮堂堂的!
吉祥整個人都看呆了。江承燁扎花燈雖然不怎麼樣,可卻寫的一手的好字,因着如意從前也在師父的書房裡練過,所以江承燁那力透紙背的鐵畫銀鉤,竟讓她對這個男人的看法開設有了些改觀。
江承燁的題詞都是有關中秋的,在場的人裡,基本上也沒人能有那個本事題詞,就連會扎花燈的章嵐,一看到毛筆也連連羞赧擺手。
江承燁握着手裡的毛筆朝如意的方向遞了遞,如意忽然想起上一次寫這個的時候,自己還是寧慈,想不到短短几個月,她就已經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做了何如意。
如意衝着江承燁笑了笑,微微搖頭。
江承燁目光一凜,勾了勾脣角,沒說什麼。
放天燈其實就是扎一個大大的孔明燈,如意花燈扎的好,孔明燈一樣扎的好,在她當着所有人面前讓一個小型的孔明燈從自己手上飛起來的那一刻,一個院子的人都看呆了!
金玉滿堂不斷地拍着手叫着“飛起來了飛起來了”,吉祥和章嵐看着那緩緩飛昇的天燈,都因爲新奇而激動地不得了,何元吉和何遠卻因爲她們激動不已的興奮而移不開目,各自看着各自的那個人,江承燁看了看緩緩上升的天燈,竟有些不自覺的望向自己身邊的何如意,然而,當他看見她眼角微微閃動的水光時,整個人都是一愣。
江承燁的手指動了動,左手不經意的擡了起來……
“哇!好美啊!”章嵐忍不住叫了出來,將如意拉着一定要學怎麼做,方纔明明像是要哭了的人,一轉眼就已經重新笑了起來,對着章嵐點點頭,開始教她怎麼做。
吉祥也想學,三個女人頓時圍在一起開始做天燈。
這個中秋節,一羣人在如意家的後院裡將過節該做的悉數都做了,天燈放了一隻又一隻,整個何家後院在這個中秋之夜裡,亮如白晝。
臨到最後即將散會之時,如意忽然將清掃後院的何遠叫住,將他帶到了外面一個草垛邊。
何遠從前覺得何如意處在一起是一件十分歡愉的事情,可是今日他卻有些做賊心虛,雖說他仍舊是願意和如意處在一起的,可漸漸的他開始明白自己只是想和她像普通朋友般處在一起。
“何遠,我這裡有件事情還得麻煩你幫幫忙。”
何遠瞅了瞅屋子的方向:“啥、啥事兒不能在屋裡說啊?”
如意也跟着他一起看了看屋子的方向,確定沒有人跟出來了,這才神秘兮兮道:“是這樣的,何元吉這幾日接了一個活,幫着人家開荒,人家主家規定的是一兩個月之內要完成些人物,我想着再過一兩個月,那也接近年關了,乾脆讓吉祥和何元吉今年年底成婚。”
何遠一聽這話就樂了:“成婚,那是個好事兒啊,你咋弄的像是見不得人似的!”
如意笑了笑:“這你就不懂了,他們兩個郎有情妾有意的,偏生就是撐着那副臉皮不肯說破,我看着都覺得着急,所以我想讓你回去幫我跟里正說說,我曉得他老人家貴人事忙,就怕年底的時候事情格外多,無論如何,我們已經沒爹沒孃了,所以我希望吉祥成親的時候,何里正能來做個主婚人……”
“嘖……”何遠還當是多大個事兒:“這你就放心吧,我當是啥事兒呢,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到時候你可得請我一杯喜酒!”
如意點頭:“那是自然!”然後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話語間帶上了幾分感嘆:“今日叫你們一起,本來是想大家一起過個開開心心的節,卻沒想到指不定這就是咱麼大家在一起最後的一箇中秋節了,往後想要如此,只怕那些走了的人都難再回來了……”
何遠有些鬧不懂:“這不每年都能過麼,誰要走了?”
如意一副很吃驚的樣子看着何遠:“你……你還不知道麼?”
何遠被問得一愣一愣的:“我……我要知道啥?”
如意很是憂愁的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何遠是個急性子,最受不得別人彎彎道道的一句話說不清楚,他有些急了:“啥事兒你倒是說清楚啊!”
如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終於帶着些猶豫道:“你……你不知道章嵐要回去了的事情?”
何遠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整個人一瞬間呆若木雞!
章嵐要回去?回哪兒去?
她……她不是來給他做媳婦兒的嘛?
“何遠?何遠?!”如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很是擔心的神色,何遠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如意追問道:“你說啥要走!?她爲啥要走!”
如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甩開他的手,一邊揉着自己的手腕一邊道:“還能怎麼樣,還不是因爲你!”
“因爲我?”何遠更想不通了,他以爲自己如今和章嵐相處的十分好了,可怎麼……她還要走!?
如意嘆了一口氣:“其實方纔我是想找章嵐說這話的。我告訴她,吉祥成親的時候,希望你和她能來喝杯喜酒,說着說着,哎……也是我不會說話,偏偏問了句你們的喜酒啥時候能辦……可……可你猜她說什麼?”
“說、說什麼?”何遠此刻腦子已經亂成一團,根本沒法子回憶如意是什麼時候跟章嵐說過這些話!
如意又嘆了一聲,似是苦笑:“也真是不曉得你和她說過什麼,她竟然說……竟然說你想要娶得一直是我……”
何遠此刻猶如被一道閃電當空劈下!
是了……他的確是一直告訴章嵐他喜歡的是如意……他要娶得……要好好對待的……也是如意……
何遠有些失神的看着如意:“如、如意……我……我原來的確是覺得自己喜歡你……想、想和你處在一起……可、可我老早就不這麼想了!就連上回、上回你對我說那些狠心的話,我也是……也是氣一氣就過了!我……”何遠有些難爲情的看着如意,畢竟當初滿口信誓旦旦,說着娶她愛她的那個人是他,可今日說着自己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的,也是他……
“我……”何遠有些語塞,一句話我我我了半天都沒說出來。如意定定的看了看他,輕聲道:“你喜歡章嵐。”
何遠猛地擡起頭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過了幾抹緊張和被戳中心事的不自在,他的心裡彷彿正在經歷着各種糾結,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眼中的混亂逐漸被理順,成爲了一種堅定的時候,他終於一字一頓的開口:“是……我喜歡章嵐!”
如意認真的看着何遠,給了他最後一擊:“何遠,從前你是對錯的人說了錯的話,現在你是對錯的人說了對的話,你什麼時候才能對對的人說對的話?”
何遠被她對對錯錯繞的有些暈,如意卻笑了出來,指了指一邊。
何遠身子一僵,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略顯機械的轉過頭,立馬就看到了月光之下,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的章嵐。
章嵐一直看着何遠,可當他發現她的時候,她卻轉身走了。
“阿嵐!”何遠喊了一聲,拔腿就追了上去!
遠光之下,向來都是樂觀開朗的章嵐,卻在沒有方向的奔跑中落下了眼淚,當她終於被高壯的少年追上來拉近懷裡的時候,連日來所有的委屈和離開家後的心酸統統都發泄了出來。
何遠一下子沒轍了,抱着她又是擦眼淚又是賠不是:“阿嵐……阿嵐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就沒辦法了!你……你罵我,你用魚竿打我!是我蠢!是我笨!你別走……求你了你別走!”
章嵐的眼淚忍不住的流,哽咽着問:“不走要幹啥……留下來又要幹啥,你那麼討厭我……”
何遠真的急了:“誰……誰討厭你誰就是孫子!阿嵐……我、我喜歡你!我想讓你做我媳婦!你要回家也行,必須得是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去提親!”
何遠死死地拽着章嵐的雙肩,說完這番話,他忽的將章嵐拉近了自己的懷裡緊緊抱住:“阿嵐……我這個人太蠢了,我不會釣魚,也安靜不下來,我……我只有你在身邊的時候,我纔不會被我爹罵,不會讓我娘擔心……你……你就算不喜歡我……不、不對!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阿嵐,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成親!我想和你過一輩子!求你別走!”
章嵐快被他悶的窒息了,她掙脫開他的潛質,鼻涕眼淚早已經糊了他一胸口,看着這樣的何遠,章嵐忽然有種苦盡甘來的幸福,忍不住破涕爲笑,她一直以來都不是個會掖着藏着的姑娘,此刻,她團起拳頭在何遠的胸口捶了一下,因爲哭的太用力,聲音都帶上了些鼻音:“何遠你這個臭小子,我啥時候不喜歡你了!一直都是你不稀罕我!”
何遠一時間如聞天籟,分明是入夜時分,他卻覺得整片天都亮了!
兩個人相視而笑,與此同時,一邊也傳來了笑聲。章嵐臉一紅,第一次有了些女兒家的嬌羞,將臉埋在了何遠的肩窩,何遠看着一邊圍觀的一排人:“看啥看,沒看過別人追媳婦啊!”
如意從善如流的點頭:“看過人追媳婦,不過沒看過人這麼好笑的追媳婦!何遠,這個媳婦你可得好好收着了,我剛纔瞧見是章嵐故意讓着你才讓你追上的!往後一個不小心,再跑了可就追不回來了!”
何遠此刻滿心都是幸福和甜蜜:“知道了!”他收緊雙臂,將懷中的人抱的更緊!
夜已深,何遠和章嵐手牽着手回到了家裡,進門的時候,何遠一張臉都氣紅了:“啥!?你根本就沒要回去!?”何遠很快反應過來:“何如意她騙我!”
章嵐看着他這個樣子就好笑:“咋的,你還要回去跟她擼袖子幹一架是咋的!?我告訴你,往後你要是再敢出去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日子,我就打斷你的腿!”
何遠前一刻還浸泡在幸福的甜蜜裡,這會兒就冷不防一顫:“你……你咋比何如意還狠啊!”
章嵐今晚實在是太過幸福,忍不住和他開起玩笑:“好哇何遠,這還沒嫁給你你就拿我和旁的姑娘比較了!行,我現在就走,也不算如意騙你了!”說着,真的作勢要走的模樣。
戀愛了的人總是喜歡矯情,卻耐不住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何遠一看不對勁,立馬用男性的優勢將章嵐圈了回來,嬉皮笑臉的哄她:“說啥話呢!我保證,我再不看別的姑娘!再看你就打斷我的腿!”
章嵐撲哧一笑,伸手擰住了何遠的耳朵,何遠立馬很上道的哎喲哎喲叫喚着任其將自己拎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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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左不右童生投了1張月票
——淚奔,說真的,看到這張月票讓小安子很愧疚。因爲家裡這幾天有喜事,小安子請假一個星期,原本以爲能抽一天時間多存些稿子可以寫得更多,忙起來的時候就不用擔心了……但是!一會一個電話一會一點瑣事完全沒法子寫,明天和後天兩天更是最忙的時候。這連着兩天小安子晚上都是寫着寫着就趴着電腦睡着了,然後一個驚醒接着寫,因爲怕斷更,所以趕着洗完,自己都覺得很多地方寫的很粗糙,沒了以前的感覺!所以小安子覺得很愧疚!
好在下個星期開始就忙完了!小安子保證會盡快找到狀態!還原一個精彩的故事給大家!
ps:有多少人看到標題以爲是男女主的戲份!?哈哈,別急,小安子真的要開始着手男女主正面情感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