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吉祥和何元吉都只是一般的外傷,敷一下倒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可是如意看着他們兩個,還是免不得動了氣,可他們已經受了苦頭,她除了笑着安慰,也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
比起自己的傷勢,何元吉更擔心的是如意說的那個什麼大生意。他長這麼大,就做過苦力活兒,做生意什麼的全然不知,真要讓他做生意,還是一筆大生意,他覺得心裡沒譜。
吉祥拽着他用布一層一層抱起來的三兩銀子,咬了咬牙,忽然擡頭看着他道:“何元吉,你就是一兩銀子都沒有,我一樣嫁你!”
何元吉因爲吉祥的這句話狠狠地怔住了,兩人對視片刻,隱隱有什麼樣的情緒快要爆發,如意走到何大娘身邊將她扶着,一起退出了房間掩上了門。
何大娘嘆着氣抱着那借來的穀子去了後面的竈房,如意則是轉而走出門。
外面已經沒了人羣圍觀,時候已經不早,家家戶戶都開始要準備晚飯了。如意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淡淡道:“出來吧。”
何元吉家還是黃土茅草房,只聞的一陣窸窣之聲,辛旬面無表情地從一邊走了出來。如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責備。
辛旬似乎早就料到如意會找他,兩人一同走到一個偏僻處,如意方一站定便說道:“明後兩日,你負責在王掌櫃帶來的一百個青年裡面找一個最爲體面的,最好是能給出一個身份,無論是誰,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有錢。你住在何元吉家,這件事情你做引導最爲合適。”
辛旬眉眼一動,略微不解:“我要如何引導他?”
如意將手搭在一輛木板車的手柄上,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開荒。”她看了看自家背靠着的那座山和另一方向的一座山:“讓這一百個人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開荒,如果人手不夠,再讓王掌櫃加人,讓何元吉做開荒的中間指引人,把這單生意攬到他身上。”
辛旬略顯狐疑的看着如意,直言道:“何姑娘,請恕辛旬直言。三爺的確是將大權都交給了您,可是在辛旬看來,您先是在百味樓簽下契約將自己禁錮在了那裡,現下又是做着和三爺交代的事情全然不符的事,辛旬雖然沒有什麼頭腦,可是有些事情也不是說做就得去做。李恆才說的一點都沒錯,你簽下了百味樓,三爺便強不了你,可若是姑娘覺得這樣自己就有了護身符,那就當真是小看三爺了。”
如意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辛旬:“怎麼三爺覺得,我簽下百味樓,就是爲了向百味樓要一個避免被三爺下手的護身符?你和三爺回報的時候,三爺紅口白牙的說了你方纔說的那番話嗎?”
連城煜自然是不會說那番話,然而辛旬受命來保護兼監視如意是三爺的命令,辛旬不知道如意想要做什麼,可是在他看來,如意要做的這些,和不夜鎮的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
如意勾脣一笑:“你要是有什麼不懂得,大可直接向三爺事無鉅細的將事情回稟給他。若是三爺也這樣質疑如意,大可就此作罷,你也說了三爺的能力不止如此,那三爺想要整治我還不容易?”
辛旬眼中的疑惑和不解越來越濃,如意望向一邊:“若是你回稟完了,三爺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就請你好好照着我的話去做。”
辛旬定定的看了看如意,如意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轉身就要進去,辛旬見她要走,忽然道:“三爺命辛旬來保護姑娘,辛旬的本職任務便是保姑娘無恙,至於其他人,不在辛旬的責任範圍內。”
如意看了辛旬一眼,依舊是沒有憤怒也沒有指責,聲調平平的連一絲情緒波動也沒有似的:“我明白,你按照自己本職來即可。其他的,我不勉強。再者,我不也利用自己逼着你幫我打退他們嗎?”她話語一頓,想起什麼似的:“不過你把我二嬸怎麼了?”
辛旬默了默,道:“是藥針,用來制服須留活口之人,中針者半月內如同周身癱瘓,伴隨筋脈抽搐,口不能言。”
如意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毒辣的暗器,雖然對於王鳳嬌這樣的村婦來說有些過於厲害,可若不是她先挑戰火,也不會讓自己受這些苦,如意回味了辛旬的一番話,猛地抓住了重點:“你方纔說的是半月之內的情況,可若是半月之後呢?”
辛旬面無表情,彷彿說的不是一個人:“半月之後,方纔說的症狀就會是一輩子了。”
如意微微一怔,看了看辛旬,忽然笑了起來:“這樣啊……看來要錢還是要一個好身子,就看她了。”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也不再和辛旬多說,轉身回了屋裡。
再回到屋裡的時候,吉祥和何元吉顯然已經重新陷入了溫情蜜意的你儂我儂中,兩人一個腫着臉,一個青着鼻,倒也般配。
如意沒好氣的哼了哼:“你們兩個現在是有情飲水飽了是吧,臉上青青紅紅紫紫的很好看是吧?”
吉祥睹了她一眼,有些嗔意。
如意戳戳她:“好了,要麼現在跟我回去吃飯養傷,免得做一個腫臉新娘,要麼我就把家裡的飯菜帶過來,再加幾個菜給你們補補。”
何元吉是不想再麻煩:“你帶吉祥她們回去吧,我這裡亂,還的收拾收拾。”
如意掃了一眼,唔,的確是挺亂的。
因爲這麼一鬧,大家也不敢找何元吉了,如意算着時間,也算是歪打正着讓他消停一陣子了。
吉祥顯然還想留在這裡幫着何元吉收拾收拾,何大娘今日也的確是激動狠了,這麼大把年紀還要時不時的傷一把元氣,何元吉覺得十分愧疚,他一愧疚,已經將自己帶入爲兒媳婦這個角色的吉祥也跟着愧疚。
如意索性不再催促他們,帶着金玉滿堂回了家。
章嵐做的油燜茭白一口沒吃,兩人大概已經回去了。如意準備把菜熱一熱直接吃,金玉滿堂都十分懂事的開始在廚房裡幫忙。
離中秋節還有三天,屆時百味樓大概又有大宴席要做。和百味樓簽下契約,她便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按照分成拿錢,而是如同其他人一般,每月按時發工錢,且工錢自然不比從前。如意腦子裡想着事情,手裡的茄子“篤篤篤篤”的切着片,動作機械卻極其快準。
就在這時候,身邊傳來“砰”的一聲,一條魚和一塊肉被扔在了竈臺上發出一聲悶響,如意猝不及防,又在想事情,整個人一驚,險些切到了手!
她眉頭一皺轉過頭,整個人都呆住了。
好幾日不曾見過的男人正一邊杵着一根精緻的柺棍,一邊冷冷的看着她。
他身上還是離開時候的那件粗布短褐,一頭如瀑如墨的長髮也隨意的束了起來,偏偏他似乎和從前有什麼不一樣,如意細細一看,方纔看出他原本白皙的皮膚都灰不溜秋的!
好好地一個美男子,居然會墮落成這樣!?
如意顯然沒有想到他會身殘志堅的自己回來了,她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你……”
江承燁看一眼她正在切的茄子,擡手指了指他丟在竈臺上的魚肉:“我要吃茄盒子。”頓了頓,補充:“兩種形狀的。”想了想,又補充:“兩種餡料的。”
江承燁瞥她一眼,全然不顧她的驚訝和意外,駕輕就熟的支着柺棍一歪一歪的朝自己的東屋走,直到他走出竈房,如意才如夢初醒反應過來,追着他一路到了東屋,在他毫不自覺的準備歪上已經洗得乾乾淨淨曬得軟軟香香的被窩上之前及時的攔住他:“你這幅鬼模樣到底是鬧哪樣!?”
江承燁無辜的看她一眼,神色似乎有些疲憊:“休息啊……”
“休息!?”如意把他的胳膊擡起來:“大哥,你給我看清楚,你的胳膊起碼能用刀片刮下一大層泥垢了!我以爲你只是因爲受了傷所以不方便講乾淨,原來你是因爲受了傷所以不方便不講乾淨啊!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惡劣啊!?不洗澡”
江承燁忍住笑意,淡淡的看她一眼,語氣仍舊淡漠:“喔。”然後將手從她手裡掙開,作勢又要躺上去。
“住手!”如意大喝一聲,雙手張開擋在牀榻面前:“你要躺上去,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熟悉的抓狂聲重響耳畔,某個人覺得通體都舒暢了,面前的女人比自己矮上許多,江承燁聞言,忽的將手裡的柺杖往牀頭一靠,鉗着她的雙肩直接連人一起壓上了牀,以一個上下式疊在一起,只聞得如意一聲痛呼,耳畔是男人低沉的笑聲。
“程葉你這個王八蛋!你起來我們單挑!老孃五秒鐘就能用刀把你片成白斬雞!王八蛋你起來!”如意長這麼大第一次和男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即便是從前的沈巖,也只限於牽牽小手或者一個溫柔的擁抱,她活了二十多年,從來就沒被男人這麼壓着過!
江承燁只覺得在自己身子下面張牙舞爪的小女人格外的炸毛,忽然就惡向膽邊生,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再撩撥撩撥她……
嘴角難掩笑意的男人將將擡起手,脣角的笑意忽然一僵,臉色瞬間一冷,一手撐起身子一手抄起柺杖直接揮向身後。之間一個玄色的身影衝過來一把抓住如意的肩膀想要將她拉起來,江承燁目光一寒,幾乎是在辛旬握住如意肩膀的同時伸手將他的手腕握住,只聞的“咔嚓”一聲,辛旬臉色已變!
江承燁略顯嫌惡的扔開他的手,辛旬那隻手便隨即垂下去,在身側盪來盪去。
辛旬不死心,反手抽出了纏在腰間的軟劍!
如意大驚,正想上前將他攔住,耳畔立馬一聲尖響,她都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到辛旬的軟劍已經被身邊的男人單手彈了回去!
辛旬退後幾步,靠上牆面的時候,一張臉已經白了,還有細微的汗珠滲出。如意看的有些瘮的慌,再看一眼身邊淡定自若的男人,她覺得剛纔被他握着的肩膀都開始痠麻……
“住手!”如意回過心神,將這場毫無意義的打鬥喝止住,江承燁此刻已經全然不復剛纔那樣,一張臉出了冷還是冷,望向辛旬時,目光帶着些陰狠……
如意緩緩走到兩個人中間,衝着兩位英雄笑了笑,然後開始做介紹:“兩位英雄!都是自己人,不要這麼劍拔弩張嘛……辛旬,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遠房親戚,程葉。”轉過頭,她很上道的眨眨眼:“程葉,這一位就是東橋連三爺的得力助手……是來保護我的。”
如意不清楚,可是辛旬很清楚。
他是連城煜親自訓練出來的,堪比大內侍衛,他的身手已經足夠迅速輕便,可這個男人能夠在他接近到他一尺內以前就發覺了自己,動作出招快準狠,雖然他似乎腿上有傷,卻絲毫不影響他出手。
辛旬暗暗感覺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只覺得一陣陣鑽心的疼,顯然這個男人下手的時候用了內勁。他方纔刺出那一劍,是連城煜曾說過他可以駕馭的最快的一劍,可是面前這個男人單憑屈指一彈就能準確無誤的自劍尖將自己的劍彈開,內力之深厚,簡直深不可測!
辛旬心中大概有了譜,可是想到剛纔,他難免疑惑:“姑娘你方纔……”
如意臉一紅,狠狠瞪了一眼江承燁。
辛旬心中大定——原來這對男女根本是在打情罵俏?!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慘烈叫聲的打情罵俏?!
辛旬忍不住低罵一句,深深地爲自己的手感到不值!
江承燁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一臉慘白的辛旬,誰也沒理,冷着臉就要上到牀上歪着。
“等等!”雖說情況緊急,可是正事如意還是不會忘記的!她看了一眼辛旬,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問道:“你的手還好嗎?”
辛旬這會兒重新恢復成神情淡定的模樣:“姑娘放心,無事。”
如意認真的看了他一眼,說:“辛旬……要是你的手沒事……你可不可以幫我給他洗洗澡?”
嘔……辛旬忍住胸口翻涌的一口老血,看了他們一眼,聲音中帶着些忍耐:“姑娘,想來這位親戚與您關係匪淺,既然你二人已有了親密之舉,還是……姑娘自己來吧……”說完,帶着一身傷出去了。
如意連連叫了兩聲都沒把人叫住,回頭看江承燁,他的臉色居然敢比自己還不爽!
江承燁也望向瞭如意,語氣平淡偏冷:“你和連三爺扯上關係了?你到底做了什麼?”
現在的問題不是她做了什麼!如意只覺得這廝一回來就給自己找麻煩!她指着辛旬出去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這人是連三爺指給我的!你怎麼能說打就打!打狗還的看主人呢!”
江承燁滿不在乎:“是他自己送上門給我打,他不進來不就什麼事情都沒了麼。”想想忽然覺得不對,神色更冷:“我不在這裡,你也不去竹屋,就是因爲他?”
如意恨不能真的那把刀五秒鐘把他片成白斬雞:“程少爺,你長點腦子好嘛!你也知道……”江承燁忽然捂住瞭如意的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如意很快明白過來,點點頭。
辛旬在監視她,自然也要監聽她的話,先前她也是有所防備,只是今日是被這個男人氣昏了頭才一時大意忘記了,雖說辛旬的確是不近人情了些,可是好歹也好生保護自己了,程葉這個男人下手太重,不佔理!
江承燁緩緩將手移開,她的呼吸噴塗在他的掌心,令他不由得一怔。
如意沒有他這麼無聊,一把打開他的手。
江承燁無所謂的笑了笑,轉身準備躺着去。
“你還來!”如意死死拽住他:“洗澡!”
江承燁瞟了瞟外頭,那人還在,他忽而一笑,微微打開雙手,無賴且無恥:“何如意,要麼洗我,要麼洗被子,自己選。”
如意發誓,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無恥的男人!
其實她並非扭捏不敢看男人的身子,只是她如今身處這個時代,又是在鄉里地方,被別人瞧見了,無端端生出些閒話,日子總歸過得不爽快,遠的不說,就是被吉祥看見了估計也得心塞!
兩方僵持之下,如意最終敗北。
她照着江承燁的意思,做了魚香茄盒子和肉香茄盒子,各種口味的也分別做了兩種形狀的,炸好之後她讓金玉滿堂帶過去何元吉那邊當做晚飯,順便在那邊逗留一會陪大姐。她還給辛旬也準備了一份,只是沒有見到他的人。
最後,如意將前後門都關緊,提了兩大桶熱水到東屋,勒令江承燁自己脫光跳進浴桶洗刷刷。
江承燁最終沒有無恥到那個程度,自己寬了衣坐到了大木桶裡,享受着溫熱的洗澡水和香噴噴的茄盒子,瞥一眼一邊的女人:“擦背。”
擦你妹啊!
江承燁覺得自己的話似乎沒有什麼作用,剛要轉過頭看她,迎面就飛來一張帕子,“啪”的一聲蓋在了他的臉上,眼睛無法視物,就聽見女人惡狠狠的聲音:“你的手也斷了嗎!自己洗!”
江承燁搖了搖頭,將面上的帕子抖到水裡,心安理得的端着盤子快樂的吃着魚香茄盒子:“手沒空。”
如意覺得這個男人就像甩不掉的瘟神,只會跟她作對找麻煩,不過她很快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隔得遠遠的問他:“喂,我問你,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江承燁咬了一口魚香茄盒子,動作忽然一頓。
然後,如意就看到前一刻還高傲冷漠的男人垂下了眼,那神情中居然多出了一份——黯然!?
如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黯一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立馬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喂……你沒事吧?”
江承燁的目光落在手裡裝着魚香茄子的盤子上,勾了勾脣,給出一個似乎是苦笑的笑容,緊接着,如意就聽到他說:“三日後是中秋節,我以爲你忘了我還在竹屋……”他停頓了一下,淺咬一口茄盒子,咀嚼的模樣就算只看側臉也看得人黯然傷神,他說:“我不想在那裡過節,所以回來了……”
他說回來了……
如意看着他的側臉,心中莫名的一軟。
下一刻,大喘氣的某人接口:“竹屋的手藝太差了……菜不好吃。”
如意所有的動容和心軟都在一瞬間凍結成冰,然後就像是被一柄大錘子嗙的一聲擊得粉碎!
如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緩緩走到了大木桶邊,抄着手不錯眼珠的看着他。
江承燁黯然了一會兒,微微擡頭,就見這個女人毫不避諱的站在木通邊看着自己。
他不慌不忙的將帕子蓋住自己的小腹和大腿的那一處,回望回去。
如意衝他笑了笑:“你吃什麼長大的?”
江承燁的目光忽然亮了亮,誠摯的回答他:“魚,我最喜歡吃魚。”
如意又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的臉:“原來吃魚專補臉嗎,補得你的臉皮這麼厚!”
江承燁微微挑眉,很快讀出了她話中的嘲諷之意,可他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了笑,繼續低頭吃自己肖想已久茄盒子。
如意再不理他,囑咐了他趕快洗完她好收拾這裡就出了東屋,連多看一眼也不曾,直到如意出去了,江承燁才擡起頭,將已經吃空了的盤子放到大通邊的凳子上,用帕子將手擦了擦,然後往自己的臉上摸了摸……感受厚度!
如意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會自己跑回來,可他回來的時候身邊並沒有見到封先生他們,且他動起手來動作迅猛,又能泡澡又能吃,看起來似乎是好的差不多了。
如意對這個叫程葉的男人是哪裡人要到那裡去一點興趣也沒有,可他似乎是認定了自己家,一副回來是爲了過中秋節的樣子。
誠然如意的確是想着要不要抽時間甩掉辛旬去竹屋那邊看一看他,可看一看他並不代表她願意把他接回來,如今他自己跑了回來,伸手還那麼好,只怕辛旬回去就得和連城煜說這件事情。
只不過,若說他回來了沒有一丁點好處那也是不可能的,至少他的功夫的確很好,還能幫着自己蹲點防着辛旬對她監聽。這樣一想,如意覺得這個男人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惹人嫌嘛!
江承燁抱了口舌之慾,舒舒服服的開始泡澡,仔細的將自己搓洗了個趕緊,起身的時候一點沒站不穩的模樣,扯過了中衣中褲,翻出木盆子利落的套上,等到將自己收拾好了,他方纔將柺棍拿過來,擱在腋下,對着門口:“喂。”
如意就守在門口,聽到她的聲音,探了個頭進去。
他已然穿戴完畢,薄薄的白色中衣在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中,裡面令人血脈賁張的身軀若隱若現。如意看了看他身邊的那個包袱,裡面依然有一套玄色冰綢衫子,他身上這身中衣料子也是上上等,如意指了指那些新衣裳:“這是先生給你買的?”
江承燁瞥一眼自己的衣裳,點點頭將這個人情送給了封千味。
如意走到他身邊順手將衣裳拿了起來,在手中抖開,手指撫了撫面料。
只怕這個小鎮還買不到這樣的極品料子!
如意心中開始有些好奇封千味究竟是何方高人,她將手裡的衣裳放下,一轉眼,就瞧見身邊的男人微微張開手等在那裡……
江承燁等了許久,身邊的女人卻沒有動靜——拿他的衣裳,難道不是爲了幫他穿衣裳?之前在王府,那些婢女們給他穿衣裳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情景。
如意看了看他將柺杖放在一邊,單腳承重,微微張開手站在那裡,道:“洗澡水沒擦乾淨現在要把自己晾乾嗎?”
江承燁淡淡的看了她手上的衣裳一眼,如意結合他的動作神態和眼神,很快明白這混蛋在等着自己給他穿衣裳……
就這麼沉默了兩刻,如意忽的將手裡的衣裳一卷,直接扔在他臉上。
柔滑的冰綢滑溜溜的直接落到了他的腳邊。
如意將衣服人給他就準備出門,可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覺得眼前一黑,等到她反應過來,這廝居然直接把一副丟會給她!還蓋在了她的頭上!
“天氣涼了,這衣服穿着不暖和。”江承燁的理由很簡單,說這話的時候理直氣壯,一如他吩咐每一個手下時候的語氣。
媽蛋!要不要把棉被給你當衣裳穿!?
如意深吸一口氣,涵養頗好的將自己臉上的衣裳扯下來,說真的,這衣裳要是給滿堂改一改,穿着鐵定舒服!
如意掂了掂手裡的衣服:“那……不如你把這身衣裳給我,我用一身秋衫和一身冬衣跟你換!”
這種冰綢,是用冰蠶吐絲織成的布匹,簡直是千金難求,江承燁看着被她拿在手裡的衣裳,幾乎毫不猶豫的點頭:“好。”
最終,如意歡喜的將他的衣裳收了起來。她不是個完全不識貨的,過段日子若是送金玉滿堂上學,幾件體面的衣裳還是要做的,這料子這麼好,滿堂可是從沒穿過這麼好的衣裳!
讓大姐給改一改一定能穿上,不過金玉可能不大適合這樣的顏色……不過不要緊,屆時她再給她買別的衣裳,雖說料子沒有這件好,可是金玉這個小吃貨比起穿她更看重吃,給她做幾頓好吃的彌補吧!
計劃好一切的如意覺得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她將將把衣裳都收拾好,吉祥他們就回來了。其實若不是金玉滿堂告訴她程葉哥哥回來了,吉祥不一定會這麼快回來,她走到東屋瞧了瞧,果真就瞧見一身白色中衣的男人臥在牀榻上,身上搭了被褥,一邊的地上還有水,似乎是剛剛洗過澡的。
江承燁見到吉祥回來,微微一點頭,算作打招呼。
吉祥怔了怔,出了東屋問如意:“程公子的腿腳怎麼樣了?”
如意猜測:“看着像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啊!”
吉祥眼神微妙的看了她一眼:“那、那他咋還回我們家啊?”
如意清咳兩聲:“大姐,估計他也是個走南闖北的,四處漂泊,左右馬上就要過中秋了,不若留着他過完節再做打算吧!”
吉祥一直將江承燁當做金玉滿堂的救命恩人,自然不會生出些趕人的心思,只是這程公子如果是因爲沒有地方落腳,那如意給他找的那個地方不是正好落腳嗎?他明明腿上不好,卻還是回來了……看着地上的一灘水,難不成……是如意幫他洗的澡?
從前如意分明十分討厭他,一門心思要趕他走,可如今居然想將他留下來,莫不是……莫不是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吧!?
可是如意不是已經有了那個叫辛旬的還是啥的人嗎!?
今日何元吉家裡發生這樣的事情,辛旬是住在何家的,可是如意都過去了也沒見到辛旬,吉祥隱隱覺得這樣的男人靠不住,可也許他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不在這裡,所以吉祥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頂多是提醒如意多留心一下這個男人,要他真的對她好才能託付終身,可她還沒來得及做這個囑咐,程公子居然就回來了!
吉祥很爲這個妹妹憂心。
這程公子長得實在太好看了!就是辛旬,何元吉,何遠,包括香芝的夫君鄭澤這幾個人綁在一起也沒這位程公子來的好看!
吉祥也是個女孩子,女孩子自然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她由此及彼,對如意的擔心就多了幾分——若是如意被這程公子的面相迷惑,往後的日子該有多麼的提心吊膽啊!
比起吉祥,如意的心理活動則是要簡單許多,她將冰綢拿出來給了吉祥:“大姐,你把這件衣裳改一改,等滿堂讀書的時候給他穿吧。”又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我明天去鎮上扯些補回來,咱們上回做冬衣的棉花還有不?幫程葉做一件秋衫和一件冬衣吧!”
吉祥看着手裡的男人衣裳,已經呆住了。
如意都已經拿着這個男人的衣裳了!?且看這個料子這般好,這程公子定然是顯赫人家的公子,如意若同他處在一起,往後的日子雖說富貴,可不一定好過!她方纔說什麼?他們之間已經到了要讓如意做衣裳給他了?
秋衫也就罷了,還有冬衣!?他還會繼續留下來?
短短的時間內,吉祥的腦子裡就像是被風暴席捲一般,凌亂了……
一個女兒家不是給誰都能做衣裳的,吉祥輕咳幾聲,走到竈房試探正在收拾的如意身邊,一邊幫着她一起收拾一邊道:“如意啊……你做飯的手藝這般巧,做衣裳的定然就差不到哪裡去,這件衣裳……你要不要親手做給程公子?”
如意正在清洗刀具,聞言頭也不擡道:“大姐,我那個手藝只怕連袖子都剪不齊,就別拿出去寒磣自己了!”她忽然停下手裡的活兒:“是不是你沒時間啊,你要是做不來我就去鎮上買成衣,沒事兒的!”
吉祥連連擺手,這成衣多貴啊!就那手工活兒只怕都比料子貴了!再說了,做給男人衣裳,自然要自己親手做纔有意義。
吉祥咬咬牙,湊上前繼續試探:“如意,這個做衣裳其實挺簡單的,要不我幫你把型剪出來,你就把它縫起來,成不?”
吉祥一直是個勤勞溫柔的女子,這一點如意是從不懷疑的,自己做的確是比買成衣要便宜很多很多,換做平時吉祥一定不會這麼推三阻四,如意想了想,覺得吉祥大概是心裡繫着何元吉的事情,又或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否則也不會這麼一副有口難開欲言又止的模樣。
秉着能省一分省一分的原則,如意思考片刻便立即答應:“好,那大姐你可得好好教我了!”她答應給他衣裳,可沒說具體什麼時候給他啊,慢慢來,妥妥滴!
吉祥笑着點頭,剛一出竈房門,心裡就清明瞭——看來,如意還是很想給程公子親手做衣裳,先前扯布回來給金玉滿堂做衣裳,她愣是連線團都理不好,現在答應做衣裳居然答應的這麼爽快!
這份情該用的多深啊……
可是如意明明說過自己和辛旬是一對啊!
吉祥猛地想起了辛旬初來時如意說的話,她的心裡頓時就急了起來——難、難不成如意兩個都喜歡!?
如意自然猜不到吉祥心中的混亂,此時此刻,她想的都是不知去向的辛旬。
先前她已經儘可能的讓連城煜對自己的想法動心,雖說連城煜一定不會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但是他能放手且配合她的計劃,那就說明他對自己並非百分百的懷疑。
正是因爲她曾爲有過這些經歷經驗,所以如今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程葉這個男人連她都沒有摸清底,且他這副德行,就算說是自己這個村姑的親戚也不一定會有人相信,若是辛旬回稟之後,讓連城煜真的開始懷疑多過信任,那就真是該蛋疼了。
如意擔心了許久,好在天黑之前,辛旬總算出現了。
他的手似乎已經沒什麼大礙,只是手腕處貼了個什麼,右手不大靈便,但不再是像方纔那樣跟個活動的吊在上頭一樣。
辛旬告訴她,三爺要見她。
夜幕降臨,整個何家村被籠罩上一層暗色,如意趁吉祥她們睡下後,悄悄起身,動作極輕的出了房門。
辛旬早已將馬車裝備好等在了村口,如意鑽進馬車,兩人一同趕往了東橋。
夜已深,如意被領着到了連城煜的府邸時,他披着一件披風坐在庭院裡,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古琴,他只是坐着,卻並未彈奏。
見如意到了,連城煜擡手請她入座,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嚐嚐,聽說是姑娘家愛喝的花茶。”
如意微微一怔,端起茶杯,藉着庭院裡微弱的光芒,她果然瞧見了那茶麪上浮着的是小小的花瓣,淺嘗一口,清香無比,還帶着淡淡的甜味。
如意放下茶杯:“三爺有心了。”
連城煜似是有些不滿:“說過多少回,你既不是道上的人,便無需稱我什麼三爺。”他又給她斟了一杯茶,仍既是開門見山:“今日的事情,辛旬已經告訴我了。”
如意知道他不是個會虛與委蛇的人,遂也直言道:“連公子可是有什麼想要問的?”
連城煜笑了笑,擺了擺手:“我要問什麼,你心裡很清楚,想必那些答案,你也已經在心中過了無數遍。如此我何必多此一舉?”
他笑得隨和,反倒讓如意更加覺得不適。
連城煜飲了一杯花茶,似乎當真是不喜歡這樣的味道,沒有喝完就將杯子放下:“今後辛旬依舊會跟着你,只是如意你身邊已經有了高手保護,辛旬便不會貼身跟隨了,倒是你有什麼瑣碎的事情需要他的,儘管開口。你所說的開荒之事,我已經命王有財爲你張羅。”他頓了頓,魅惑的眸子裡耀出了迷人的笑意:“想做什麼,就儘管放開去做,我很少看錯人,這一回,定然也不會。”
如意點頭稱是,又喝了幾杯花茶,便由辛旬再次護送着返回何家村。
如意沒有想到的是,她前腳剛離開,尚在後院撫琴的人邊緩緩道:“來者即是客,出來喝杯茶罷。”
話音剛落,三枚飛刃自暗處飛出,速度之迅猛,力道之兇狠,幾乎是眨眼間便要刺向連城煜。連城煜忽的將手中的琴橫抱而起,猛一撥琴絃,琴音夾雜着醇厚的內力直直的抵向了飛刃!
安靜的院中一聲巨響,飛刃被琴音的內力抵擋,卻沒有掉落,而是生生轉了方向,叮叮叮三聲半個刃身都打進了紅木柱子中,連城煜正欲開口,低頭卻瞧見七絃琴已然絃斷!
“敢動這個女人一絲一毫,琴絃斷成多少段,你便要翻倍斷成多少段。”方位不明的暗處,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也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院中守衛傾巢出動,私下尋找聲音來源之人,奈何搜遍整個府邸,都未曾找到有人逗留過得痕跡。
連城煜走到紅木柱子邊,伸手猛擊紅柱,三片飛刃受內力催動,紛紛飛出!
連城煜從地上撿起了飛刃,神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