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沂殺了東陵無礙, 武林盟也不敢再用他了,便將原沂的身份暫時恢復成了自由人,想來沒個十年二十年武林盟是不敢啓用他的, 不過彥飛白做人很地道, 曾經承諾保護原沂的家人, 將武林盟暗中駐守真寧的人撤走後動用自己的私人關係給原家找了個護院。
因着那個護院, 原沂與凌夜兩人雖在江湖上腥風血雨的被明裡暗裡追殺了三年, 原家依然是一片風平浪靜。
後來玉笛針筒鑄成,鑄芳又爲原沂做了把玉劍。
鑄芳將原沂領入原野山脈中某個荒無人煙的山澗中,峭壁石洞中有一塊同百年樹木般大的白玉, 鑄芳的手珍愛的撫上那塊玉:“當年守玉,守的便是這塊玉, 他一直不許我動這塊玉, 哪怕一個碎末也不行, 這塊玉罡韌非常,你的鐘徽殘了, 需要一把新劍,守玉才鬆口許我鑿玉,年輕人,謝謝你,若沒你, 守玉是不會鬆口, 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得以用這樣的異寶造一把劍。”
玉劍雕成鑄芳大傷元氣, 從此稱病退出江湖, 不再鑄器。
取得玉劍時原沂側目望着凌夜, 少年眉眼間不隨世易時移改變的青稚不知不覺已經伴隨他三年了,托起手中玉劍:“給它取個名字。”
“長劍, 又是玉劍,叫長玉劍。”
原沂眼中浮出笑意:“好。”
“原沂我說着好玩的的!原沂你等等,我們再商量商量?!”
原沂看着凌夜偏開的腦袋,無聲揚起脣角,這三年裡最讓凌夜鬱悶的除了鬼音奪魂這個稱號,便是李玉兒對他的惺惺相惜了。
有了呂少同路,凌夜便多了一項趣事,‘說書’
“遙想當年在桃花澗,十個頂尖殺手將我與原齊團團圍住......”
“你說雲曉刺殺瞑教教主刖屠的事?當年他假意判盟時我也在青陵,那時望月樓血流漂櫓......誰能想到他潛伏一年餘,裝作一面痛恨北斗派一面又不忍與彥飛白爲敵,反倒讓瞑宮對他放下了防備,樓臺宴上一劍石破天驚,那一劍凝聚了他一生的武功,只一劍便結束了正邪大戰。”
“當初結識天樞星時,是我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我!因天樞大弟子琴靈樞爲人缺了些仗義害原齊吃了些大虧,若不是後來在虔州,幾個身着黑衣的頂尖高手將我們團團圍住時他披肝瀝膽拔劍相助,現在我們也不會去參加天樞星的大婚,順帶去探望探望他......”
呂少忙不迭的點頭,點頭,再點頭,奮筆疾書,奮筆疾書,再奮筆疾書,短短几日空白的冊子便寫滿了一半。
原沂另有所思,偶爾呂少不在時凌夜的嘴也終於得了閒,原沂才提到他想起的事:“我們在同川時,他兩說的是琴靈樞繼承天樞星吧?”
“對啊,但是此次宋寒星大婚卻宣告天下宋寒星將成爲天樞,琴靈樞肯定給氣死了。”
“難說。”所幸他們只是去喝杯喜酒,天樞的家事也是一團亂麻。
走過這段陸路便入了水路,夏日水面的風最舒爽,三人坐在船頭甲板上吹着習習涼風吃着西瓜,呂少啃着西瓜十分感動:“原來江湖是這種感覺!”
凌夜覺得呂少還是見識得太少了,擡頭看向原沂:“等他被追殺的時候就知道什麼叫江湖了。”
“不是有糖糕吃的時候才叫江湖嗎。”凌夜的假裝滄桑被原沂無情拆穿,少年惱怒的把西瓜皮扔在原沂腳邊。
一路順風順水船過千山,下船到了虔州,入了北斗劍派的範圍便上北斗山,三年的東奔西跑已經鍛煉出了凌夜的一雙靈活腿腳,兩人健步如飛的行在白雲橫斜的山間,只有呂少一人被落在後面,爬得小臉煞白。
凌夜瞧他實在可憐,便想了個法子,假說呂少是自己女扮男裝的妹妹,所幸呂少那張臉長得很配合凌夜的胡話,騙得一個青年人憐香惜玉將呂少背上了山,一路上呂少一聲都不敢吭,到了山頂恢復了些元氣便打開筆囊提筆狂草:
凌夜實乃聰慧機靈之人,以計助我上山,遂登北斗山,一覽......
北斗山上衆多來喝宋寒星喜酒的客人,衆多門派也藉由這場婚宴與新任天樞的正式會面。
待客的弟子分給他們三人兩間上房與一間普通廂房,將原沂與凌夜領去上房後又帶着呂少去了普通廂房,走之前凌夜還不忘讓呂少把包裹還給他,近來夜裡悶熱,他睡不着覺須得有糖糕吃才過得了漫漫長夜。
原沂覺得凌夜是在自討苦吃:“睡不着我同你講話?”
凌夜果斷拒絕:“不要,我們要分開睡。”
原沂冷瞥凌夜一眼,顯然不悅:“以前讓你離我遠些,你纏着我不放,現在倒又怕人講閒話了。”
凌夜道:“不是怕人講閒話好嗎,那時候你還小,腦袋一根筋還總是嫌棄我,我當然要和你好好親熱一下拉進距離了,現在你長大了,要習慣一個人睡覺了。”
原沂冷笑着揭穿凌夜的說辭:“你心知肚明我那時候不太喜歡你,粘着我不放是想捉弄我吧。”
“拉近我兩距離的同時還能小小的看一下你氣悶忍讓的樣子也是人生樂趣嘛,現在我不是騙不到你了嗎,我們原沂啊。”凌夜伸手捧住原沂的臉頰揉了揉:“好好睡覺吧。”
三年的時間,他們兩都變了不少,或許不是變了,是敞開心扉後露出了自己更加接近本來面目的樣子。
原沂面對凌夜不再悶不吭聲,許多話甚至不經思慮張嘴便來,他從來沒有這樣過,對着凌夜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全由本能掌管,這種不需深思熟慮的肆意感不知是好是壞。
隔壁房悉悉索索抖被子的聲音息下去後不到兩柱香,又響起了拆油紙的嘩嘩聲,顯然隔壁的人又一次被熱醒開始吃糖糕了。
原沂趺坐在牀,一點意念似有若無意守丹田的同時也在安靜的聽着隔壁熟悉的響動。
翌日,吃過早點呂少便來央凌夜同他出去看看北斗劍派,呂少自認還算是一個會看臉色的人,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是找的凌夜,他看出凌夜比較隨便,通常有什麼吃喝玩樂去外面走走之類的事情,凌夜都是一種走過路過不能錯過的態度,既然提出來了,那就去看看。
而原沂也挺隨便的,大部分時候凌夜怎麼說那就怎麼是。
呂少已經洞悉了與兩人相處的奧秘。
三人沿着廂房的小徑朝着北斗劍派最大的演武場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北斗派的弟子站在房頂上,呂少覺得稀奇:“他們站在房頂上做什麼?”
原沂道:“巡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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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覺得這真是誇張,又開始唰唰唰的寫。
到了演武場,練武的弟子不多,凌夜擡手肘拱了拱原沂,示意他看房頂,兩人擡頭,琴靈樞正站在演武場上那片厚重的青瓦上,冷徹的模樣讓人心想不知是哪兒冒出來的煞神。
凌夜仰嘆:“你說他不會是被掉包了吧,其實他是宋寒星?”原沂不表看法。
呂少思索:“凌兄好想法,金蟬脫殼,愛恨情仇,夠寫一個驚天動地的話本了。”
凌夜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獨到:“是吧?寫出來記得同我分錢。”
呂少把筆咬在嘴裡騰出手,倆人當即擊掌爲盟。
而要被寫進驚天動地的話本里的琴靈樞自然也看見了他們,同原沂互相點頭示意後便繼續站崗。
從演武場走的時候呂少還回頭看了一眼琴靈樞,止不住的感慨:“我覺得他肯定現在心情很複雜,身爲大師兄既沒有成家也沒有立業,自己的師弟卻全都先他一步,凌夜你說他會不會覺得是宋寒星搶了原本屬於他的?”
凌夜選擇偏過頭去看花:“原沂你看那朵花開得真好看。”不是覺得搶了,就是搶了。
轉過眼原沂手中已經拿着了那朵剛剛被誇讚的花,揚手拋給了他,凌夜趕忙接住,柔軟堆疊的花瓣落在掌心。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凌夜若有所思的扒拉着菜,呂少受不了的道:“凌夜大俠,你到底是要找什麼菜?小生還要吃呢。”
凌夜收回筷子看向原沂,慫恿道:“你要不要去和琴靈樞喝喝酒敘敘舊?”
凌夜一張嘴原沂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便看他一眼也不說什麼。
凌夜訕笑:“我也不想多管閒事的啊,一般這種事情放我眼皮子底下我就看個熱鬧就算了,可是琴靈樞不是救過我們嗎?當時他那個拼了命的樣子我現在都還記得,現在他這樣怪讓人難過的。”
到了傍晚凌夜不知道去哪兒找來了兩壇酒氣吁吁的給原沂抱來:“去吧,好好和他聊聊。”
原沂按着夜巡弟子給的路線在北斗松林下找到了琴靈樞,最後的暮光明滅將息,原沂放了壇酒在琴靈樞身旁,自己提着另一罈尋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席地而坐:“喝酒嗎?”
琴靈樞扯了扯嘴角掀開酒封:“豈有不喝之理。”
開了酒封兩人便一言不發,只悶着頭喝酒,兩壇酒空,琴靈樞扔開酒罈子沉默寥落的看着遠方山澗雲中最後一線紅色。
兩人沉默的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灰暗,琴靈樞站起身拍了拍衣袍:“謝謝你的酒,若下次見面,換我請你喝酒。”
他轉身消失在灰暗一片的松林中,深青的衣衫也漸漸黯淡。
原沂沒有起身,坐着看了一會樹影幢幢的松林纔回客房。
凌夜已經等他好一會了:“怎麼樣?他是不好一點了。”
原沂想了想,凌夜道:“說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肯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原沂道:“普通人一個,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