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爍聽了宿天鶴的講述,隨即恍然大悟,對着宿天鶴道:“此乃誤會!並非侍令人是目無下塵,宿兄可知瞑宮三長老之一寧長歸?此人狠辣惡毒,月前曾宣告江湖,一條侍令人命可換百兩黃金,武林盟自然比平日要緊張百倍,不過兩位剛來宜州什麼都不知道,也算事出有因。”
介博遠聽宿天鶴說是因爲被他們所傷的侍令人先刻意針對他們不會武功朋友,又聽趙景爍如此說,道:“如你所說的話,以義理而言是侍令人有錯在先,可此處由武林盟管轄,侍令人所作所爲皆是爲了保衛羊渡口,捨生忘死捍衛正道,不予論錯對。”
趙景爍聞言立即道:“如此說來兩方都是沒錯的,大事化小便是了無須鬧得不愉快,出門前我聽聞地煞堂遭到蛇姬襲擊,受襲三人說是兩名年輕人出手阻攔了蛇姬給了他們逃離的機會,我想應該就是這兩位了,不止無過,該讚賞纔是,不過宿兄傷人在先,侍令人的傷藥費便由宿兄來出吧。”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介博遠掃了一眼前廳中的宿天鶴與原沂,道:“自家兄弟的傷藥費宜州堂口還是出得起的,既然有了說法,我便回去覆命了,我也替地煞堂謝兩位,告辭。”說罷轉身,如此的態度讓趙景爍臉上閃過一瞬的不悅,隨即溫和的道:“副堂主慢走。”
介博遠離去了,原沂看着趙景爍站在前院走了過來,餘光見宿天鶴嘴角依然掛着一縷不羈的笑意便知兩人是沒有深交的,兩人客套的說了幾句話,宿天鶴嘻嘻哈哈半真半假的道謝,趙景爍自然表示這是他該做的。
待到他倆交談完,趙景爍才似看見原沂一般對他道:“不過短短月餘,沒想到盟上一別又能在宜州見到,實在是有緣。”
原沂認可的道:“身爲江湖中人,此時不可不來宜州,乃江湖緣。”
略微說了幾句話,趙景爍與他們也沒有什麼話題可交談的,便告辭離去,走了院中又轉身道:“原齊,有一事忘了囑咐了,綠玉姑娘也來宜州了,她與你有些不睦,如今她還不知你也在宜州,你且避着她些。”
李玉兒也在宜州?在武林大會上李玉兒敗在他的手下但卻越挫越勇,絲毫沒有放棄與他作對的想法,宜州此行但願不會因她引起什麼麻煩,原沂點頭:“盡力。”
趙景爍走出了大門過了許久,宿天鶴才收起臉上的假笑,嗤聲坐回了位置上:“趙景爍此等人,我見着都要逃得遠遠的。”
原沂不置可否,趙景爍的確城府深,但城府深不能說是缺點,至少當下替他們解決了這檔子事,雖然看中的是宿天鶴八方堂弟子的身份,原沂心中淺嘆一口氣,江湖抑多肚腸百轉溝壑萬千,宿天鶴身份被趙景爍點明後他出面勸解此事,賣了宿天鶴人情又給了介博遠臺階,八方堂乃是俠義連橫兩大巨頭之一,八方堂弟子受彥盟主調令有小股人員駐守宜州,而羊渡口的脊背之後便是八方堂總部在鼎力支援。
在宿天鶴的身份被挑明的那一刻,宜州堂口的人就不可能與他爲敵了,介博遠心有不滿也只能順着趙景爍給的臺階下,原沂不過跟在一旁得了一個便宜而已。
後半日三人將宜州的概況打聽了一個囫圇,如今宜州武林盟佔據靠近羊渡口的望月樓,瞑宮則佔據了在青陵城另一端與望月樓遠隔萬家燈火明滅的藏心樓,兩大高樓峙立青陵城中,主宰此戰的雲曉與宜州武林盟堂主伯嘉元據傳是舊相識,十餘年前雲曉就曾盤踞過青陵城,他一人醉臥望月樓鎮守羊渡口月餘,弦月彎刀上鑲嵌滿了他的盛名,那時的伯嘉元還是宜州堂口的副堂主。
而瞑宮派出攻掠羊渡口的人與雲曉相比起來則顯得資歷淺薄,上任長老寧昆元之子,如今瞑宮三長老之一的寧長歸初試身手就遇上了雲曉,而這位資歷淺薄的青年卻在短短月餘被得到了嗜血冷刃的稱號,刀兵血劍中毫無人性的利刃以摧枯拉朽之勢從欽州與宜州的邊界殺到了宜州與凌州邊界,曾經完整的宜州,如今只剩半個青陵城還屬於武林盟。
藏心樓上是青陵城百年不散的雲煙,檐角懸鈴被血風吹動,攝魂音響,樓牆高懸着一排排侍令人的屍首,此便是屬於寧長歸藏心樓。
輔助寧長歸的有四邪之魅、七教奴中的蛇姬、毒狼,而他們打聽到的魅與原沂在盟山上遇到的楊姑娘卻不是一個人,人們口口所傳的魅是一個無瑕若美玉,姿容能令人忘卻盛世與繁花的少年。
之後的時光便是在黑夜中沉寂着,原沂不能參與宜州一戰,他只能在無人察覺的角落中拭劍,等待着來自宜州武林盟最高權利者的調遣,做完了就能得到三個月的自由。
閒來無事便磨紅豆,凌夜想要吃紅豆糊,又嫌外面賣的滋味不純,便打算自己做,將圓潤飽滿的紅豆磨成一大罐紅豆粉,凌夜做好了紅豆糊自己嘗,吃了一口就皺眉:“用的是最好的紅豆,怎麼比外面賣的還難吃,你嚐嚐。”原沂吃了一口不做評價,凌夜這樣把東西隨便攪合熟的手法不值得誇讚。
從外歸來的宿天鶴蹭到凌夜面前:“給我嚐嚐!”
凌夜將碗往宿天鶴懷裡一推:“拿去吃。”
神態自若的接過碗:“正好我還沒吃午飯。”這兩日宿天鶴受楊叔楊嬸的懇求在青陵城中尋楊峻嶺,他當下一人回來,看來今天又沒有找到楊峻嶺的下落。
凌夜手肘撐在桌上,掌心託着臉道:“不會是輸慘了不敢回家躲了起來吧?”
宿天鶴想了想這個可能性不大:“沒可能,峻嶺那小子不可能輸到那種程度,他的天賦就是賭,當初我教他賭術他四日就學走了我的一身絕學。”
凌夜驚呼:“原來誤人子弟的是你!”
宿天鶴正沒皮沒臉的提自己辯解,原本滿是不羈笑意的臉上突然神色一變,原沂與他提劍而起,電光火石間宿天鶴已經躍出屋外,宿天鶴站在屋外鬼鬼祟祟之人的前方,原沂站在牆頭俯看這他,宿天鶴對着他風騷的一笑:“你是來找人的?”
如天神般突然降臨的兩人嚇了他一大跳,那人手中捧着的長盒摔落在地上,一隻沾滿血的手從盒子裡滾落出來。
原沂身形一動如迅疾如電,未出鞘的劍架在那人的脖子上,皺眉看着沾染着血垢塵土的斷手:“這手是誰的?”
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雖然沒有出鞘,攝人的殺意也讓來人緊張得喉嚨發乾:“楊峻嶺的。”
原沂看向宿天鶴,眼神詢問他要如何處理此事,宿天鶴卻根本沒有與他的眼神產生交流,只臉色大變,上前一把攥住來人的衣領:“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那人連連擺手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是花燈街的賭爺,楊峻嶺與賭爺開賭做了小動作,被賭爺抓到了就剁了他的手,我只是受賭爺之託,把這東西送回楊家。”
宿天鶴鬆開那人,眼中凜然:“帶路去花燈街,找不到楊峻嶺我要你一雙手!”
那人不過是會點防身功夫和輕功而已,知到自己在這兩人面前不過是螻蟻,嚇得一個冷噤,擡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是是是,我馬上帶路。”
凌夜從門後探出半截身子,興奮的叫:“帶我一個!”凌夜這個但凡遇上點事就興奮的勁保持至今,原沂無情的拒絕:“你留下看家。”
他不會武功,也不能在人前幻化,去了也只是成爲他倆的負擔,凌夜神色一黯:“好吧,你們快去快回。”說着縮進了院子裡關門。
緩緩合上的門縫中是凌夜失落的神色,原沂想,凌夜終於能夠理解他了,而凌夜失落的神色像是漫天的星辰黯然在了灰濛濛的天幕中。
原沂在門還未關閉之前喚他的名字:“凌夜。”
凌夜漫不經心的應:“啊?”
“回來給你帶豌豆黃。”
“好啊。”
門縫徹底合攏,宿天鶴撿起地上的斷手放入盒子中:“先將峻嶺找回來再和楊叔楊嬸說這事。”將木盒拿在手中,宿天鶴站起身:“走吧,去見見賭爺。”
一路上那人擔心有哪兒惹到他倆不順心,不停的撇清自己在此事中的干係,不時的說到那位賭爺是如何的可怕。
“我實在是被逼無奈啊!我要是不肯做這事,賭爺是要殺了我的!賭爺就是九幽裡出來的殺神,遇人殺人,遇神殺神,瞑宮都不敢管他!”
人影漸稀疏了,走過一條空蕩的石板路,原沂嗤道:“這樣的人和瞑宮是一路,瞑宮管他做什麼。”
那人點頭,激憤的附和:“就是,少俠說的有道理,那廝一個和尚,手段卻如此狠毒,和瞑宮一樣,這樣的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臨到花燈街街口,一股淡淡的甜膩脂粉香氣瀰漫開來,花燈街內門庭冷清,鈴鈴笑語與浮華燈火都在晝日不復存在,街角邊,一個少女手裡提着一小壇酒走了過來,她一雙如琉璃的眸子在他們三人身上掃過,隨即定格在站在原沂與宿天鶴之中的人身上,她走過來對他們三人活潑的一笑:“錢成孫,又帶人來給賭爺送錢?這回我帶了他最喜歡的酒來,你總要告訴我他在哪了吧?”她眸光一轉對着原沂宿天鶴煞有其事的道:“可不要信他的話,快回家吧,和那個人賭錢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原沂打量這名少女並無異處,只腰間有一管青瓷笛,從頭到腳都不像是江湖人。
宿天鶴問道:“姑娘是賭爺的熟識?”
少女脆生生的答:“算是。”眼神滴溜溜的在他倆身上轉了一圈,又看了看錢成孫:“你們怎麼還不走啊?難道你們不是來賭的,是來尋仇的?不過就算你們是尋仇的也沒事,只要能讓我找到他,走吧,咱們一起。”
宿天鶴道:“姑娘好氣量。”
少女脣角驕傲的揚起:“我們女孩子肯定是要有點氣量才行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