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的話好似一聲炸雷,讓大梅驚慌失措站起來就要往外跑。金鎖上前叫住大梅:“大梅姑,先到我屋裡暫避片刻。”說完領着大梅進了自己的小南屋,讓大梅跳進自己滅耗子精時挖的圓洞裡,上面又拖過一個大籮筐過來蓋嚴實了。
金鎖剛把大梅藏好,院子裡可不得了了,傳來一陣陣婆姨鬧哄哄的吵鬧聲。
金鎖出得門來,首先看見的是大梅的小姨。只見她披頭散髮敞着懷,也不怕泄了春光,眼淚嘩嘩流個不停,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嘴裡一邊叫喊:老金家還我外甥閨女!一邊揮着手裡的一根木棍打向金鎖家的看家狗。看家狗笨笨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陣勢,大梅小姨身後還跟了足有20多位婆姨們。但見這些婆姨每看見一位高家峪的鄉親,就拉住人家的手訴說金貴勾引了她們張家的大梅,一個個說得可憐兮兮,聲情並茂,搞得高家峪的鄉親們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金鎖再往後一看,女人陣後面還跟了10來位漢子,一個個滿臉的怒氣,鐵青着臉,伸着胳膊挽着袖子像極了上門來催債的債主。一院子吵吵鬧鬧的女人可難爲了金鎖爺爺和金龍,這倆大男人分別被七八個女人圍住後七嘴八舌地數落,根本不給他們分辨的機會。
金鎖的大奶奶和奶奶、大嫚等女人知道來的都是大梅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好鬧僵,還得沏茶倒水把人家往屋裡請。
金鎖一看這陣勢怎一個“亂”字了得,就順着梯子爬到了大北屋的屋檐上。穩穩地站定後,丹田用力大吼:呔!溫室村的人聽好了,本大俠是金家的小東家,有啥事衝俺來,吵鬧鬧鬧算哪門子本事!
這一聲吼還真起了作用,溫室村來的人,都被這位少年的威風勁給鎮住了,紛紛安靜下來仰臉看着屋檐上的金鎖。
金鎖一指大梅的小姨:“這位大嬸,你敞着懷是要給孩子餵奶嗎!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女人袒胸露乳成何體統。”
大梅小姨剛纔是表演得太過頭了,胸口發熱情不自禁把胸前的扣子解開的。她低頭一看這才知道胸前的白肉露了一多半出來,高喊:“俺滴個娘啊!俺咋沒扣扣子呢!”說完後忙蹲下身子扣起前襟來。
她的一句“俺滴個娘啊”不光惹笑了來看熱鬧的鄉親,連溫室村來鬧事的張家人也被她逗樂了不少,人羣中傳來一陣鬨笑聲。
這位女人真不含糊,把釦子扣好後,臉不紅腿不抖地接着站了起來高喊:“俺一個大老孃們就是脫光了也不怕羞,你們笑啥!”
金鎖在上面又高喊:“你們到俺家裡來要人有啥證據,你們搜吧!但是要是搜不到,咱可說好了,你們得從小爺的胯下鑽出去。高家峪的鄉親們,你們說是不是!”
底下看熱鬧的鄉親當然向着本村的人說話,小袖子大喊:“我們高家峪村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要是搜不到,不從金鎖胯下鑽出去還真就走不了。”喊完話小袖子、趙海、三壯等一幫愣頭青小夥子站到溫室村來的10多個漢子身後把路擋了個水泄不通。
高家峪的民兵隊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戰事,正閒得手癢癢想找人幹架呢,呼啦啦又跑來20來位男人,迅速把10多個溫室村的漢子給圍住了。
溫室村來的男人也不是熊貨,雖然形成了一對三的不利局面,但這10來個人還都像鬥雞一樣,昂着頭、攥着拳擺出了一副都是練家子,我不怕你們人多勢衆的架勢。
金鎖這時候在上面哈哈大笑:“你們別不服,打架你們不行,三打一你們會輸得很慘。但是咱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咱別剛把鬼子打跑了,自己人再打起架來!”
大梅小姨看形式對她們不利嘴有點軟:“我們家女子被你們拐來,我們要來討個公道,把孩子領回去,你們難道還要打人不成!”
金鎖借坡下驢,喊道:大嬸子咱好說好商量行不行,你們還沒進家就大吵大鬧,連個讓俺爺爺張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你們說是不是也不對啊!俺娘已經沏好茶了,請各位叔叔嬸嬸、大爺大娘進屋邊喝茶邊商量多好!
金鎖的話說得挺在理的,高家峪的小夥子們三人圍住一個溫室村的男人連勸帶推把他們推進了屋。高家峪的鄉親們基本都來了,女人勸女人也是三對一的比率,都說着金貴和大梅要是成了親,咱們還都是親戚之類的話,把女人們也都勸進了院子。
大梅的哥哥被三個小夥子給摁老穩了,想起來說話就是起不來,大聲說:“讓金貴過來和我說話。”
金鎖爺爺連忙擺手示意三壯等人把大梅哥哥放開。金鎖爺爺一拱手:賢侄莫急,大梅確實來了!我一會兒就讓金鎖把她請出來。我剛纔想和你們解釋,可你們就是不給我張口機會。
“金鎖把大梅請出來,咱金家人明人不做暗事!”金鎖爺爺接着訓斥金鎖。
倆村的人都被金鎖爺爺的坦誠給震服了,人羣一陣安靜。
“人的姻緣是前世修的,咱常說‘寧拆千座廟不毀一樁婚’就是這個道理。金貴身子落下了殘疾,你們纔不同意他倆的婚事對不對?”金鎖爺爺說。
大梅小姨本來在院子裡被幾個女鄉親圍住,現在又拼命擠進來,大聲說:“沒錯,俺們就是因爲這個,再就是因爲你們家太窮纔不願意跟你們的!”
大梅的哥哥瞪了他小姨一眼說:“老金叔,咱這樣,今天我們也不說別的,我們先把大梅帶回去,別的事咱以後再說行嗎?今天我們不把人帶走是萬萬不能的,我們張家的女人沒訂婚就往別人家跑,我們家族丟不起這人!”
金貴原來去大梅家幹木匠活時和大梅哥哥處得還不錯,這時向大梅哥哥走了過來。大梅哥哥吃驚得看着瘦了很多的金貴,又看見金貴頭上明顯的疤痕,張嘴想說話又咽了回去。
金貴是抱着他撿的那塊奇石來的,向大梅哥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經聾啞不會說話了。大梅哥哥伸手接過石頭,看着石上的梅花和大梅、金貴的題字,一陣感動,點頭示意金貴坐下。
金龍這時抱拳說道:“諸位張姓大哥,俺問一句,金貴如果沒有傷殘他和大梅是不是已經可能成婚了?俺再問一句,金貴是咋落下的殘疾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人羣中一位年齡稍長的漢子站起來:“金隊長,我是溫室村的民兵隊長,咱一起攻打過鬼子據點。我們知道金貴是抗戰英雄,理當尊重。但是大梅的婚事,你們應當先託媒人去提親,大梅再到你們家來走動纔好。你們這個辦事方法是不是不講套路,讓人恥笑!”
大梅這時正被金鎖領了進來,理直氣壯地說:“俺是自己偷着跑來看金貴哥的,和人家金家人沒關係。”
大梅哥哥是個脾氣暴躁的主,一聽妹妹還沒過門就向着金家人說話,一下惱了:“弟兄們,把她綁了,押回家去家法伺候!”
溫室村的漢子聽後,立即紛紛站起來就想動手捆大梅。高家峪的小夥子們擋着他們不讓動手,眼看雙方推推搡搡扭成一團,趙海和大梅哥哥已經互相掄起了拳頭。
“住手,三奶奶我來了,誰敢來金家撒野。張寶子你看看我是誰?”金鎖三奶奶牽着小虎子的手威風凜凜地走了進來。
大梅哥哥原來叫張寶子,他看見三奶奶進來,臉色大變,大吼一聲:“乾孃,你可想死俺了!”說完向三奶奶跪下痛哭起來。
大梅哥哥喊金鎖三奶奶乾孃!這可把大傢伙都搞糊塗了,一屋子的都人鴉雀無聲,靜靜地盯着三奶奶和在地上跪着的張寶子。
“大梅是你親妹子?”三奶奶問。
“ 俺娘就生了俺兄妹倆,這個錯不了。”張寶子回答。
“大傢伙都聽好了,今天這事就到此爲止,請各位鄉親散了吧!我們家和張家現在算起來還是故交,張寶子是我乾兒。大家都回吧!”三奶奶一邊作揖向鄉親們表示感謝,一邊想把一大院子的人請出去。
小袖子不樂意了:“三奶奶,你和張寶子還有啥揹人的事情嘛!你就和我們說說他咋就成你乾兒子了?”
張寶子這時被金貴從地上攙扶起來,激動地說:“各位鄉親,俺也不怕晾醜,就把俺乾孃救俺命的事情和大家說說吧!”
張寶子接過金龍遞過來的一碗水,一仰脖喝完了,說:俺10歲那年,有一次餓極了偷了鄰居家一隻雞,和小夥伴們上山偷偷燒着吃了。後來事情敗露,被俺爹狠揍一頓。俺那時不懂事就離家出走,一直要飯要到棗園,爬上了膠濟線一列去青島的火車。那年的天氣實在是冷啊!在煤車上就差點凍死俺,剛跳下火車又被一幫盲流揍了一頓,要俺跟他們學偷竊當小偷。好不容易俺找了個機會逃走了,就要飯要到了俺乾孃家開的洋行附近。當時俺受了驚嚇、再加上又冷又餓就昏倒在洋行的門口。恰巧俺乾孃當天正好從那裡經過,就把俺抱到洋行裡救活了。後來,一聽俺還是章丘口音,知道是章丘老鄉,就求俺乾爹把俺收留下了,在洋行裡幹些雜事。直到兩年後,有一個章丘老鄉要回家探親,俺乾孃又給人家錢託人家把俺順路帶回章丘。在青島那兩年,俺乾孃照顧得俺吃得飽,穿得暖待俺像親兒子一樣。乾孃啊!俺這條命是您給的,俺一輩子欠您老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