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節,金鎖家裡那棵縣大隊卜隊長送的甜石榴結果了。兩個又紅又大的石榴擠在一起,有一個已經裂開了嘴,露出瑪瑙版般的石榴粒來,讓人看了就流口水。金鎖偷偷地用小樹枝挑出幾個石榴粒來嚐了嚐,石榴粒包含着濃濃的汁水,甜甜地瞬間就潤滿了口腔,讓人不忍下嚥。看見奶奶來了,金鎖趕緊連汁帶石榴子一塊吞進肚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想溜。轉過頭去一想壞了,小樹枝還在石榴裂開的嘴裡插着沒往外拔呢!咧着嘴一回頭,見奶奶正在一邊往外拔小樹枝,一邊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呢!
“金鎖過來!”奶奶繃着臉說。
金鎖的小腦門子上,臊得全是汗,低着頭說:“奶奶是俺饞了,俺想嚐嚐這石榴粒是啥滋味呢!”
“你知不知道你在這個家裡有妹妹了,你都當哥哥了!有好東西是不是應該先讓小丫頭嚐嚐,將來你是金家的長孫,你要有當大哥的樣子知道不。”奶奶嚴肅地說。
“俺知道了奶奶,有好東西應該先讓小的和老的嘗。”金鎖乖乖地承諾。
你小子過來,我打一下。
金鎖乖乖地走過去,他知道奶奶從不捨得使勁打他的屁股。只會象徵性地扇幾下,和他爹金龍擡腳踹他屁股的力道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次屁股沒挨巴掌,耳朵卻被奶奶擰了一下。雖然奶奶沒使勁,但是金鎖一直沒嘗過這種待遇,還是覺得火辣辣得疼。奶奶擰完耳朵,在他耳邊說:“小祖宗,你爹說要等着這倆石榴熟了,給被鬼子炸斷腿的卜隊長送去呢,這棵樹苗是人家給咱從來老家帶來栽上的,你要偷偷把瓤挖空了,你爹不得把你的屁股踢出繭子來。”
金鎖眼裡冒着淚花,心裡還是沒忘了吃:那你們不能給卜隊長一個,咱全家分着吃一個啊?
奶奶樂了:你還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行,到時候我和你爹和你爺爺說說,八月十五晚上咱全家分一個;但是你得把你養的鴿子拿出兩隻來,咱給卜隊長送去,聽說鴿子肉大補呢!
這事行,我養的鴿子我說了算,給卜隊長吃我願意。金鎖這次確實是很大方。
快過八月十五了,高家峪全村的孩子都盼着能吃上甜甜的月餅。這幾天金鎖和翠花歡喜得很,他倆知道高家峪做月餅手藝最好的是大奶奶,大奶奶做的棗泥餡的月餅在四里八鄉是出了名的。前幾年大爺爺在世時,還託人鍛制了一個鐵的烤月餅的小爐子。中秋佳節了,金鎖盼着大奶奶趕緊做月餅。翠花是定了親未過門的小媳婦兒,過中秋過來吃月餅是當仁不讓的,這幾天小臉上也樂開了花兒。重要的是她聽街坊說,金鎖娘大嫚給她扯了幾尺花布要給她做身花衣裳,翠花更盼着來見未來的婆婆了。
八月初九,金龍去根據地萊蕪探望卜隊長回來了。還領來了新來的縣大隊劉隊長和隊員們。這次泰山特委給縣大隊配了一個加強班的兵力和裝備,隊員們一色兒的三八大蓋,每人兩顆*,子彈袋裡還有一半的真子彈,隊員們喜上眉梢。高家峪的鄉親們也有些日子沒見到縣大隊了,都親親熱熱地和隊員們打着招呼。
金鎖爺爺這次又摸了準確情報回來,因爲鬼子兵力空虛,最近把雞山據點的鬼子兵全撤到了普集據點。可能他們以爲雞山據點和根據地之間還隔着垛莊據點和埠村據點,料到抗日隊伍沒膽量跳躍着去攻擊平原地區的雞山據點,故雞山據點內只留了10來個漢奸,並且這些漢奸的戰鬥力也相當馬虎。
金鎖爺爺和劉隊長以及金龍等人開了一個秘密的碰頭會,決定要趁這個機會端了雞山據點。反正雞山據點早晚得拔,現在拔了也給咱老百姓過中秋節增加點節日氣氛。金龍說:“我有一計,咱可以用巧勁拔了它。”金龍說了他的計劃以後,大家哈哈大笑一致同意。
雞山據點離高家峪村足有60里路,農曆8月14日晚,吃過晚飯縣大隊和高家峪的民兵隊就出發了。這次隊伍裡多了一員女將就是金鎖的大奶奶,大奶奶顛着小腳剛開始還能跟上隊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了。金龍和金額一個侄兒、一個兒子輪流揹着她才能勉強跟上隊伍。金鎖爺爺還在後面說笑着:嫂子你真沉,長這麼胖幹啥,累了孩子們。
大奶奶說:“也不能只累孩子們,你哥沒了,你這小叔子就得過來揹我。來、來你過來,讓孩子們歇歇。”
金鎖爺爺說:“嫂子,我也老胳膊老腿了,咱倆就攙扶着走吧!你看我揹着你的烤月餅爐子也不輕快,壓得我腰都快折了!”
旁邊的戰士們聽了,與金龍和金額開始輪流揹着小腳的金鎖大奶奶,這才趁着天色熹微前趕到了雞山村附近。30來人的隊伍全隱藏在一片高粱地裡,大傢伙摁着金額就開始忙活,有給他換花衣服的,有的給他搓胭脂抹粉,金額本來長得秀氣,一會兒工夫活靈靈地變成了一個個子高挑的大姑娘。金額再捏着嗓子裝姑娘腔說話,真把大傢伙逗樂了,連誇真像、真像。
這邊隊員們,帶麪粉的、帶木炭的、挑擔子的,都忙活了起來。金龍別了一把盒子炮掖在褂子下面扮作挑夫,大奶奶和金額穿着鮮亮的衣服扮作做月餅的母女,三個人顫顫悠悠地就奔着崗樓子去了。到了崗樓子附近一座民宅屋後,三人一通兒忙活,點火的、和麪的、捏棗泥餡的,兩袋煙工夫噴香的月餅就開始出爐了。你別說生意還真不錯,附近老百姓家的小孩子有來買倆的,有來買五個的,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一個老太太還直誇金額長得漂亮,幹活兒還麻利,樂得大奶奶一個勁地大笑。
笑聲傳出去老遠,引得炮樓裡一個外出挑水的漢奸過來看熱鬧。漢奸過來一聞,棗泥月餅那個香啊!隨手搶過來一個就吃,剛出爐的月餅外酥裡嫩味道鮮美!金額故意嬌滴滴地瞥了他一眼,捏着嗓子說:“老總,你、你也不和人家說一聲,拿過來就吃啊!真是的!”
漢奸一看這麼標誌的大姑娘在賣這麼好吃的月餅,賊心眼上來了!發橫道:你們仨,收拾攤子跟我去據點裡吧!我們全買了你們的月餅。
金額巴不得他說這句話呢!嬌腆着說:“老總,我麼倆女人家咋好意思進你們全是男人的炮樓啊!”
漢奸得意了,你這不是還有一個男人嘛!讓他也一塊進去。大奶奶故意說:“老總你們可別欠俺錢啊!”
老子們有的是錢,快跟我進來吧!漢奸說着大搖大擺地去開了據點的大門。金龍衝着藏在民宅裡的隊伍大聲咳嗽了一聲,不慌不忙地收拾攤子領着大奶奶和金額朝據點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