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晌午後大鋼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裡。一進大門,房老先生就迫不及待地上來問:攆上你姐姐了嗎?
“沒攆上,我一直攆到萊蕪下游村也沒發現人。再往前走我也不認識路,沒辦法我就回來了。”大鋼回答。
房老先生沉重地嘆了口氣,進堂屋抽悶煙去了。
二嫚娘心疼兒子,早已經熱好飯菜,在等着大鋼吃呢。二嫚娘一把把大鋼拽進廚房,大鋼見火爐子上一鍋蘿蔔燉肉還在咕嘟咕嘟冒着熱氣呢。娘遞給大鋼一個白麪饅頭,大鋼從熱鍋裡用筷子夾出一塊肉來就吃。
“慢點,別狼吞虎嚥地燙着。”二嫚娘在一邊盛飯邊和大鋼說:你老老實實和娘說,今早上你去屋裡拿的錢兩給誰了?你拿了那麼多錢,你爹和你爺爺看不出來,我可知道。咱家的錢就是少一錢我都知道,說!有啥事瞞着我。
娘啊,我也不瞞你了,我姐和金額哥參軍去了。你說這麼般配的倆人,其實你心裡也不願意拆散他們吧!他們倆是參加革命,是幹正事、好事去了。你不是也經常給我講岳飛精忠報國的故事嘛!說不定以後我也要去參軍。金額哥和我說八路部隊可不信八字不合這種事情,人家講究的是自由戀愛。他還說,等他幹到一定的級別就能帶我姐姐隨軍,到時候一定抱着您外甥回來看望您老人家。再說以後咱就是革命家屬了,這也是一件好事,以後咱出門腰桿子也硬。
二嫚娘長嘆一聲:兒啊!參軍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你說二嫚和金額要是出個好歹,將來會不會怨恨咱家裡人不讓他們成親啊!
大鋼一聽,娘還記掛金額,就知道娘不恨金額帶二嫚走了,心裡一陣高興,說:“娘,乾脆我叫進爹和爺爺來,說明白這事情算了。”
只好這樣了,你姐姐走了,族人不見了二嫚肯定要問。這事傳出去,就成了金家的兒子拐走了房家的閨女。房家祖家要去金家砸鍋要人的。把你爺爺和你爹叫進來咱商量、商量吧!
大鋼把爺爺和爹請進屋後把事情原原本本和兩位一講,兩位聽了反而輕鬆了。房老先生還埋怨早上大鋼不多給二嫚帶些盤纏走,怕二嫚在路上風餐露宿地受罪。
大鋼爹說:“人言可畏,這事一傳出去,老黑爺爺肯定要帶人去高家峪金家滋事。他幹別的事不行,幹這事肯定積極厲害得很。”
“紙裡包不住火,大鋼你晚上領你爹去趟高家峪吧!和那邊的金鎖爺爺商量一下,這事如何是好。”二嫚爺爺吩咐道。
晚上又下起了小雪。大鋼和他爹摸黑敲開了金鎖家的大門。金家人一看是大鋼和他爹深夜來訪,就知道是金額和二嫚的事被人家知道,人家上門來要人來了。金鎖爺爺沒辦法,只能熱情地握着大鋼爹的手,一口一個救命恩人的叫着,請大鋼爺倆坐下了。
說實話,大鋼爹閨女走了心裡是很不舒服,甚至很生氣。但是金鎖爺爺在他家養病時,他和金鎖爺爺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今天故人相見,又被金鎖爺爺一口一個“恩人”叫着,心也就軟了。大鋼爹本是個不善言辭的實在人,哆哆嗦嗦張口說了倆字,讓滿屋的人驚喜不已。
大鋼爹低聲說了句:親家,你別忙活了,我和你商量一下倆孩子的事情。
這一句話一出口震動了滿屋子的人,“親家”這倆字可是不能隨便說的,這是老丈人爹才能叫金鎖爺爺的稱呼。大鋼爹只要這樣稱呼金鎖爺爺,也就意味着,他已經把金額當成女婿看待。
金鎖爺爺一聽這話,又驚又喜,給大鋼爹斟上一杯熱茶。感動地說:“房兄,我不是金額的爹你也知道。金額他爹也就是我大哥爲了抗日犧牲了。這你也知道。金額這孩子從小就喊我二爹,我待他和金龍、金貴、金喜一樣如同己出。我大嫂才50來歲就守了寡。上次打鬼子雞山據點,她領着金額和金龍進炮樓騙皇協軍開的門,回來時在巴漏河裡差點淹死中了癆病。我爲了給她沖沖喜,和我家裡的就商量過年時給她娶兒媳婦進門。誰知道弄了這麼一出,還讓大嫂一陣好埋怨我。房兄事已至此我們也是出於無奈啊!”
在炕上一直躺着的金鎖大奶奶聽着聽着,一陣難受,又嚶嚶地哭起來。大鋼爹走到土炕前,作揖說道:“親家母,這四里八鄉的都在傳說你一個小腳老太,帶着兒子和侄子殺進鬼子雞山據點的故事,兄弟我實在佩服。咱中國人要是像你和我犧牲的大哥一樣,哪個國家也征服不了咱。”
金鎖大奶奶也不經誇,大鋼爹一說就止住哭了聲:“房兄弟,金額帶二嫚走了,請你彆着急生氣行嗎?有話咱好好商量。”
大鋼爹爽快地說:“中,能否請大嫂下炕。咱讓孩子們給咱溫壺酒,我要敬您一杯。大嫂您的身體是否方便?”
金鎖大奶奶本是個女中豪傑,一聽大鋼爹說這句話,喊:金鎖扶大奶奶下炕,我要和親家好好喝一杯。
這邊金鎖奶奶和大嫚,早在忙活着弄下酒菜了。剛過完年沒幾天,家裡自己做的豆腐、金額在家時領着金鎖等人逮的野兔肉還有不少。大嫚用一口大鐵鍋開始燉兔肉和豆腐。金家的柿子酒多的是,本是給金額和二嫚成親準備的,被金鎖從地窖裡搬了兩壇出來,倒進酒壺裡用熱水燙上了。
大鋼爹這時想起滿意的爹和娘來,吩咐金鎖和大鋼:你倆快去請滿意的爹和娘過來。金額和二嫚的事也讓他倆受了不少委屈,今天我們兩親家算給他倆賠不是吧!
金鎖爺爺滿口稱是:“這事,還是讓金龍去請吧!金龍是民兵隊長,還是我家長子,他去請,滿意爹心裡舒服一些。”
金龍不大會兒工夫就把滿意爹和娘請來了。二位一進門看見金鎖爺爺和大鋼爹說說笑笑已經坐好了。心裡一下豁然開朗,知道倆孩子的事情有了眉目。他倆跑的腿,說的話也沒白費,也就高興地坐下了。
大鋼爹和滿意爹本來就是親戚關係,也不客氣,一番推杯換盞之後,就直截了當地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村也有到渤海支隊參軍的。金額和二嫚一塊參軍的事情早晚我們祖家都能知道。到時候,我的老黑爺爺可能要挑事帶人來和你們要人。他是我們家的長老,我們也擋不住他。你們看有啥好法子嗎?要真來你們家砸你們家的鍋,咱別起了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