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門口,但見自己家門口也在照庭,原來是三叔金喜接了倆哥哥的班,在門口默默地照看着熊熊燃燒的火堆。火焰越燒越旺,把門前的道路照得一片明亮,映紅了金喜年輕英俊的臉龐。
金鎖仔細端詳三叔,發現血緣真是太奇怪了,越看三叔覺得自己的模樣和他一樣。就冒昧地說了一句:三叔,你和我咋這麼像呢!
金喜被這句話逗樂了:應該是你小子像我纔對,哪有侄子不像叔叔的!別犯傻了,今晚老祖們會都回來看看的,說不準你大爺爺也會回來過年。快回家吧!家裡人都等着你回家呢!
金鎖進了門就喊:妹妹們快過來吃餃子,小丫頭等三個小姑娘嘰嘰喳喳一起圍過來。金鎖把左手的盤子遞給小月:你仨勻和着分着吃,誰也不許多吃!
“娘,翠花家給了一篦子生水餃,放哪裡?”金鎖喊。
“端到廚房裡來吧!咱家的雜麪水餃也準備下鍋了。”娘在廚房裡應道。
金鎖端着水餃進了廚房,姑姑金英一陣咂舌:“嫂子,人家翠花家是白麪餃子,你看包得多好看多細發!”
“妹子,咱先把翠花家這些白麪的餃子下了吧!把這些最好的餃子給老祖們貢上,讓他們回來過年也吃頓好飯!”大嫚說,就是不知道你哥和金貴在哪裡呢!說着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起來。
嫂子,咱都說好了,今天伺候着老的和小的好好過年!咱不想這些!昨晚我夢見俺哥先回來了。我還夢見咱家鎖兒養得一隻鴿子不會叫也不會飛,還啞巴了!嫂子你說這夢怪不怪!
這夢是夠怪的!一會兒咱和娘說道說道。
爺爺和奶奶在院子裡支了口大鍋,鍋裡的羊肉也都燉爛了,濃濃的香氣引得人想流口水。金鎖大奶奶和三奶奶忙活着在堂屋門前的香臺上擺上了酒和茶。金英又把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水餃也擺在了香臺上。大奶奶顫顫巍巍地舉了三炷香虔誠地點上了。
香臺的供奉事宜一切妥當後,金家包的雜麪水餃也煮出鍋了。大嫚讓金鎖一碗碗地端進堂屋,小虎子在三奶奶懷裡看見熱氣騰騰的水餃樂得微笑起來。孩子的笑是最天真和最單純的,金家人心頭的陰靄被清掃去了一些,看着一個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大人們有了些許笑意。
爺爺說一聲:開吃!小月第一個抓起一根羊肋條就啃,小丫頭和桂花和不甘示弱,抓起羊骨頭來就下口。金鎖畢竟大了,沒好意思吃肉,端着碗吃起水餃來。
爺爺問:“鎖,咋不吃肉?”
爺爺,你們老人和妹妹們先吃,我不老不小的後吃!
爺爺一愣,頜首稱讚道:“我孫子長大了,不錯,有長孫的風範,看來將來你帶着我的孫輩過日子,我埋進土裡也放心!”
“爺爺您說啥呢!來,俺敬您一晚酒。”金鎖端起酒碗,話剛出口,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我爹回來了!金鎖說完,站起來向門外跑去。
果真是金龍回來了,笑盈盈地向金鎖走過來,伸開雙臂把金鎖摟在懷裡。
爹,俺叔呢?
你叔已脫離生命危險,有部隊的大夫照顧着,首長知道家裡人擔心我和你叔,讓我回來說一聲!
金龍和金鎖樂呵呵地進了家,金英見金龍回來喜極而泣:“哥,俺昨晚夢見你回來了,剛纔還在和嫂子說這事呢!”
大家都放心吧!金貴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首長讓我過了正月十五去接他。他現在只是說話不方便,我回來時他還比劃着讓大家都放心呢!
金家所有人聽了後都如釋重負。
“金龍快洗把臉咱爺們喝一碗。”金鎖爺爺高興地說。
“爹,我一路急走怕耽誤‘照庭’,身上出了一身汗,黏糊得難受,就在咱村的南河裡洗臉和手了,咱開吃吧!”
金龍估計是餓極了,再加上兄弟保住命了心情也好,開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快朵頤起來。金龍的狀態感染了家人,氣氛迅速活躍起來,大人和孩子們都放寬了心,飯桌上開始有說有笑。
金鎖慢悠悠地來了一句:“這才叫過年啊!”
全家人聽後都會心地笑了。
金龍幾塊肉和兩碗酒下肚,擡頭對金鎖大奶奶說:“大娘,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部隊醫院的首長說,我大爺可能沒死!只是他沒有任何依據,只是他的推測。”
金鎖大奶奶吃驚地一下站起來:“金龍你說啥?你大爺沒死!”
大娘,雪野慘案發生時,我軍住院的幹部戰士慘遭殺害後大部分都找到了遺體,就是我大爺和一位搞情報工作的幹部沒找到。部隊事後把雪野河裡都搜遍了,就是找不到他倆的遺體,所以那位首長說,不能確定我大爺犧牲了。
大奶奶聽了,臉上一片笑意:金龍你開了春帶人把你大爺的衣冠冢給拆了,我說我咋覺得他沒死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金鎖大奶奶重新煥發了生命活力,就像年輕了幾歲,一把抱過小虎子說:“孫子,你聽見你大爺說了嗎?你爺爺還活着呢!”
金鎖年三十晚上喝了不少柿子酒,頭一直暈乎乎得難受。大年初一早上他本該早起,圍着村子給長者們拜年,但是覺得頭很疼,眼皮沉,恍恍惚惚就是睜不開眼睛。恍惚中金鎖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老金叔,俺孫祥給您拜年來了!”
金鎖聽了一陣激動,他知道孫祥自從宋連崖一戰光榮負傷後,已經去獨立連當了副連長,自此以後還從來沒回過高家峪。金鎖一聽是大英雄來了睏意全無,一軲轆起來了。
金鎖爺爺看見孫祥來了,趕緊請他坐下:“聽說孫副連長傷勢很重,不知道現在恢復得怎麼樣了?”
“大叔,您叫啥連長,我就是當了營長,你還得喊我孫祥!”孫祥還是一貫的大嗓門。
好吧!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聽說你肚子上被鬼子捅了兩刺刀?
大叔,不礙事,軍醫給我截了段腸子去,在醫院住了個把月就痊癒了。您看我現在又能生龍活虎上陣殺敵了!
正說着話呢,小丫頭領着小月、桂花嘰嘰喳喳地跑進來,要給金鎖爺爺和奶奶等長輩磕頭拜年。
孫祥一愣:“小丫頭我認識,這倆小姑娘我咋沒見過呢!”
金鎖爺爺回答:“這倆是我的外甥閨女小月和桂花,是金英的閨女。”
“大初一的金英咋就領着閨女回孃家?咱這裡不是出嫁的閨女初二纔回孃家嗎?”孫祥問。
“金英的男人染了抽*和賭博的壞毛病,金英又沒給他家生個兒子,他家裡就虐待金英。年前金額從部隊回來,去看他姐姐,正碰見金英的男人和婆婆在毒打她。金額就教訓了她男人和那個惡婆婆一頓,領着金英和倆外甥閨女回來了。金英回來後和大嫚做豆腐生意,日子總算安穩了。”金鎖爺爺說。
孫祥大吃一驚:“我在國軍時,這種情況見得太多。那邊裡吸大煙和賭博這兩樣惡習不分家,十賭九抽。這兩樣毛病要是染上了,想戒掉很難。爲了抽和賭,賣房子、賣地,賣老婆孩子的人多的是!”
正說到這裡,金英正和大嫚從外面拜年回來,見家裡來了位儀表堂堂、一身戎裝的八路軍軍官,問道:“大嫂,這位是?”
“這位是村西頭孫大爺家的獨子孫祥,現任獨立連副連長,你該叫孫大哥。”大嫚回答。
金英自從回孃家以來,金鎖的爺爺奶奶們覺得閨女受了委屈,一直對她呵護有加,雖然吃喝較爲清淡,但是日子過得溫暖舒適,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紅潤和風韻。
金英靦腆地叫了聲:“孫大哥。”
孫祥豪爽地應了,說:“大妹子長得既漂亮又端莊,就連生的兩個小閨女都這麼俊!你真不像三十多歲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20多歲的大姑娘呢!”
金英被誇得臉色一紅,退出堂屋看孩子去了。
小月忽然慌慌張張地邊喊邊跑進來:“我爹喝醉了,上咱家鬧事來了!”
金龍和金喜一聽是二門來了,氣不打一處來,挽起袖子就想衝出去動手。金鎖爺爺吼了一聲:“不能動手!今天是年初一哪有動手打人的,再就是他還沒明確和金英解除婚約,更不能動手。金鎖你先出去看看,看他幹啥來了?”
金鎖走出大門,見到二門後也不躲閃,在大門口穩穩地站好了。擡眼一看,只見二門頭戴氈帽,腳蹬倍兒新的青布棉靴,身穿一件九成新的灰色大氅,嘴裡還叼了根菸卷兒,東倒西歪地就闖了過來。
二門看金鎖擋在大門口,伸手一推金鎖就想往家裡硬闖。金鎖早預備好了,斜着膀子使勁往二門胸口一撞,二門本身就醉得站立不穩,被金鎖一撞,蹬蹬蹬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金鎖問:“你喝得醉醺醺地到我家做啥來了?是不是要請我姑姑回去?”
“小金鎖你想得美,我今天是給你姑姑送休書來的!今天我要和她就斷絕關係。俺娘要給 俺再說房媳婦!給俺生個大胖兒子。但是,我未來的岳丈說,我和金英還沒正式解除婚約,我今天就是爲這事來的。”二門坐在地上狂妄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