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最後一個垛莊大集快結束了,還有三天就是大年三十。金額滿集上找二嫚也沒找到,只是看見大鋼了。大鋼看見金額尷尬地扭過頭去就想開溜,被金額一把抓住了。
“大鋼兄弟,就算我和你姐的親事成不了,咱倆也還是好兄弟們,你躲我幹啥?”金額嘆口氣問大鋼。
“金額哥,你和俺姐的事情,也不怪俺家人,八字不合這事在咱山裡你打聽一下有成親的嗎?俺姐爲了和你成親,在家裡一直不吃不喝地和俺爹、俺娘鬧彆扭。俺爺爺怕她去高家峪找你,讓街坊看見笑話俺家,都不允許她出大門。俺姐姐這段時間熬得面黃肌瘦的,我看你紅光滿面的小日子倒是過得挺滋潤。我不躲着你,幹啥!還祝你越過越年輕?”大鋼反問金額。
金額聽了心裡好不是滋味兒,訕訕地低下頭:“兄弟,請你和你姐說都怪俺不好,俺實在是對不起她,俺這幾天就想辦法去看望她。”
“我告訴你姓金的,我姐說,要是這輩子跟不了你,她就去跳紅哨子水壩尋死。”大鋼不高興地看了金額一眼。
萬萬不能,萬萬不能,你姐咋這樣說呢?
“我表哥找不上媳婦,我舅舅逼着我表妹和一戶姓張的人家換親。要是我表妹不嫁給張家的兒子,張家的女兒就不嫁給我表哥。可是張家那個兒子是個出了名的二流子,我表妹和家裡鬧彆扭誓死不嫁給他。我偷聽我姐和我表妹說,她們商量着家裡要是再硬逼她們,她倆就相約去跳水壩尋短見。”大鋼說到這裡眼淚汪汪地想哭,哥你得想個法子,俺就這麼一個姐姐,別鬧出一個好歹來,俺家可咋辦!
“大鋼你回去悄悄地和你姐說,我這幾天就去見她,我倆一定能想出辦法來。告訴你姐一定要記住,過了年聽見萊蕪胡家莊子到你村扮玩的時候你姐一定要出來看。我和你姐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成親,你放心吧!我要是不讓你姐幸福,我就讓雷劈。”金額斬釘截鐵地說。
金鎖家今年的年夜飯算是很豐盛,有酒有肉,有葷有素。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但是今年金鎖還不能放火鞭。因爲金鎖大爺爺犧牲了還沒出三個年頭,三年之內家裡是不能放鞭炮貼紅對聯的。聽着外面的鞭炮響起,大奶奶就在炕上哭,哭着大爺爺離開她快三年了,也不再託個夢迴來看看她。一家人聽了都眼圈發紅,心裡難受得很。
金鎖爺爺剛想開口安慰嫂子幾句,沒想到惹得嫂子一頓訓斥:“老二,你年前應好我的,春節給金額把媳婦娶進門,你娶來的兒媳婦呢!要是你哥在世早給金額娶上媳婦了。”說着又是一陣大哭。
金鎖爺爺知道大嫂心裡難受委屈,也不敢回駁嫂子,一仰脖幹了一碗酒沒吭氣。
“娘你說啥呢!我二爹該辦的都給我辦了,誰知道鬧出個‘八字不合’的幺蛾子來,你咋光埋怨他呢!”金額和娘說道。
金龍說:“金額實在不行你就帶着二嫚參軍去吧!部隊上不講封建迷信,你和二嫚參軍後咱家就是軍屬,房家人也不敢到咱家來折騰着要人,我看你倆只有走這條路了。但是參軍就要上戰場,就可能犧牲,你和二嫚得想好了!我剛聽劉隊長說,咱村的宋現岸在渤海軍分區當上連長了,你倆可以奔着膠東去,找他參軍去吧!”
“哥,二嫚說要是和我成不了親,就要去跳水尋短見。這麼有情誼的女子我不會辜負了人家。再說,咱家人也沒孬種,要是怕犧牲,咱家人也就不會和鬼子一直幹仗。你放心,你說的這條路我和二嫚一定商量一下。”金額回答。
過了年初五,各個村的扮玩隊伍就忙活開了。高家峪村的花船隊、鑼鼓隊和芯子隊在整個章萊地區是數一數二的。金龍是民兵隊長開始領着高家峪村的扮玩隊伍挨着村巡演。
金龍是玩龍頭的,舉着百十斤重的龍頭,領着大夥兒敲鑼打鼓,演到哪裡就引能引起一陣轟動。看過演出的鄉親們都說,高家峪的水土好,扮玩的小夥子精神帥氣,姑娘們清秀漂亮,扮的啥節目都好看。
大年初八,萊蕪地區胡家莊子扮玩隊來高家峪扮玩了。高家峪的扮玩隊伍敲鑼打鼓地把客隊迎進村子,兩隻扮玩隊伍在村裡巡演起來。兩邊的鑼鼓隊都想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敲鼓的小夥子大冬天裡都脫了棉襖,光着脊樑掄着鼓槌玩命地敲。這陣勢調動了所有鄉親們的情緒,整個高家峪人聲鼎沸,鼓樂喧天,一片祥和熱烈的景象。
金額的花船不知不覺地混到了胡家莊子的花船隊裡,他的花船扎得漂亮,小夥子扮相也漂亮。金額個子高挑,臉盤子又眉清目秀,加上有上次巧端鬼子雞山據點男扮女裝的經驗。這次,他借了一身紅褲綠襖穿在身上,又塗脂抹粉,整個兒一個天仙似的大美女。除了一雙大腳藏在花船底下,外人還真是看不出他的男性特徵來。
金鎖和翠花和踩着高蹺混進來了,金鎖也是反串扮的是白娘子,翠花反而扮的是許仙。爺仨在扮玩隊伍裡又扭又笑樂翻了天。晌午了,高家峪村民熱情地把胡家莊子扮玩隊的演員們分戶邀請進家吃了午飯。酒足飯飽之後,兩村的扮玩隊商量好了要聯合一塊去橋東村拜年扮玩。
兩支扮玩隊伍匯合到一塊兒,兩村的鑼鼓隊在前,領着長長的扮玩隊伍一字長蛇陣來到橋東村村口。橋東村的扮玩隊聽見動靜,早在村口擺好了茶水站,敲鼓打鑼做好了一切接應準備。三個村的扮玩隊長在茶水站落座喝茶後,決定橋東村的鑼鼓隊在前引路,胡家莊子村的鑼鼓隊居中,高家峪村的鑼鼓隊殿後,扮玩隊伍浩浩蕩蕩邊扭邊唱開進了村。
隊伍依着規矩進了村後,三個村的三條龍要先後圍着橋東村最大的水井拜水龍王,祈禱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其餘人等這時要暫作休整。花船隊裡的金額一直在翹首尋着二嫚的影子,金鎖和翠花也一直在踩着高蹺尋着二嫚。
慢慢地二嫚終於出現在金額視野裡,只見二嫚神情憔悴,落寞無語地恰好向金鎖走去。金鎖踩着高蹺快步上前,由於他扮演的是白娘子也就不避諱了,彎腰在二嫚耳朵邊說:“二嫚姑,我是金鎖。我大叔在劃花船的隊伍裡,一會兒你就能看見他。扮玩結束天黑了以後胡家莊子的扮玩隊要在你村借宿。我大叔誰也看不出是男的來,你就留他在你家住宿吧!”
二嫚聽了大喜,一絲紅暈涌上臉頰。終於金額划着花船到了二嫚的身邊。二嫚還是一眼認出了金額。倆人兩個多月沒見面,這一相逢嚇了金額一跳,只見二嫚消瘦得彷彿身子小了一套,滿眼哀怨又帶着幾分驚喜地看着自己。
鑼鼓聲敲響了,金額的花船划動起來,二嫚的手扶着花船邊兒,寸步不離地跟着金額。倆人不時對望,二嫚臉上終於有了許久不見的笑容。翠花和金鎖看見二嫚終於笑了,倆孩子就挽着手在二嫚身邊扭起來,看演出的鄉親們難得見到這麼開放的許仙和白娘子,就把目光都盯在了金鎖和翠花身上。二嫚輕聲對金額說:“金額哥,幸虧你來,正月十五之前我要是見不到你,我表妹就要約我去跳河了。”金額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