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白淑棠一起進宮的還有她的庶妹白淑慧, 兩朵亭亭玉立的姐妹花,白意瞧着她們,就彷彿是看見年輕時的自己。尤其是淑棠的那雙眼睛, 和她的年輕的時候實在是相像。不論出於和方面的考量, 她都認定淑棠。
至此, 白意便常常叫逸霜過來看她, 只喜歡逸霜回心轉意, 喜歡她心目中的這個好女子。
宮裡因此而流言蜚語不斷,甚至德妃都在皇上耳邊腹誹,說白昭媛這樣做似有僭越之嫌, 畢竟白昭媛只是二皇子庶母,而皇后纔是二皇子名義上名正言順的母親。
然而鬱華卻直說無妨。
沈煥見鬱華說這話時並無半分作僞, 也知道她素來都對這些微末小事不放在心上, 也就沒有再管德妃的言行。相反, 他倒漸漸覺得德妃如今放肆了起來。
他一向不喜歡恃寵而驕的人。因爲沒有愛,所以自然談不上容忍。眼瞧着離十二月初三越來越近, 可逸霜對淑棠依舊是淡淡的,因着男女大妨,兩個人即使見面也不能說上幾句話就要相互避開。如此想來,那個陶家姑娘,肯定是做了什麼下作的事情纔會讓逸霜這麼迷戀她, 不然僅僅只是見面, 逸霜又怎麼會打定了主意要娶那個姑娘爲妻呢。
白意越想越覺得可疑, 她病雖好了, 卻還是一副纏綿病榻的樣子。遣了白家姐妹回去, 只對淑棠說了一句放心。
逸霜畢竟是她的兒子,她雖不曾看着他從小小嬰孩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但她知道自己兒子軟肋究竟在哪裡。
外頭風言風語的說,說白昭媛的病又重了許多。好在白昭媛纔打清心堂裡出來,如今宮裡年輕的妃嬪說,她既不得寵,更算不上德高望重,實在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所以她這一病,在滿宮裡也沒掀起什麼風浪來。
然而對於真正關心她的人來說,卻不韶于晴天霹靂。
逸霜日日去她宮裡看她,沈煥也來過幾次,就連皇后都來瞧過她。雖然只是遠遠了瞧了一眼便走,但姿態卻是做足了的。
到了十二月初一,那天逸霜瞧過她之後滿腹心事的去了恬嬪的宮裡。自己雖然惦記着生母,但是恬嬪畢竟撫養他長大,待他又那樣好。甚至恬母妃在他小時候還信誓旦旦的跟他說,可以爲了他不再生孩子,只把自己當他的親生兒子。
這話孰真孰假他無法考證,但是恬母妃確實沒有再生育,也確實是真心對他。滿宮裡的皇子,皇兄與他年紀相仿,際遇也相同,連昨日皇兄都勸他,娶了白氏女,全了自己生母的心願有什麼不好。末了皇兄還說,自己倒是希望能全他生母憫妃的心願,可是他連自己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又靠什麼去盡孝。言語間頗是悵惘。可是他就是忘不掉陶淨瑤那張溫柔入骨的臉,彷彿也只有她才能給自己全部的溫暖。
可是這話他卻不敢跟任何人說,他不過是多見了她幾面,要是說與旁人了,怕是要毀她名節。
“王爺小心。”
墨汁突然扶了他一把,原來是險些要絆着石頭了。只怪自己太入神了。
到了恬嬪住的宮裡,恬嬪也是個不喜奢華的性子,宮苑收拾的如她本人一樣平凡乾淨。他是在這院子里長大的,那時候從祥寧宮搬過來,恬嬪還不是這宮裡的主位,過去的瑾妃,如今的皇后娘娘待他也很好,但那時候在他的心中,誰都好不過母妃。
可如今呢。
他苦笑着問自己。有時候他寧願恬嬪纔是他的生母,她只會關心他,而不會勉強他做任何事。
“兒臣給母妃請安。”
他也只有在母妃面前纔會叫恬嬪一聲恬母妃。
“你這孩子,用過午膳了嗎?”
“在母妃那邊用過了。”
兩個都是他的母妃,生母養母,都待他好,他實在不願意分個親疏彼此。
“瞧你眼底那烏眼青,怕也是爲昭媛的事着急吧。宮裡那麼多太醫,雖然昭媛一直纏綿病榻的,但只要好好將養着,不怕有不好的那天。”
“兒臣明白,如今天冷,母妃也要保養身子纔好。”
其實他今天過來,倒沒什麼目的性。只是心裡不舒坦想見見恬母妃,同她說說話。
“你娶親的事……”
最終恬嬪還是開了口。只需要最後一步,推波助瀾,對於男人來說,其實愧疚比愛情更長久。陶淨瑤是個好姑娘,不知道日後入了王府,會不會因爲慾望與不甘心,而髒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手。
“我母妃說的是,白家女兒其實也是極好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至於陶氏,我會去求皇后娘娘,讓她做你的側妃。”
“兒臣實在不願讓陶家女做小。”
自己心愛的女子,總覺得是救贖一樣的女子,怎麼能讓她做小。
那時候是他求恬母妃,畢竟恬母妃寵着她,皇后娘娘又是個好說話,不會不成全他的心願。卻沒想到事情既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她做你的側妃,也是她的福氣。母妃是自幼看着你長大的,知道你是個實在的孩子,認定的東西,不會輕易就忘記。白昭媛是你的生母,婚姻大事,本就應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說白家女好,你就斷斷不能違拗。如今你生母病着,想必你心裡也清楚,白昭媛就是爲這個事情病的,你答應娶白淑棠,想必白昭媛的病也會好上大半。至於陶淨瑤,既然白昭媛不喜歡她,只能說她沒這個福氣。但是你瞧上了她,你是天家兒女,你喜歡的東西又怎麼能拱手讓與旁人。”
恬嬪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句句不離孝悌之意,難道真的要爲了孝順去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讓自己的心愛之人受委屈嗎?
他低頭想了許久,最終卻只是虛弱的答道:“兒子明白了。”
“好孩子。你生母素來是個執拗的性子,你也別怪她。”
越這麼說,逸霜心裡怕越是厭。果然,逸霜的眉頭深深鎖着,雖點了點頭,卻多少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十二月初三那天,白意強撐着身子與皇后恬嬪一起看逸霜選妃。逸霜將玉如意交到白淑棠的那一刻心痛如絞,然而白意的臉上卻掛起了淡淡的笑容。在她心目中,無論何時,她總是最後的贏家。
鬱華與恬嬪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殿內的太監開始齊聲說恭喜二皇子,恭喜白姑娘。那聲音彷彿能淹沒陶淨瑤尖尖小小的臉,逸霜的眼神不自覺移過去,酸楚與心痛鋪天蓋地的侵襲着他,他卻依舊只能微笑。
鬱華首先說了一句恭喜二皇子。沈煥微笑着瞧着她,鬱華回頭,四目相對間,她似乎能看見白意刀子一樣的目光。
因白意堅持,娶親的日子也就趕在了年前。陶淨瑤依舊以側妃的身份人府,白意心裡再不甘,卻也不敢違拗皇后的意願。只希望淑棠嫁過去之後他們夫妻伉儷情深,萬萬不要被奸人鑽了空子。
二皇子娶親,宮裡宮外都是好一通熱鬧,連帶着來往祥寧宮的人都比以往多了不少。德妃一向圓融,自然要頭一個趕去道喜,抱現在走到哪都處處抱着七皇子,好一副風光派頭。只是劉婕妤不死,她心裡總是有些惴惴的。
皇后擺明了要保劉婕妤,於此,她就更不能輕舉妄動了。
鬱華亦是備了厚禮,打泰坤宮到祥寧宮,多少年不走的路,在看路邊景色的時候倒覺得十分陌生。原來時間已過了這麼些年。有時候一個恍惚,總是想起自己才進宮的時候,忐忑的,靜默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些什麼,不對生活報以期望,但也不會特別害怕。
後來經歷過悲歡榮辱,感到過寒冷,也差不多知道溫情是什麼樣子。她已經擁有至高無上的位置,又還苛求什麼呢。
祥寧宮的格局沒有變過。只是住的人兩兩三三的都走了。她突然想到那時候宮裡還住過一位趙良人。很好看的女子,只是年紀輕輕地就沒了。
在這宮裡性命總是不值錢的。
小太監唱了一句皇后娘娘駕到,妃嬪行禮跪拜,她瞧着她們,各式各樣的奼紫嫣紅,有年輕的,有正在老去的,有志得意滿的,有滿腹心事的。總都是不一樣的樣子。
這兩年敏福也漸漸擔得事了,自然人也越來越精乖起來,好在老實人骨子裡就是老實的。前幾年又找了個宮女對食,於是她便做主將那宮女放了出去。有時候女人總是容易壞事的,畢竟是她身邊貼身的奴才,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她叫了起,德妃便笑吟吟的迎了上去,道:“皇后娘娘可來晚了。如今滿宮裡都因二皇子的喜事而沾上了喜氣,聽說王妃是二皇子親自選的,可見是個德才兼備的女子。”
“白家女兒,總都是宜室宜家的好教養。”
她說完這話,目光便看向白意,白意微微一笑,便說道:“娘娘實在謬讚了。”
滿宮裡誰不曉得是白昭媛執意要二皇子娶白淑棠,皇后這麼說,也不過是給白昭媛面子罷了。聽說皇后曾與白昭媛同住一宮,可看她們彼此之間的樣子,也不是特別親厚。那些打量着想與白昭媛走進的妃嬪便又在心裡有了新的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