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華沒工夫同她打嘴仗。而是對桃紅道:“把冰碗拿過來給柔昭容。柔昭容一路上怕是熱了。”
“多謝娘娘關心, 方纔在皇上那裡用過一些櫻桃也解了些暑熱。”
“又說笑,櫻桃哪裡能解什麼暑熱。”
桃紅還是按吩咐將那冰碗拿了上來,柔昭容笑吟吟地看着, 卻不吃, 只是道:“嬪妾倒是不愛吃這些東西。”
“那便也罷了。”
鬱華也不惱。其實柔昭容的語氣已經有些僭越, 不過連榮昭儀那樣的人她都忍得, 再來一個路桃又怎樣。何況這位柔昭容可比許琉菱難對付多了。
心下正揣度, 卻又聽柔昭容道:“皇上素來勤儉,嬪妾這樣倒是顯得太過浪費了。”
鬱華不理她,只靜靜聽着她的下文。
“不如, 娘娘就把這冰碗吃了吧。”
她眼睛一轉,道。
“本宮才吃過, 再吃怕是要涼着了。你倒也不必這樣刻意, 大不了下個月你的月例銀子下來, 本宮扣你一份冰碗的錢。”
鬱華笑言。
“娘娘淨跟嬪妾說笑話。”
桃紅伶俐,便順勢撤了那冰碗, 道:“不知道娘娘不愛吃這個玩意,是奴婢的不是。”
“皇后娘娘畢竟是皇后娘娘,連宮女都比別人要伶俐些。”
柔昭容笑道。
“昭容今天倒有些急躁了。”
鬱華也不接她的茬。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是有些心煩氣躁的,還請娘娘勿要見怪纔是。”
“昭容是怕熱吧。”
“小時候很是畏熱, 但長大了之後反而不那麼貪涼。”
“那就讓太醫給昭容診診脈吧。”
彤史上面寫得清楚, 分明兩個月都沒有來月事, 八成怕是有了。
“又沒個三災八難的, 請太醫做什麼?”
柔昭容笑道, 語氣卻多少顯得有些尷尬。
“怎麼要請太醫?”
鬱華沒料到沈煥就在外頭,見他現了真身, 忙站起來道:“臣妾見過皇上。”
“見過皇上,皇上怎麼來了?”
柔昭容言語間就比鬱華顯得活潑多了。
“來瞧瞧皇后跟逸恆,沒成想你也在。”
言語間也頗是親近。
“臣妾瞧今天柔昭容的樣子不太對,心浮氣躁的,也不如之前看着紅光滿面,便說了一句叫太醫替她來瞧瞧。”
鬱華先開口。
沈煥聽了,便又細細將路桃瞧了一遍,道:“是瞧着有些不好,還是皇后細心。朕都沒察覺。”
“皇上是操心家國大事的,這些細微小事,自然該臣妾替皇上分擔。”
柔昭容在一旁愣愣地聽着,鬱華不知道她究竟打什麼算盤,但既然已經準備把她的陰謀唱成陽謀,便唱到底吧。
“臣妾真沒事。”
柔昭容笑着說,卻更顯得有氣無力的。
“皇后也是好心,就讓太醫來看看吧。”
好歹沈煥還向着她,她頗是安慰的想。
“是。”
柔昭容道,神色卻顯得越發懨懨了。
“父皇。”
逸恆午睡剛醒,便被晚棠引了過來。晚棠這些年還是沒怎麼變,真是辜負了這如花似玉的容顏。
“逸恆最近都在做些什麼?熱不熱?”
逸恆很喜歡自己的父皇,不僅是因爲父子天性,而且自打自己幾時起,父皇就對自己特別好,特別喜歡自己,也特別關心自己。
他搖搖頭,又說:“兒臣不熱,父皇熱嗎?父皇臉上還掛着汗呢。”
“父皇冒着酷暑來瞧你,逸恆是不是該給父皇一顆糖?”
沈煥玩心頓起。
“兒臣現在不吃糖了。”
他說完看了鬱華一眼,道:“母后不讓逸恆吃。”
扁扁嘴,很不開心的樣子。
“你吃多了糖不好,快去給你父皇遞個冰碗。”
“哪裡有冰碗。”
“你桃紅姑姑帶你去拿。”
鬱華笑着說。她知道,皇上喜歡這個孩子,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端肅懿皇后曾經撫養過他。現在這個孩子是中宮嫡子,是先皇后的繼子,她的親生子,身份貴不可言。她不知道沈煥對這個孩子究竟抱有多大期望,但她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所有的希望。
“好。那咱們走吧,桃紅姑姑。”
“去叫宋太醫來。”
“已經去請了。”
晚棠道。
鬱華點點頭,三個人便又絮絮說了些其他。過了會兒宋太醫便到了。
宋太醫倒是一直忠心耿耿。
“微臣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參見柔昭容。”
“起來吧。今天叫你來也沒別的事,本宮瞧着柔昭容的樣子不太好,你替柔昭容瞧瞧,看是不是中了暑熱。”
“是。”
說着便對柔昭容道:“昭容請。”
“那就勞煩宋太醫了。”
“不敢聽昭容一句勞煩。”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在柔昭容眼裡卻是十分漫長。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恭喜柔昭容。”
沈煥聽了宋太醫的笑,喜不自勝道:“路氏可是有了。”
“回皇上的話,昭容娘娘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路氏。
原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竟不過是個路氏。她頗是怨憤地想。
“還不給柔昭容把茶撤了。這些個東西也是不能吃了,快上些溫補的東西上來,這樣的寒涼之物快快撤下去。”
鬱華又驚又喜的說道。
“還是皇后想的細。”
沈煥讚道。
“臣妾是女子,何況又是有過身孕的,自然比皇上要曉得的多些。”
她微笑。
“臣妾既是個糊塗的,兩個多月了自己既然都不覺得。”
路桃也笑,但是那笑容跟鬱華比起來,就顯得不是那麼自然了。
“宋太醫一個不夠,晚棠,再請幾個太醫過來,把平日裡替皇上請脈的胡太醫也請過來吧。宮中已經許久沒有喜事了,臣妾再次恭喜皇上。”
“親與朕同喜。”
“是啊,庶子庶女一樣也是臣妾的兒女呢。”
鬱華若無其事的說道。
但那話在路桃聽來,卻十分刺心。
她本是嫡出女兒,即使沒有郡主的身份,一樣是侯門嫡女,與當今皇后有什麼兩樣。可她偏偏選了入宮爲妃這條路。當初長公主問她時,她毅然決然的點頭,便是爲了在這宮裡掙出一個好前程。
好容易費盡心機除去皇后,可沒成想既是爲他人作嫁衣裳,她實在是不甘心。
“到時候還希望皇后娘娘多疼這個孩子。”
她只是笑着說道。
“那是自然。”
鬱華微笑。
皇后總是帶着笑意的,那種笑意在沈煥看來再溫柔不過,在她看來卻盡是虛假。
很快幾個太醫就都來了,一一診脈,滿宮裡都是道喜之聲,沈煥的笑意便更深了。
到了晚間鬱華留了沈煥與路桃吃飯。她如今身爲六宮之主,嬪妃有孕,自然要帶着幾十倍的殷勤,何況沈煥既在,相信路桃也做不出什麼來。
果然路桃一掃之前的囂張,一副嬌嬈可意的樣子。鬱華便道:“如今行宮裡也有幾個生育過的嬪妃,馮貴人是在你宮裡住着的。她懷順修公主的時候身子似乎頗是康健,無事便讓她過去陪你說說話,也順便讓她看顧着你。平日裡缺什麼儘管開口,不過這樣夏日炎炎了,爲了你腹中的皇子,也儘量少出來走動。”
“還是你仔細。”
路桃還沒說話呢,沈煥便對鬱華表示出濃濃的讚賞之意。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現在嬪妾宮裡什麼都不缺,就不勞煩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現在懷着身孕,自然什麼東西都是先緊着你。本宮瞧你也沒個常用的太醫,就讓胡太醫平時去替你安胎吧。皇上可有惱我做這個主?”
“左不過朕這裡也沒什麼大事,胡太醫是宮裡的老太醫了,德高望重,你這樣安排很好。”
就這樣,路桃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很快平日裡與她有些交情的嬪妃都過來賀喜,馮清凌爲大勢所趨自然也要過去,但只是遠遠的站着,跟着一起說幾句吉祥話。
路桃不讓她在旁人面前與自己表現出親暱的樣子,她自然也就牢牢記住。在衆人眼中她曾是白氏一黨,而如今,不值一提了。
在她心目中這位柔昭容真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柔昭容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興許是累了吧,她心想。
沈煥宿在鬱華這裡,兩個人絮絮說着話,逸恆過來要同父皇睡,沈煥笑着答應了。
這樣的生活說不上多好,但總差不到哪裡去。
看柔昭容今天的樣子,怕早就猜到自己八成是有了,卻刻意的瞞下來,狼子野心已不可見。如今挑破了這層窗戶紙,不知道柔昭容是打算安安心心生下這個孩子還是會有什麼其他的動作。
會容下這個孩子嗎?她不禁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