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煥回了宮, 孟忠瞧他眉眼間並無什麼疲色,便道:“皇上,那個宮女又把昨兒個說的東西全翻了供, 但這次……”
沈煥看他話裡有話, 也知道孟忠素來是個謹慎的, 打小就伺候他, 情分也非同一般, 也就耐心的等着他的下文。
孟忠暗地裡也察言觀色,知道沈煥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道:“奴才最初也不過覺得這個小宮女鬼鬼祟祟, 但皇上竟說了不得打擾馮主子的休息;奴才本也不過是想着敲打敲打她兩句,到時候是慎刑司還是浣衣局隨便那麼一扔也就罷了。畢竟□□宮女太監不是奴才的本職, 奴才也實在不敢僭越。可誰知這丫頭頑固的很, 說話出爾反爾也就罷了, 今兒個又說她曾經受了人的指使陷害瑾嬪,希望奴才瞧在她坦白的份上放她一碼, 奴才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事情又牽扯到宮裡兩位主子,這才覺得事情不妥,還請皇上您給個明示。”
沈煥也沒料到不過一個小小的宮女竟能吐出這些腌臢,但後宮的事素來不歸他管的, 他也不過略想了一下, 就道:“找人把她送到皇后那去吧, 一切交給皇后處理就是。”
這些事馮清凌當然不知道, 但是泰坤宮跟乾坤宮的宮人嘴都是出了名的緊。皇后雷厲風行, 但是因爲馮氏才生了孩子,何況事隔良久, 皇后知道這事再往下查也查不出什麼,便也只是把事情的結果與他說了。
雖在這之前孟忠也告訴過他,但那時因他覺得事情還不算水落石出,便沒有太相信;可是如今皇后說的竟與孟忠一模一樣,便也不得不重新思量這事了。
“這麼一說,朕那時候倒是錯怪瑾嬪了?”
他問孟忠。
“其實奴才倒覺得皇后娘娘說的對。”
“哦?”
“皇上明鑑,其實不論事實是什麼,這事畢竟都過了這麼久了,皇上心裡清楚就行,何必鬧得那麼清楚。那既是觸瑾嬪的傷疤,也對小公主不利。打鼠傷了玉瓶兒,它不值當。”
沈煥點點頭,道:“你說的是。”
“這是皇后娘娘說的,奴才不過有樣學樣。”
孟忠很是謙恭地說。
沈煥便跟着笑了。
“朕既對不住瑾嬪,這麼些年她又是難得的知禮懂事,她誕育三皇子有功,何況母后也多次跟朕說這宮裡高位的嬪妃太少。”
“那皇上的意思是。”
“她入宮也算有年頭,你傳令下去,封瑾嬪爲瑾妃,十天之後行冊封禮吧。”
孟忠聽了之後心突的一跳,這也實在太突然了。
不過萬歲爺素來對內閨的事都頗爲隨性,不過這麼年紀輕輕就封妃……是福是禍實在難料啊。
“主子,天大的喜事啊。”
鬱華瞧着敏福一路小跑着過來,卻是顫巍巍站不穩的樣子,便道:“什麼事這麼莽莽撞撞的,慢慢說。”
“回主子,皇上剛剛口諭要封主子爲妃呢,怕待會兒聖旨就要下來了。”
“你說什麼?”
鬱華本拿着杯子的手亦是跟着顫了顫,自己居然要封妃了?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晚棠反應快,忙接過了快灑出茶水來的杯子,柔聲說道。
“主子,孟公公帶着人在外頭,手裡好像拿着聖旨呢。”
“快請進來。”
她說着,便由着一行人嗚嗚泱泱的隨她往院子裡走去。
“咱家這裡先恭喜娘娘了。”
“公公哪裡話,託公公的福罷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七日後冊封禮,因還未行冊封,不過是下了聖旨,卻爲聽訓,不算禮成,便也還是瑾嬪瑾嬪的叫着。但賀喜的人卻絡繹不絕,相比之下馮清凌的神仙宮顯得格外冷清。
不知道爲什麼,馮清凌總覺得蓮兒的事與瑾嬪封妃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她心煩意亂,怒氣衝衝的衝到了白意的祥寧宮,卻見白意氣定神閒的在一旁聽逸霜念三字經,見了她也只是道:“你月子還沒出呢,怎麼敢隨意出宮走動,你宮裡的奴婢真是好不懂事。”
她說完又對逸霜說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逸霜奶聲奶氣的道了聲是,便由宮人領着走了。
“好端端的不在自己宮裡坐月子,來我這祥寧宮做什麼?”
“見過娘娘。”
“一直忙着沒去瞧你,怎麼,最近不好嗎?”
“說不上不好,只是臣妾宮裡的蓮兒前幾天說是因爲偷盜被皇上跟前的人帶走了,之後沒幾天瑾嬪娘娘就封了妃,不日就要行冊封禮。怎麼,娘娘好像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
“有什麼好着急的,好好養你的孩子;雖然是個公主,可你瞧榮昭儀不一樣生的是個公主,你還多年輕。日後啊,有的是機會。”
白意不鹹不淡的說。
“娘娘就不害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皇上既然沒提這事,這事就是沒發生。你進宮這麼久了,怎麼這點定力都沒有。”
“可是。”
“沒什麼可是。瑾嬪封妃是她的福氣,你記着,在宮裡不是說你算計誰踩着誰你就能贏,而是甭管別人怎麼樣都動搖不了你的地位,這纔是宮裡的生存之道。”
白意很是不耐煩的說,心裡直怨這個馮氏,雖然心狠手辣,可實在鼠目寸光。成日裡想扳倒這個整治那個,竟不知這宮裡的女人是永遠的只多不少,與其有事無事算計別人,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才能保全自己。
“臣妾明白。”
馮清凌到底服了軟。
“你明白就好,瑾嬪封妃,就算本宮答應,你以爲榮昭儀就是好想與的嗎?這麼年輕就是正二品妃位,只怕忌恨她的人不少,聽本宮一句話,韜光養晦纔是上上之策。”
“謝娘娘指點。”
馮氏心裡並不甘心,然而白意的話她又實在不知道怎麼反駁,只好順着她說道。
白意冷眼瞧着她,卻覺得馮清凌這樣也好,畢竟太聰明的人不好掌握,但是像她這樣的精乖倒很是堪用。
“你還年輕,難免心浮氣躁。爲免人閒話,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改日本宮再去看你。”
“那嬪妾就先告退了。”
“去吧。”
白意點點頭,倒頗是溫柔的說道。
待馮清凌走後,白意卻對摺芝說:“看來本宮也要去看看瑾嬪纔是,趁着如今還未改口,讓她再拜本宮一次吧。”
“要不要備些什麼東西?”
折芝問。
“你看着準備吧,反正瑾嬪這個人也不見她挑剔什麼。”
白意很無所謂的說。
折芝忐忑的看了自家娘娘一眼,實在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反正她現在越來越猜不透白意的心思,雖然白意還是什麼都會告訴她,也依舊信任她,卻不會像以前那樣過問她的意見了。
可即使如此白意似乎也從未想過要放她出宮嫁人,她突然怨起白意的無情來。
鬱華正跟陳筠說着話呢,外頭就傳話進來說白昭媛來了。
“她怎麼來了?”
鬱華沉吟道。但也不過是轉瞬的事,就對進來傳話的小太監說:“那趕緊請進來吧。”
“你是皇上欽封的瑾妃娘娘,可是如今未經皇上皇后訓誡,也未行冊封禮,文不成武不就的。待咱們昭媛娘娘進來了,究竟是你給她請安,還是你給她請安呢?
陳筠若有所思的說。
“白昭媛娘娘到。”
話音剛落,外頭就有人唱。
“走吧,咱們去迎迎。”
“誒。”
“妹妹如今是越來越穩重了。”
白意看着出來迎她的鬱華,忙笑着打招呼。
“姐姐也知道,如今我身份尷尬,若對姐姐行禮怕是對聖意不敬,可若不行禮也總覺得不妥,兩下相較,我就對姐姐行個平禮吧。”
白意也不推讓,大大方方的受了她的禮,嘴裡還道:“還是妹妹想的妥當。”
陳筠自然是照規矩行禮,她與白意本就沒什麼牽扯,只是因爲她同鬱華有嫌隙所以素來都曉得要避嫌。
“姐姐既然來了,就嚐嚐我這小廚房剛做的點心吧,付師傅的手藝,姐姐是知道的。”
“誰不知道你宮裡的東西都是個頂個的好。”
“話可不能這麼說。如今這甘泉宮還是嬪位上頭該有的佈置,並不曾僭越,但姐姐如此一說,倒會讓旁人誤以爲妹妹恃寵而驕了。”
“這果然是要做妃子的人了,口齒都要比之前伶俐些。”
白意半是玩笑半是譏誚地說。
“果不其然同一件事,我與姐姐看的就不一樣。我看到的禍從口出,姐姐看到的是人心易變。”
陳筠在一邊吃着東西不理其它,卻並沒打算告辭。她知道白意呆的時間不會太久,雖說不至於如坐鍼氈,可是演戲這種事,是很累的。
“妹妹如今說話倒是愈發有禪機了。”
“做了母親的人,自然不一樣。”
她言語間卻頗是悵惘,卻並不介意在敵人面前表露。
“三皇子能得皇后娘娘撫養,實在是天大的福氣。”
“我與姐姐想到一處去了。皇后娘娘的風華氣度,實在是你我不能企及的。”
白意怔了一下,便笑道:“那是自然。”
“還沒問姐姐今日過來所謂何事?”
“不過是來瞧瞧你,順便給你道喜。”
“有勞姐姐記掛。妹妹前幾日想着找個天氣好的日子去瞧瞧馮貴人跟小公主,姐姐要是願意不如到時候同去。”
“反正我閒來無事,你什麼時候想去了託人過來告訴一聲。”
“那便這麼說定了。”
說着白意又喝了幾口茶,瞧了瞧外頭的天空,便道:“無事我便先回去了,這次來也不過是想着提前給你道喜,免得到時候正式封妃額人多,我懶得湊那個熱鬧。如今禮送到,逸霜瞧我許久不見我,怕是該吵了。“
言語間頗是得意。
“娘娘與二皇子素來母子情深,既如此我便也不虛留姐姐了。”
白意才走陳筠便道:“我素來知道她是個不好相與的,只是沒想到她這麼厲害。”
“我不過與她閒話家常你就能看出她厲害,只能說你更厲害纔是。”
“她畢竟是二皇子的生母,我肚子裡這個卻是男是女都未可知。”
“你這麼好的福氣,一定會是個小皇子。”
她由衷的說。
“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