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 朝陽公主來給你請安。”
“快叫進來。”
賢妃容貌本就不醜,朝陽更是繼承了她父母的有點,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了美人相。到底是太后親自教養出來的, 舉止十分規矩大方。
“兒臣見過皇祖母, 見過柔娘娘。”
聲音稚嫩, 卻帶着一絲皇家獨有的不容置疑的傲氣。
“呀, 公主比幾個月前見着的時候又好看了許多。”
“謝柔娘娘誇獎。”
小小的女孩兒, 聽見人誇獎之後卻半點沒有欣喜的樣子。
“這孩子,就是太知道禮數,倒讓人不知道從哪裡疼起來。”
太后說道。
“女孩兒總要有一個女孩的樣子。朝陽這樣就很好, 很合本宮的眼緣呢。”
柔昭容說着便順勢將昭陽摟了過來,昭陽卻乖乖地沒有掙扎。
“這孩子喜歡你呢。”
太后道。
“兒臣也很喜歡這個孩子。”
彼此言笑晏晏。
只有昭陽, 她面上雖然也是微笑的, 心裡卻厭惡至極。她說不上多喜歡自己皇祖母, 皇祖母一直對她淡淡的,平常也不怎麼願意見她, 可她總覺得皇祖母是不捨得將她送人的。
新的母妃。
她馬上就要叫別人母妃,母妃再也不是屬於她生母一個人的稱呼,她們都叫她朝陽,自打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叫過她蔓兒。
而父皇, 父皇從未叫過她蔓兒。
傷心嗎?孩子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自然覺得傷心。很多時候她既自傷, 又自卑。可是她又能如何?
她只能微笑。
幾個人又絮絮說了些話, 最後說到日影橫斜, 路桃到了乏便告辭了。在回程的路上,她顯得有些疲憊, 這種疲憊很快侵襲了她的全身,她便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經到了金華宮的門口。她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個人的身影,突然驚了一下,趕忙讓人扶了她起來,道:“臣妾剛剛在轎子上寐了一會兒,還請皇上不要怪罪臣妾無禮。”
“不用動不動就告罪的。剛剛去母后那了?”
“是。朝陽公主很合臣妾的眼緣。特別是那張嘴,像極了皇上,微微上翹,看着便覺得親切。”
她笑着對沈煥說。
“合你眼緣就好。最初母后對朕說起這事的時候,朕還覺得你年紀小,怕不會願意過繼個這麼大的女兒。現在看來倒是朕多想了。”
“臣妾是脾氣多好的人,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朝陽公主可是皇上的女兒,臣妾怎麼敢厭棄皇上的女兒,喜歡還來不及呢?”
“那便好。朝陽那孩子,朕總覺得她養在母后那裡,自然是沒什麼不好的,倒是很少去瞧她。何況又是個那樣的性子,有時候看見了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但更隱晦的事情沈煥便越過不提,而且朝陽,畢竟是她的親骨肉。其實也是自己造的孽,怨不得旁人。
自打月宜去後他的心態平和許多,他常常夢見自己初見月宜的時候,那樣與衆不同的一個女孩子,後來她成了他的妃子,但總是又愛她,又怕她。
他雖是九五之尊,可是月宜的出身那樣顯赫,金氏一族在朝中的實力盤根錯節,更別提她父親還手握兵權。但他不是因爲這個害怕她,他是因爲深愛,才心生畏懼。
這宮裡的女人很多,比她漂亮的,比她完美的,比她會哄人開心的。可是誰都不像月宜那樣,無拘無束地看着他道:“我渴了,皇上替我端杯茶來好不好?”
那樣自然又嬌矜。
記得皇后還是瑾嬪的時候,有次早上準備親自伺候他梳洗,他半夢半醒之間想起自己十幾歲的時候,貪睡不早朝。月宜就早早起來那半溼的毛巾替他擦臉,叫他起牀親自替他更衣,又道:“皇上要做一個好君王,要讓萬民敬仰,要成爲千古一帝。”
她甚至爲了自己跟她的家人爭吵,她還說要爲了他偷走自己父親的兵符。他那時候又心酸,又感動。那明明是他的天下,怎麼能靠一個女人。
他最終沒有靠這個女人,相反,他斷了她所有的後路,終究是他對不起她。
“皇上用過晚膳沒?”
柔昭容打斷他的臆想。
“用過了,還以爲你會在母后那兒用晚膳。”
柔昭容甜甜一笑,道:“臣妾得趕緊回來安排朝陽公主的事,過幾天就要住進來了,好歹是金枝玉葉,總不能怠慢。”
“你是她的母妃,怎麼自然怎麼來。”
沈煥很是無所謂的說。
“公主大了,姑娘家是嬌客,要嬌養的。”
她微笑。
“你說的是,倒是朕想少了。”
這邊言笑晏晏不提,季婕妤晚上等着逸霜下了學,便往泰坤宮去。
“今兒這是怎麼了,怎麼都來了?”
鬱華笑看着逸霜,又看了一眼陳筠和四皇子。
“大約是天氣好吧。”陳筠道
三日之後朝陽公主被正式過繼給了柔昭儀。突然養了這麼大的個女兒,衆人恭喜也不是不恭喜也不是,索性便都是送了禮過去卻不道喜。朝陽年紀也不小,發現這位母妃對她雖然很親熱,但眼底的卻總是淡淡的。
她突然沒由來得覺得孤單了起來。
很快入了夏,許久不去行宮,今年不知誰無意提了一句,一來二去倒落到了沈煥的耳朵裡。沈煥便對鬱華道:“不如今年便啓程去行宮避暑吧。”
鬱華瞧了瞧沈煥,便答:“也好,皇上也該出宮換換空氣纔是。”
提到行宮,婉婕妤是行宮宮女出身,沈煥想着許久未去瞧她,便道:“把婉婕妤也帶上吧。”
“婉婕妤最近身子不太好,到時候能不能好轉倒未可知。”
“那便到時候再說吧。”
就越過了這話不提。吳婉華當年是多得寵的人,如今沈煥連提起她都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可見天家涼薄。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啓程,吳婉華依舊纏綿病榻,花月暘她們幾個亦是未能跟隨,倒是馮清凌,因爲順修公主深得皇上喜歡的關係,倒漸漸也能與樑才人平分秋色了。不過是小角色罷了。
鬱華不屑一顧。
前去行宮的路程行進的很慢,多年不出宮門,瞧着宮外的風景便有些恍然。雖然官道上的人被肅清,但是看着熟悉的街道,她還是對沈煥說:“許多年未出宮,倒覺得宮外一切如舊。”
“你之前常常上街嗎?”
沈煥問。
“世家女子,怎麼能有這個福氣。不過元宵節的時候女眷是可以出門的。那時候街上人擠人,也只能在酒樓找個臨街的雅座坐着看外頭的風景。聽見小販在下頭叫賣,就讓丫頭或者小廝下去買上來。但那樣也難得了。”
她微笑。
沈煥素來對她就很和氣,封后之後更是常常到泰坤宮同她說話。這樣也好,雖說不上轟轟烈烈,相濡以沫也很好。
好容易到了行宮,還記得那時候住碧波水邊,晚上的時候涼風習習,她懷着逸恆,對平靜的生活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期待。可那期待很快被打碎,那時候甘泉宮被封禁,自己還險些因人算計而命喪黃泉。後來好容易重得皇上的信任,甘泉宮着了火,幾乎九死一生。其中種種艱險不足爲外人道,還好都過去了。
小時候繼母帶着她去佛堂,坐在佛堂門口的師傅給她算命,只說一句,此女子命格貴不可言。她本就是侯門嫡女,早就貴不可言,便只是淡淡一笑便罷了。
這次自然不能再住之前的地方,重撥了熹微閣給她,與沈煥的乘風堂比鄰而居,以顯示帝后伉儷情深。可是眼睜睜看着皇上的乘風居十天有六七天就是空着,眼睜睜看着別的妃嬪一個個的往裡面跑,冷眼看着裡面脂粉妖嬈,果然當皇后,還是要有當皇后的氣度。
氣度便氣度吧。怎樣都好,身居高位,總要付出代價。
“皇后娘娘,柔昭容來了。”
正看着書,天氣熱也懶得動,房裡的冰堆的足,但逸恆那裡卻不能太涼了,小孩子身體弱,感染了風熱也是麻煩。
“傳吧。”
柔昭容穿的清涼。天水碧的襦衫,卻不是空空瘦的樣子,丰容有餘,鬱華暗道如果自己是個男人,怕是也會動心。
沈煥已經連着三天傳喚柔昭容侍寢了。
“今天倒不是很熱,便想出來走走。嬪妾在這兒見過皇后娘娘了。”
“昭容不必多禮。”
言語間極是矜貴。
柔昭容平時就是個姿勢身份的人,如今見了別人對着她拿腔拿調,心裡頗是不舒坦。但她仍然是笑吟吟地對鬱華說:“皇后娘娘好悠閒,嬪妾剛剛去瞧皇上,皇上也是在那兒磨墨看書,悠閒地不得了。”
言下之意倒是有些挑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