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凌正陪雲籮玩呢, 突然見人來說柔昭容傳喚,心裡雖然不情願,嘴上卻笑吟吟的說這點小事來勞煩姑姑親自來。
杜蘭與紫萼都是柔昭容從家裡帶來的丫頭, 平常在路桃面前很是得臉, 像她這種身份低微的妃嬪, 對這些寵妃身邊的奴才都是極恭敬的。
杜蘭到底是大家族裡教養出來的, 倒也不一得志便輕狂, 即使馮清凌如此,她也是老老實實地謹守本分,說一句主子這是折煞奴婢了。
馮清凌隨着杜蘭到了路桃那廂的暖閣裡頭, 路桃正倦倚在美人榻上看書,但上去心浮氣躁, 翻書頻率很快, 見馮清凌來了, 便隨手把書一扔,直接問:“你進宮時間長, 知不知道皇后有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地方。”
她見路桃問的這樣直接,也就不好藏着掖着,道:“嬪妾只知道皇后娘娘她曾與白昭媛有些過節,但多的就不知道了。”
“那算什麼。”
柔昭容頗是不以爲然的說。
“聽說你曾與她同住一宮?”
“是。”
“那你覺得她這人這麼樣?”
皇后嗎?她想了想。初入宮時當今的皇后瑾嬪,不是個什麼起眼的角色, 所以那時候她纔不怎麼瞧得上她。
“總與嬪妾想的不一樣就是了。”
“哦, 那你那是以爲她是個怎樣的人。”
路桃來了興致。
“就覺得是個默默的嬪妃, 沒什麼大不了的。”
馮清凌回憶道。
“那你住在甘泉宮的時候, 可有覺得皇后有些什麼不對的地方。就是說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好相與。”
“那倒沒有。”
馮清凌老老實實的回答。其實她也不明白皇上爲何獨獨看重現在這位皇后。給的封號都是昭惠。賢者以其昭昭, 使人昭昭;惠,仁也。昭惠, 寓意光明仁慈,倒與皇后外在的秉性很像,可是誰又曉得她的內裡。
“好了,你回去吧。”
路桃素來不喜歡馮清凌在她宮裡逗留。
“是。”
馮清凌老老實實告退,除了樑才人的事之外,柔昭容之後還讓她做過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但真真正正的要緊事卻從來不讓她參與,甚至不讓她曉得。
柔昭容其實從未當她是自己人,不過是希望她代替她髒了自己的手罷了。還好她沒甚所謂。
有什麼所謂,這宮裡有些東西是皇上不能給她的,她早曉得自己沒那個本事成爲專房專寵,自己雖然好看,卻沒有那種萬般撩人的風情。也許是因爲在她看來,那始終是低等人做的事,她堂堂馮家的嫡出小姐,實在做不錯那下賤的勾當。
“娘娘,壽康宮那邊來人傳喚娘娘過去呢。”
路桃手拿着一卷書,正發呆,卻聽見紫萼輕聲說道。
不知道太后娘娘讓她過去是爲着什麼。她心裡想着,嘴裡卻道:“快讓人備轎子,可別讓太后娘娘等久了。”
自打她被封了昭容之後去壽康宮的次數倒是少了,畢竟那時候總想着端肅懿皇后的事,便沒那麼多時間也沒那個心思到壽康宮去。現在想來當初自己還是有些急躁了。太后娘娘畢竟是皇上生母,在這宮裡的地位舉足輕重,如今端肅懿皇后已經去了,對於現在的皇后自己倒不必再向對之前那位那樣百般討好。自己如今也該專心侍奉太后纔是。這樣才顯得自己孝順懂事,皇上纔會喜歡。
雖是春日裡,天氣還是顯得有些冷。之前端肅懿皇后病逝,皇上大半年未踏足後宮,她卻一天不敢鬆懈對自己容顏的保養。如今皇上重新開始寵信她們這些妃嬪,她也憑藉着絕色的容貌與自幼與皇上相識的優勢重獲了皇上的喜愛。
可是不管皇上怎麼喜歡她,皇上還是封了別人爲後,一個哪裡都不如她的女人。她不甘心。
再去壽康宮的路上,她做的是那種四人擡的只有一個小座椅的那種小轎子,不但可以看盡這宮裡風光,還能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些不如她的嬪妃給她請安行禮。
她自然笑靨如花的說起來,神色極是和善。宮中人都說她和善好相處,她非常得意,心裡卻罵她們蠢。
到了壽康宮,太后住處常年焚着檀香,初聞覺得那香味有些過濃了,多少也讓人覺得那氣味有些古老,但聞久了卻讓人覺得又寧靜、又安心。
可是她不喜歡這種靜默,她風華正茂,不如太后垂垂老矣。自然了,如果她能走到太后的高度,她也能在年老之後,如太后一樣從容。
“兒臣見過母后。自打開了春,身子總是好一陣壞一陣的,來壽康宮的次數倒不如之前多了,還請母后不要見怪纔好。”
她微笑着說。她笑容甜美,又自帶着一股嬌憨的小女兒姿態,很是讓人覺得親近。
“你這孩子,明明就是懶,偏偏把話說的這樣漂亮,讓哀家不忍苛責。”
“那也是太后喜歡兒臣,心疼兒臣。”
“呵呵。”
有嬤嬤奉了茶上來,她轉手卻把茶杯遞到太后面前,道:“母后先喝一口吧。母后想必是念了半天經文,肯定口渴。”
“你呀,還是這麼貼心。”
太后笑着接了她手裡的茶杯,笑道。
她瞧着太后,揣度着太后叫她來是要囑咐些什麼。但她雖就在太后身邊伺候,卻依舊猜不透她的心思。太后畢竟是太后。
“最近天天在宮裡做什麼呢?”
太后先開口道。
“不過是無聊了看看書,逗逗鳥,太醫說我身子弱,讓仔細保養着,現在還天天喝着藥呢。”
“宮裡這些太醫就是這樣,明明都是康健的人,非說你這個虛那個弱的。真是。”
“太后娘娘的氣色還是這麼好。”
“哪有你們年輕人氣色好。對了,你來哀家這裡許久,倒少見朝陽公主,朝陽大了,哀家也老了。哀家前幾天讓人給朝陽合了八子,哀家記得,你是七月裡生的?”
太后冷不防地問了這句,她怔了怔,道:“正是,虧得母后還記得。可見母后是真心疼兒臣呢。”
“那年你年紀小,卻在宮裡過了個生日。那時候宮裡的人還是那麼少,就你一個小小女孩兒,給哀家帶來多少快活。”
“那是母后不計較兒臣頑劣罷了。”
她微笑,心裡卻有了新的計較。
朝陽公主她倒是見過,很靜默漂亮的一個女孩兒,不愛說話,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你的時候,總讓你覺得有愧,可她是女人,女人總是不喜歡同類,不喜歡太漂亮的女孩兒,也不喜歡過度靜默和有着漆黑眼睛的女孩兒,那眼睛總讓人覺得充滿慾望。
“你才入宮,還沒有孩子。哀家想把朝陽過繼給你,你覺得如何。”
語氣裡沒多少商量的成分,倒帶着許多不容置疑。
“朝陽公主將滿十歲,虛歲十一,與兒臣倒不太像母女,要是公主再長几年,倒是可以做姊妹了。”
她模棱兩可的回答。
“哀家曾經倒是很中意曾經的瑾妃,如今的皇后。只是她現在要撫養三皇子,又是六宮之主,怕是抽不開身。”
說着便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她的腦子轉的飛快。憑空多一個女兒倒也不是不可以,雖然不如皇子那樣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重,但好歹是皇嗣。可這位朝陽公主卻又有些不一樣,皇上似乎不太喜歡她,生母又早逝,很是有些爹不疼娘不愛的嫌疑。
“哀家也知道你還年輕。覺得養個這麼大的孩子不合適。可是哀家也老了,這幾年身子大不如前,怕是等不到朝陽出嫁的時候。”
“母后這就是說笑話了,母后身子康健着呢,怎麼就說老呢。”
她雖笑着,思維卻一點不敢放鬆。太后卻搖頭,道:“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朝陽需要一個身份高貴的養母,這樣以後才能嫁的好。你知道這孩子性子有些靜默,怕是不太得她父皇喜歡,可偏是這樣,就偏要一個得皇上喜歡的人做她的養母,這樣她以後纔能有一門好寢室。她小小年紀就在我膝下養着,哀家有時候看見她也覺得不忍。何況哀家與皇上商量,皇上也覺得你性子開朗,撫養朝陽倒是很合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要再是推辭,就顯得有些不敬了。
“那臣妾可要謝母后給臣妾一個這麼漂亮文靜的女孩兒。其實若在宮中沒個孩子,日子倒也挺難過的。”
她見風使舵地說。總不能讓太后覺得她不情不願,那她真的就是太蠢了。
不過一個女孩兒而已,皇上喜歡她最好,就算不喜歡,總歸還有太后呢。
“那就這麼說定了,過兩天哀家就讓朝陽搬過去。其實如果不是哀家這幾年什麼實在不好,也不會想着給她再找個養母。”
太后的語氣倒顯得有些如釋重負。
其實太后的身子確實大不如前了。起初她本想着將朝陽過繼給如今的皇后,可是顧慮着她膝下有所出,何況她的性子也不是那麼活潑;朝陽這孩子,還是需要一個性子爽利的養母纔好。而且她的樣子,也不是那麼願意,畢竟她入宮早,對賢妃的事應該有所耳聞。
“兒臣願意撫養朝陽,一則是覺得母后現在應該是享清福的年紀而不應該太過操勞,二則便是因爲兒臣也很喜歡朝陽這個孩子。可能是兒臣的性子太活潑了,平時倒更喜歡靜默的女子。朝陽這孩子就很好。只是她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願不願意認兒臣做母妃。”
“她性子好着呢,知禮懂事。但也因爲太文靜了,文靜的總讓人記不得。到時候你可得好好教教她纔好。”
太后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