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是誰哄她大晚上出去瞎晃悠的?”
賢妃氣的紅了眼,隨手便將一個孔雀藍的馬蹄杯擲了出去,底下跪着的一個丫頭被那杯子的碎片割了手,又不敢吭聲,血流到地上,又豔又晃眼。賢妃身邊最得臉的姑姑上前勸道:“娘娘,現在可不是生氣的時候,轎子奴婢已經吩咐人備好了,娘娘去看周婕妤要緊。”
“少不得是要走一趟的,告訴了太后沒有?”
“已經差人過去傳話了。”
賢妃聽了點點頭,一副憊懶的樣子。千防萬防,還是被那個賤人給算計了!也罷,反正自己如今這個樣子,怕是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是蔓兒……想到自己唯一的骨肉,賢妃重又燃起了鬥志,不能讓蔓兒落得沒了母妃看顧的地步!
“傳本宮的話,周婕妤這胎要是保不住,本宮要他們全部給皇嗣陪葬。”
話音才落,外頭就有人慌慌張張的進來回話。“娘娘,周婕妤的胎沒保住。”
“無用,一幫沒用的蠢貨!”
翌日一早落雪正給鬱華梳頭,卻見着擺完早膳的長秋進來一副鬱郁樣子,鬱華便問:“這是怎麼了?”
“御膳房的奴才好大的架子,方纔送來的早膳少了一碟糕點,奴婢便隨口問了問,誰知那奴才竟然出言不遜。奴婢自己受氣也就忍了,可是他們憑什麼對咱們小主不恭不敬的,奴婢是替小主生氣。”
“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長秋見鬱華這般模樣,不由補了一句道:“小主也該立立威風,別讓那些小人看扁了去。”
鬱華不願與她夾纏,只是淡淡地說:“知道了。”
外頭忠勤進來回話:“小主,打聽過了,周婕妤昨兒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賢妃娘娘的意思似乎是暫時不打算聲張。”
“難怪賢妃娘娘免了咱們這幾日的請安。”娥眉嘀咕。
“你先下去吧。”
“是。”
落雪梳好了髮髻,綠水見長秋還呆呆地杵在那裡,不由道:“還不準備着伺候小主用膳。”
周婕妤小產的第二天太后就把蕭美人接去了自己宮裡,賢妃免了後宮中一應妃嬪的請安,聖駕回鸞日期已定,比之前打算的足足早了半個月。
回宮后皇後雷厲風行,以照顧不周的理由罰了賢妃一年的俸銀。周婕妤的事就這樣被一筆帶過,但後宮裡卻流言不斷,有說是賢妃害怕周婕妤生下皇子危及自己的地位,也有人說是有人爲了陷害賢妃拉了周婕妤做替死鬼,也有人說是那周婕妤倒黴自己摔了,與人無關。
趙良人因在行宮的時候得罪了皇帝,一直被幽閉,回來沒幾日就歿了。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鬱華正跟白昭媛說閒話,白昭媛玩佛珠的手頓了一頓,但轉瞬就很平靜地說:“知道了,去請皇后過來。”
她看着還在發愣的鬱華一眼,道:“妹妹先回去吧。”
鬱華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忙起來福了一福,“妹妹並非有意冒犯昭媛。”
“算不上冒犯,才進宮就讓你看見這種事,怨不得你害怕。”
“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交代你宮裡的人,今兒最好別瞎走動。”
“是。”
看着鬱華漸漸遠去的背影,白昭媛身邊的陳嬤嬤不由朝白昭媛耳語:“這鬱才人膽子忒小。”
“才進宮的人,手還是乾淨的,心也是乾淨的,自然受不得這些腌臢。”
陳嬤嬤心疼地看了白昭媛一眼,說:“娘娘也是不得已。”
白昭媛微笑,自然是不得已,要不是那丫頭看着了不該看的東西,她何苦要她的性命。
因夏日快到了尾聲,皇后恢復了以往的規矩,鬱華每日早早便要起來去給皇后請安。那日從皇帝的乾坤宮侍寢後去給皇后請安,只見皇后身邊坐着一個陌生女子,容色姣好,只是神態怯怯的,不是很大方的樣子。
見妃嬪陸續來了,皇后開口說:“這是皇上的新寵吳仕女,打在承平行宮的時候就看上了,不過一直沒有聲張,昨個兒回稟了太后才把人接過來,日後你們姐妹間要和睦相處,切不可生什麼事端。”皇后說這話的時候似有若無地看向賢妃,賢妃只做不覺。
“好標緻的丫頭,不過比起鬱才人身邊那個什麼晚棠還是差了一點。”蘇嬪幽幽地說道。
“鬱姐姐身邊的那個宮女長得是好看,臣妾每次一見着她就覺得自己呀是貌若無鹽呢。”陳筠半是認真半是打趣,李美人聽了便笑罵她,“若你都成無鹽了,像我這樣的可不就成了夜叉。”說罷一屋子人都笑了。
“妹妹那個丫頭,沒有吳八子的福氣,更沒有各位姐妹的氣度,不過一個丫鬟罷了。”
“一個丫鬟都這麼打眼,鬱才人該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吧。榮昭儀涼涼地看她一眼,聲音慢條斯理,就是帶着股敵意。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看這個小小才人不順眼。
“昭儀這話臣妾就不懂了,人是內務府挑好了送過來的,我不過用一用,沒的說長得好了就攆人的道理。不過是一個丫鬟,我能對她動什麼心思。”
“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才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一人少說一句。”
皇后面色一沉,鬱華與榮昭儀頓時斂聲不言。
“不過一個丫頭也值得你們爭執。”
“臣妾知罪。”
“妹妹知道錯了。”
此時嬪妃們也都噤了聲,皇后掃了她們一眼,就道:“你們也謹記,這宮裡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是皇上的。宮女們做錯了事,該打該罰,這是規矩,但你們若是因爲宮女貌美而生了別的念頭,本宮可是斷斷容不得。”
這別的念頭,也可以說是防範着宮女們得到皇帝的垂簾,又可以說鼓動着宮女們贏得皇上的青睞;瞬間鬱華便對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起來敬畏防範的念頭。
“是。”
“本宮看你們也乏了,就先退下吧,賢妃你留下。”
榮昭儀與鬱華擦肩而過的時候極其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鬱華一回閒華閣便又去補了補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長秋幾個伺候她洗漱,又擺了午膳上來,因是桂花飄香的時節,御膳房裡也做了應季的桂花糕,吃起來香糯爽口,倒讓鬱華想起原來在家中的光景。
那時候除了桂花糕,還能喝到平時不可能喝到的桂花釀。她的手帕交裡面蘇沐蓉和她最要好,英國公家的嫡出女兒,卻難得的不驕矜。那時兩個人讀古詩,還說日後也要如那有情人一樣歲歲常相見。
昭和十九年的十一月初五是個極好的日子,多年不育的皇后終於有孕,同日白昭媛和鬱華相繼傳來喜事。一日之間三人有孕,其中一位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帝欣喜,大封六宮。
然而那一日皇帝卻去了許久未踏足的長樂宮。
那一日,太后將抄了許久的佛經放於案前,卻道:“佛說人有八苦,哀家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看不透,何況皇帝。”
那一日,鬱華的手帕交蘇沐蓉嫁給威遠侯府的嫡長子李舜雲,鬱華從宮外送了賀禮過去,想到往事與如今,忽有滄海桑田之感。
那一日,皇后喝完安胎藥,聽聞皇帝去了長樂宮,剛剛喝的藥全部吐了出來,卻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
翌日一早冊封的旨意就下來了,鬱華被冊爲瑾嬪,陳筠晉爲美人,吳仕女爲良人,蕭美人爲婕妤,其餘幾個身居高位的妃子昭儀們雖未進封,卻都賜了不等的金銀財帛,整個後宮波瀾暗涌之下真真做到了幾家歡喜幾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