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生前千重恨,身後幾人言。
當日般般苦,何曾事事全?
急水萍無跡,大風塵蔽天。
百年都是夢,斯世枉流連。
——擬作小詩《歸休》
當時牛德邀約,公孫甫答應,於是二人果然都出了靜室,進入閒去中院明堂坐定。
牛德森然開口:“公孫師侄,你不要總是門縫裡看人,把人給瞧扁嘍!
你目前修爲如何?你既然能察覺到我已醒來,想必你也快要突破了。不過有一點,我做師叔的提醒你,禍從口出,從來強梁皆自毖啊!”
公孫甫嘿嘿一笑:“師叔,多謝你提醒啊。不過,我當年不曾修煉之前,曾經在那紅塵故鄉之中,見過一件異事,不知師叔可有興趣聽聽?”
牛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好!有故事可聽,我爲什麼不聽?”
公孫甫也是冷笑兩聲,講起了曾經見到的異事:
有那麼一回,六歲的公孫甫正在村頭,看到一個礦奴,揹着一筐的靈石從村外往本村來,分明是來向公孫家族繳納靈石的。
眼看着那礦奴快要進村了,突然馬蹄聲響,一個衣冠楚楚之人,催動胯下銀角馬到了那礦奴身後。
馬上之人,相貌堂堂,一臉謙和,所謂公子人如玉,說的正是這樣的人。此人胯下之馬,骨聲如銅,駿足千里,正是一匹良駒。
這一人一騎,惹得那礦奴閃在路邊,回頭觀望,一臉羨慕。
馬上之人到了那礦奴身邊,就要伸手就來摘那礦奴所背的一筐靈石,並且嘴裡說道:
“這位老人家,近來路上不太平,你可要小心防盜喲!”
礦奴道:“誰說的?”
那人道:“哎喲,您還不知道呀!強盜都是這樣搶你的靈石的!”
那礦奴迷惑不解:“我揹着這筐靈石在我自己的背上,他怎麼好搶了去?”
馬上之人早已伸手,剪斷筐帶,將一筐靈石取過,放在馬背之上,向那礦奴道:“老人家,你看明白了嗎?”
那礦奴搖頭道:“沒看明白。”
馬上之人笑道:“就是這樣搶的呀,你看——”
說到這裡,那馬上人一催胯下馬,喝一聲曰“駕——!”那銀角馬撒開四蹄,沿着大路跑了下去,不一時,影跡皆無,馬上人的聲音猶自餘響:“老人家,就是這樣搶滴——!”
講到這裡,公孫甫閉口不語。牛德呵呵笑道:“接着往下講啊!”
公孫甫道:“沒了,講完了。”
牛德陰冷地笑道:“就這麼講完了?也沒什麼奇異的吧,怎麼能叫異事?”
公孫甫冷笑道:“在我看來就是異事,那時候的我,哪裡見過這種手段強搶的賊人哪?”
恰恰此時,有人進了閒雲中院明堂,他是人未到,聲先至:“這個故事啊,分明就是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公孫甫聞其聲,卻是頭也不擡地道:“你能聽明白就好!”
那人早已落座,望着公孫甫,嘿嘿冷笑。冷笑聲裡,又一人進入明堂,嘴裡還在大聲嚷着:“我倒是沒聽明白,你再講一遍給我聽聽!”
原來先進來的那人是州長永,後面嚷着說沒聽明白的卻是史震。州長永是直說聽明白了,史震嘴上說沒聽明白,其實也是聽明白了的,他只所以要公孫甫再講,怕的是牛德沒聽明白,爲的是臊住牛德和公孫甫。
其實牛德並不比史震笨,哪裡會聽不出公孫甫的話外音?
此時子虛仙劍派五大高手,四人在座,只差一個牛璧君。牛璧君早已是停止了閉關靜修,此刻他正在心裡衡量着,到底自己是去不去明堂裡呢?
去了,只怕言高語低之間,今天就要跟公孫甫攤牌動手,可是,牛璧君卻覺得現在還不是動手攤牌的最佳時機。
正當靜室裡牛璧君不知所措,猶豫不決之際,明堂裡四個人話不投機之時,公孫甫突然聽到了那強敵的聲音在自己的心底響起:
“公孫小兒!你該把我的玉劍還給我了!”
公孫甫當場就變了臉色,震怖之情,溢於言表!
牛德、州長永和史震三個,看得清楚,心頭都是吃驚:怎麼回事?這才一瞬間吧,公孫老瘋狗的臉上竟被嚇出了這種表情,誰能讓他如此震怖?
當時他三個自然都想到了一個人!莫非是那個傢伙?
突然間,公孫甫也不理睬牛德、州長永和史震,身形彈射而起,躥出明堂,隨即腳踏子虛仙劍,轉眼間去得遠了!
牛德、州長永和史震見了,也都第一時間御劍而起,跟蹤而出。
不想他三個才追趕上來,卻見公孫甫又掉頭回來了!
牛德、州長永和史震正不知公孫甫這是搞什麼明堂,卻見公孫甫一臉陰雲地說道:
“三位師叔如此急慌火忙地跟在我屁股後面是想做什麼?半年之後的今天,我將在省身崖上,跟四位師叔切磋!
現在呢,請你們還是離開閒雲中院,各回各的上院去吧!”
牛德、州長永和史震聽了,都是心頭一震:哎喲,這公孫老瘋狗是失心瘋了?他這不是分明要以一人之力挑戰我們四個嘛!竟然主動找我們決戰?行,成全你!
牛德向公孫甫道:“公孫師侄願意切磋,我倒也是巴不求得,師侄,你主動挑戰,看來進步很大,可喜可賀呀!”
州長永和史震都道:“切磋也應當切磋,只是我們現在爲什麼要離開閒雲中院?我們可是當初說好了,聚在一起修煉,共同對付那沒見過面的強敵的嘛!”
嘴裡這樣說,其實心裡未必這樣想。爲何?因爲這五大高手都是心知肚明,對方跟自己一樣,都差臨門一腳,就可以跨進靈道境界了!
何謂臨門一腳?就是修煉到真道九階大圓滿之日,便要渡靈道天劫了。
大家的修爲進境一樣,只怕渡劫的時間也都差不多,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想渡劫時被別人破壞,從而渡劫失敗,化爲劫灰!
離開閒雲中院,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已經是勢所必然。
州長永和史震雖然都嘴裡說不要離開閒雲中院,但是他們的臉上表情卻都表達了要離開的意思。
恰恰此時,牛璧君也趕出了淨室,湊上前來道:“我覺得倒是各回各的上院比較好!”
牛璧君這麼說,既是自己需要離開,也是跟牛德的風。牛德雖然恨不得當場動手滅了公孫甫,但是輕重緩急他還是拎得很清楚的,此時就說道:“公孫師侄要切磋,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不宜。”
州長永就接過話來順勢說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各回各的上院吧。”
於是他四位大佬離開了閒雲中院。公孫甫則是立即派人去下院叫穆安生來。穆安生到了之後,公孫甫道:
“安生,交個任務給你,半年之內,務必要找個合適的藉口,把景陽生、李鳳生趕回家去,包括趙立前;至於張阿生,由我來安排他離開子虛仙劍派吧。至於你呢,你自己想辦法離開子虛山!”
“師父,爲何今天又重提此事?”
公孫甫爲何重提此事?包括他跟牛德、放長永等四位大佬約定省身崖上切磋,都自有他必不得已的原因,只是,他是不會跟穆安生說的。
他跟穆安說的卻是:“爲師我自有道理,你也不必多問。如今我已確定,那強敵,不是爲師我所能應付得了的,你們沒有必要留下來做無謂的犧牲。
還有,先前我跟你說過,海蜃城史家已經打聽到了阿生的家庭詳細所在,正在設計害他,他早點回去也好應對。”
穆安生道:“師父,我聽老冬瓜說,那強敵應該是個鬼修,也沒那麼可怕……”
穆安生差點兒把師父家族是掌門人和三位長老滅掉的事情都說出來了,但是這裡邊的一些說法,跟公孫甫說的可是頗不相同啊,而且——
穆安生有些凌亂:到底誰說的更可信呢?
原來隨着瞭解了更多的秘辛,穆安生的心裡,朦朧地覺得師父,乃至開山祖師爺的形象好像是不那麼高大了,然而他卻有意識地在心底壓制這種想法。
在公孫甫的直覺裡,當然應該相信師父,可是,師父親口承認他滅了海蜃城州家全族,這也是大出自己的意料,師父的手段跟那四位大佬的手段都怪狠喲。哎呀!師父畢竟是師父,哪能懷疑師父的爲人哪?
穆安生都想抽自己的嘴巴子了。
穆安生心裡有許多話想說,然而公孫甫卻一臉陰鬱地道:“安生,記住爲師我的話,抓緊離山,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後再回來。
還有,將來如果有機會,你別忘了爲師我希望你來做子虛仙劍派的掌門!爲師我是決意要跟他們拼個同歸於盡的了!”
穆安生大驚:“師父,您千萬別這樣,我們都需要您,沒有您的教誨,我們可怎麼辦呢?”
公孫甫道:“好了,安生,你回去吧。”
穆安生還不想回去,還想說什麼,然而公孫甫一拍桌案,斥道;“爲師我的話,你竟然不聽了嗎?”
穆安生聽了,也就唯唯而退。
不說穆安生回到下院之後怎麼想怎麼做,卻說第二天,閒雲中院裡,景陽生和李鳳生纔剛剛起身打掃衛生,有元虎來到。
景陽生和李鳳生打心眼裡是不歡迎元虎的,但是,卻不得不表示歡迎,畢竟從明面上講,人家是倚雲峰的嫡傳弟子,而自己則是灑掃童子。
景陽生和李鳳生表示歡迎之餘,就問元虎此來何意。
元虎呢,他其實是來打聽公孫甫的消息的。然而元虎並不直奔主題 ,而是顧左右而言他:“二位早!不知中院的張師弟在不在?”
景陽生和李鳳生聽了,想起當日張阿生被打暈之事,不免語氣不好,話裡有點兒酸味:
“啊呀,元師兄找張師兄有什麼事兒嗎?張師兄可不是元師兄的對手啊!”
元虎聽了,故意裝作聽不出來,反而哈哈大笑道:“二位師兄高擡我元某人了!
我那個只能叫形式上的勝利,真正的勝利者還是張師弟,自前年那次比賽之後,本派弟子都認爲張師弟潛力大,天賦高,假以時日,必將是我們這些人中的佼佼者,同代弟子第一人哩,難道兩位師兄沒聽說?”
景陽生和李鳳生聽了,心底下都暗想:你可總算是說了一回實話。李鳳生望着景陽生,說道:“景師兄,你陪元師兄說說話吧,我去那邊打掃。”
景陽生點點頭,這才轉臉對元虎說道:“元師兄是爲着啥事兒,一大早跑來找張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