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拉勾已諾曾經,笑盈盈;
樹下門前牽手信鍾情。
當年事,從頭憶,記分明。
流水浮雲人去似漂萍。
——小詞擬作《烏夜啼》。
那一幕幕的流年過往,竟在這危急時刻,如光似電,在張阿生的心頭閃過!
記憶是杯子,倒水的聲音,總在寂寞裡響。山茶枝上,那最初的誓言,永沉心底的,是新芽被摘的痛感;焙乾卻又被浸泡——
“嗯,阿霞,要是我入山修煉,將來不能有什麼成就,那你怎麼待我?還要做我的妻子嗎?”
“阿生哥,我不許你說這樣的不吉利的話!你這麼聰明,這麼優秀,怎麼會不能有所成就呢?我相信你一定能夠修仙有成,會帶上我脫離這凡塵苦海的。”
“阿霞,我是說,萬一我真的修仙無成,不能成爲真道修士,只能灰頭土臉地回來,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做個受人剝削給人壓榨的礦奴;就算是混好了,頂多也只像阿爸他們一樣,做個自由礦奴罷了……”
“阿生哥,真道修士都能呼風喚雨,變神化鬼的,厲害得不得了,怎麼可能還是低賤的礦奴呢?”
“阿霞,你不知道,我聽師父說,在子虛仙劍派裡,就算是修煉到了真道境界,要是不能通過宗門考覈的話,也還是脫不了真道仙國的礦奴戶籍的,頂多也就是個自由礦奴罷了……”
張阿生如是說,阿霞並不如是想。
阿霞比張阿生似乎更現實也更清楚,在真道仙國,能做個自由礦奴,也比普通礦奴好上百千萬倍啊!畢竟自由礦奴有資格也有機會能升任仙國各地靈石礦的副礦管,而礦奴,那幾乎是一輩子呆在礦洞裡永無出頭之日!
何況自由礦奴,是有資格可擁有私家靈石礦的呢?雖然真道仙國明文規定,自由礦奴私家擁有的靈石礦不得超過十畝山地,但總比沒有自由的礦奴們強多了!
阿霞的心裡,退一萬步地想,阿生哥這麼聰明能幹,肯定能修成真道修士!就算是子虛劍派的宗門考覈很嚴格,就算是脫不了礦奴戶籍,做個自由礦奴總也比普通礦奴強!有情郎優秀如此,夫復何求?
少女的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希望,這希望都寄託在阿生哥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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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幽幽地說道:“阿生哥,我相信你!就算是你只能取得自由礦奴的身份,我也願意……”
少女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害羞。
“唉,自由礦奴的身份,哪裡是我追求的目標?畢竟那也只能是一輩子辛辛苦苦地,守着自家的一個小靈石礦,挖啊挖的,挖個十年八年,弄到手的靈石,只夠延續得年把半年壽命的;
再挖個百兒八十年的,就該埋進土裡送去鬼界了,一輩子也不會再有出息。那樣的話,你真的還願意嫁給我嗎?”
一雙少年人擁抱在一起。
“霞妹,你的胳膊怎麼……”
阿霞面飛紅雲,右手略略推了推張阿生,將嬌弱的身子一閃,轉了個跟阿生面對面,語氣激動:“阿生哥,你要相信我,我願意的——阿生哥,你看這是什麼?”
說到這裡,阿霞從衣底裡取出一個長條狀包裹:“猜猜看,阿生哥,你能猜到這裡是什麼麼嗎?”
“剛纔你胳膊好像不能彎曲,我正驚訝擔心呢,原來你是藏了這麼一個包裹——霞妹,這包裹裡是什麼——好妹子,你告訴我吧;這可不好猜。”
張阿生作出一臉的猜測不出來的爲難的表情,乞求似地看着阿霞。
阿霞聽了這個話,看着張阿生這個表情,立即就把爲難阿生哥的心思收了起來,乖乖地主動打開包裹外面的油布,嘴裡說道:
“阿生哥,你看!”
黃油布一層一層地打開,露出了包裹裡的廬山真容:
一柄劍!
劍鞘頂端,鑲嵌着豆瓣模樣的金包邊兒,金色鑲邊兒的裡面,都是刻印着雲形花紋。劍鞘連着劍柄,總長約二尺八寸,劍柄用紅色的龍涎絲布纏裹着十分亮眼,那紅色的龍涎絲布,還留有數綹布絲條兒垂下來,早已編成了劍穗子。
張阿生興奮而又幸福地抓起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但見劍鞘一面寫有兩個古字:“秋水”;另一面,則是數個古拙小字,寫道是:
“秋水爲神玉爲骨,鋒芒如霜耀紅霞。”
竟然是鼎鼎有名的秋水劍!
秋水劍,那可是真道仙國一等一的好劍,仙國神京珍劍坊產出的名劍,成名真道修士們喜愛的仙家道器啊!
一柄上品秋水劍,沒有兩三千個靈晶幣那是拿不到手的吧?
張阿生驚呆了,這也太貴重了吧!
“啊?!阿霞,哪裡來的?這是你們家祖傳的那柄寶劍嗎?”
“阿生哥,我們家祖傳的那把劍,只會傳給我哥,怎麼着都不會傳到我的手裡。”
“那你哪裡來的這好東西?”
“阿生哥,這把秋水劍,是我請託在仙京做生意的大表哥特地買來的。你就要上山學藝了,這把劍,你帶上,做個念想,就像我隨時隨地都跟……”
“阿霞,這劍很值錢的,你哪裡來的錢?我可是沒有什麼送給你的呀!”
“阿生哥,是我這些年來自己存的零花錢呀。自從那年阿爸說了,我長大後做你的妻子,我就開始攢自己的零花錢了——
我想着,阿生哥,你長大了去修仙,修仙有成,我再嫁給你,從此我們就脫離這凡人的生活,去那傳說中的神族仙鄉去,那該多好啊!”
老者記得,張阿生打斷了阿霞的話:“阿霞,你竟然攢得了這麼多錢?”
“阿生哥,我爲你,攢了六年零五個月外加一十八天的錢,當然也還不夠。但是我有大表哥幫忙呀,他在神京做生意,表哥說,他幫襯了我近千個靈晶幣呢!”
“你大表哥可真是個好人!”
“阿生哥,大表哥說了,我們家的親戚裡面,能出個真道修士,那麼沾親帶故的都能沾點兒光;何況你這麼優秀呢!……”
“你表哥真是擡舉我了……”
“阿生哥,我覺得表哥說得對。你將來一定能成爲真道修士,一定能讓我們都沾光的,對不對!?”
阿霞打斷張阿生的話,幽幽地接着說道:“那年他來我們家做客時,我就說:‘表哥,希望你幫我買一把劍。’
表哥就問我:‘阿霞,你是一個女孩子,又不練武修仙,要寶劍做什麼?’我就跟表哥說:‘表哥,我朋友阿生是個修煉天才,他快要上山修煉去了,我想買一把劍送他作個紀念。’
表哥聽了就大笑起來:‘我聽姑父說過你的事情了。張阿生是吧?他既然很優秀,我當然得幫你嘍,誰叫我是做表哥的呢。’
我當時反而聽得迷糊了:‘表哥,你是說做表哥就一定得幫我嗎?’表哥哈哈大笑,說的是一人修煉,全家沾光,這個忙,一定要幫。阿生哥,我們都巴望着你好,你可得努力呀。”
“唉,阿霞……”老者記得,那時聽了這個話,張阿生是感動極了:“阿霞,不管將來怎麼樣,不管我在修仙的道路上能走多遠,我一旦修仙有成,跨進真道境界,就回來娶你!我發誓!”
阿霞的身子靠了上來,擡手捂住了阿生哥的嘴:
“阿生哥,我不許你發誓,我怕你被誓言反噬!”
張阿生擡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窩兒:“阿霞,你摸摸,我這心口窩兒是熱的還是涼的?”
少女的手果然伸了過來,輕撫——當然是熱的。
“阿霞,秋水劍很貴的,你怎麼會想起來要給我買這麼貴重的劍呢?”
“阿生哥,我想着,你要修仙,這一去,得怪好幾年才能回來,我拿什麼送給你,才能讓你記着我,就像我整天跟在你身邊一樣呢?
我想來想去,老早就想好了,要送你一把劍——秋水劍是貴了點兒,但是我可以多攢幾年錢嘛;阿生哥,我等你回來……”
這一雙不知道秋水劍具體價位的少年情侶,估算着這柄劍值多少靈晶幣。
“阿霞,你交付了多少靈晶幣給你大表哥?”
“阿生哥,你看看我的手,這兒,這些,都是挖礦磨出來的。我一共攢了二百一十二個靈晶幣,全都交給表哥了。”阿霞說着,臉上綻放着幸福而又自豪的光芒。
阿生捉起阿霞的手,只見阿霞的手掌,白嫩的皮膚,長着些不相稱的老繭!
“嗯,阿霞,不論我將來樣,也不論你將來怎樣,我都要回來娶你做妻子!大表哥的情分,我記住了,將來我成爲真道修士了,我們一定加倍回報大表哥!”
“嗯,阿生哥,我等你……”
“好妹妹,這是我給你買的紅手絹,雖然不值錢的……”
“阿生哥,不要這麼說,我要的是你的心。”
“嗯,好妹妹,我一定會回來的!”
“阿生哥,明早你就要出門上山去了,我送你!”
“嗯,”張阿生應聲道。
黃昏後,柳梢頭,一輪月,七分秋。秋蟲唧唧。月到中天。
驪歌唱起,執手相看淚眼。
張阿生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回頭望一眼。
遠遠地,伊人揮手,手上一方紅手絹。
紅手絹在風裡舞動。
天上是因風流淌的雲。
風吹過烏家山。
烏家山漸漸地在回望裡只剩下了輪廓。
烏家山的輪廓,漸漸地在回望的視線裡低了下去矮了下去,最後終究成爲一抹遠方的地平線。
風。
一柄仙劍破空而飛,上面站着兩個人。師父站在前頭,張阿生跟在師父後面:
“阿生,站我後面,不要被逆風噎着,掉下去了可不是好玩兒的!”
張阿生聽話地站在師父身後,風裡飄蕩的帶着三分稚嫩的聲音:
——我要!我一定要努力修煉!我要成爲真道修士,再回來娶你!
老者記得,師父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傻小子,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幹嗎這樣小兒女情態?要是爲着媳婦兒影響了修煉,你就不要做我的徒弟了!”
“師父,阿霞是我的未婚妻。”
“哈哈哈哈!”師父笑了:“傻小子,未婚妻?未婚就不能叫做妻!”
老者記得,那時節,少年張阿生聽不明白這是師父在打趣自己,當時可是急了眼兒要向師父解釋:“師父!……”
“哎——!”師父笑着應道:“乖徒弟,再叫一聲!”
張阿生撅起了嘴。
師父哈哈一笑,暗暗加力,御劍飛行的速度可就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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