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水和慕炙一兩眸相撞,後者只在一瞬間眼前閃過驚豔之色後便恢復恭敬之態,頭微低下,而前者卻久久無法平靜,眼睛整整睜了半分鐘。她並不是沒見過俊美的男子,清皇本就是個集英氣與俊秀爲一體的男子,再者那個“他”雖因長年生病而面色蒼白,卻也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可眼前的人英氣、俊秀、脫俗一樣不落下,卻又不是那麼簡單。有着精緻至無可挑剔的五官,偏生多了雙冷冰冰的黑眸,然而這樣的眼神不會讓人覺得迷茫,反而像是蓄聚海一般深遠的智慧與精光。
沈弱水回過神之後,只覺兩頰發燙,自己竟如此不自持,看一個男子發了呆。於是她遮掩般地捋了捋碎髮,然後正聲道:“不必多禮。”語罷,她緩步走向靈柩。在離靈柩幾步的距離時提裙跪下,揚聲道:“臣妾惶恐,未見天顏便與君離別。蒙皇厚愛,賜予後位,定盡忠盡責,不負聖恩,望皇一路走好。”說罷,朝靈柩扣了三下。殿中之人也紛紛跪拜。慕清一也在沈弱水進殿時尾隨進殿跪在了前排。
月皇的靈柩於第二日破曉遷往皇陵。按習俗衆人須悼念到破曉方可離去,所以沈弱水便只能一直跪下去。只可憐了她的肚子,在馬車上搖晃得她吃不下糧食,一到宮中,還來不及吃什麼就到了正殿,如今又要不吃不喝跪半天。只怕到了明天就該成史上唯一一個因飢餓而暈倒的皇后了。可這些也只敢在心裡想想,誰也不會從她平靜的面容下捉摸到這些。
這些大臣皇親們心裡是爲這年幼的皇后惋惜的。不過及笄年華,又是閉月羞花之色,卻從此要爲一遲暮老人守寡,一生都要被鎖在深宮之中。又見沈弱水挺直背,臉上無一絲陰鬱之色,不禁油然而生欽佩之心。
夜幕慢慢降臨,星星從黑紗後探出頭,張揚着自己的光輝。偌大的正殿中,只有火花暈黃的光芒閃爍着。沈弱水靜靜地燒着冥紙,內心卻是無比煎熬,雙腿已跪了整整一個下午,沒有變過姿勢,麻木到好似已經不是自己的腿一般。她趁着光線昏暗,偷偷轉眸看了眼跪在一旁的“未來皇帝”不禁詫異,他跪的時間比自己還要長,可看他的樣子,仍然清風朗月,無一絲忍耐之色,難道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再暗暗用餘光瞥了眼身後跪着的衆人,除了慕清一外的皇親們雖跪的時間比沈弱水長,但比之慕炙一要短上許多。只見他們雖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但也不免挪動,暗揉雙腿。如此看來,這並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而是人類和非人類的區別!想到此,她暗暗抽動了下嘴角。而此刻的她並未注意到身旁的人兒瞥向她時閃過的異樣。
“來人。”就在沈弱水決定聽天由命時,身旁的人兒下了令,聲音有力而幹粹。馬上就有太監上前附耳聽命。過了一會兒,太監退開正殿,回來時手裡多拿了一個墊子。待太監將墊子鋪在沈弱水身旁時,她着實笑了一跳。只聽那人毫無感情地說着關切的話:“母后大德,爲萬民表率,但望母后爲萬民珍重身體。”
話的意思是說她可以斜坐在墊子上?沈弱水挑了挑眉,看了眼慕炙一,輕聲說:“皇兒有心了。”真是怎麼說怎麼彆扭,十五歲的女孩叫一個十九歲的男人兒子?沈弱水無奈地在心裡嘆道。
換上墊子後,總算舒服了許多。而黑夜也漸漸揭開烏紗,縱容那霞光絢爛整個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