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頓在杜若閣中坐了許久,突然他猛地起身,臉上是一片懊惱的神色。
“來人。”
“主子。”
“讓那些搜查的人撤一部分人換成平常打扮到大單各處偏僻的地方搜查一下,務必將人找到。”該死的,他怎麼會忘了,那傢伙腦子不好,連路都認不得,現在城中這樣搜查,還不得把她往荒郊野嶺上逼。到時候也不知會出什麼事。
“是,微臣這就去吩咐。”那親衛聽罷,立馬受命,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哈頓突然又叫住了那人,卻一時沒有開口,好像在下很大的決心。
“若是找到人了,不用送回來了。”
不用送回來?那還找什麼找!出動了那麼多禁軍,汗王這是在耍猴?那親衛滿腹疑惑。雖然受過訓練,只要服從主子的話,不準多說什麼。可此時他真是二丈和尚了,又要找人,又不讓帶回來,那究竟是要幹什麼?
親衛猶豫着問道:“敢問主子,若是找到人了,當如何處置?”
難得的是,哈頓並沒有如平日一樣賞人一記冷眼,反而是失常地垂了眸,半會兒纔開口:“將人安全護送到月國大軍駐紮處。記住,要保證她的安全。”
“是。”親衛口頭上冷靜地答應着,心中卻像燒開的沸水。主子的心思即使猜不出全部,一分總能把握一下。前些日子鬧得兇,將人都死死地鎖在宮中了。連陣前都臨時反悔,大夥兒瞧得明白,主子這是上了心,想將人強行留下。
大傢俬底下雖然不願意讓主子被一個他國的女人迷住,但主子難得對一個人上心,他們心中也是欣喜的。
誰知這會兒,主子竟說要將人放回去。看那臉色又不像是放下了的。唉,主子的決定沒人敢有異議。可是跟着主子好些年了,好不容易看到有人能改變他硬冷的心,現在又回到了過去。親衛心中不免覺得遺憾和傷感。搖了搖頭,他還是領命出去辦事了。不管別人是否來,是否去,他們這羣弟兄是跟定這個主子的。
哈頓在屋中又坐了會兒,然後將那張紙條重新看了一遍,隨後用力一捏。當那隻手張開的時候,原本好好的白紙已經成了點點碎片,隨風慢慢從手掌中脫落。
翌日天氣很好,萬里晴空無雲,早晨的輕汽爲炎炎夏日增了幾分清涼,兩軍交戰的戰場因爲沒有人的蹂躪顯得十分安詳。只有路邊的花草還能記得昨日這兒才流過血,死過人。
大單皇城,一騎白馬颯爽奔馳,掠過城門,於寂靜的街市送去今日的第一份熱鬧。馬上之人,鳳眼柳眉,棱角分明,印堂清斂,嘴角輕抿,自然而然形成一種獨特的氣質。
烈馬從城中一直跑到了城郊樹林,不愧是寶馬中的極品,即使在茂密的叢林中奔跑,也沒有減慢它的速度。
穿過叢林就是一處峭壁了,那裡,同樣佇立着一匹白馬。馬蹄小幅度徘徊,偶爾用右蹄蹭蹭左蹄,好不愜意。而馬上之人只靜坐遠望,毫不在意幾步外便是峭壁,摔下去就註定粉身碎骨,仍由身下的馬兒悠閒動作。
哈頓慢慢減緩馬兒奔跑的速度,望着那抹黃白的背影。他一直知道,他的對手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這樣的感覺卻意外得讓他覺得坦蕩不已。
兩匹馬兒的距離慢慢靠近。前方的馬兒聽到後方傳來的馬蹄聲後回頭一看,然後又轉回了頭,那傲嬌的樣子實在可愛。而它身上的主人更是桀驁,從頭到尾也沒有往回看過一眼。
哈頓也隨着慕炙一的目光看向遠處。大山大樹似乎還沒睡醒,在輕霧環繞下安靜地伏趴着,因爲水霧的原因,透着一絲晶亮,幾縷陽光照來,發出璀璨的光芒。
江山如此多嬌!征服擁有這樣的河山向來是男兒心中最大的抱負。他們都想讓這樣的河山在自己的統攝下熠熠發光。山河皆以我輩壯麗,此乃好男兒不負此生之故。
“月皇約本汗到此卻不發一言卻是爲何?”兩人靜立許久,眼見着太陽從海天的交界處躍出,哈頓終於打破了這樣的沉默。
“退兵吧。”慕炙一清冷的聲音徐徐蔓開,隨後轉過了頭,面無表情地對上哈頓的眼睛。
“呵呵。。。。。。月皇這是把本汗當傻子,還是把自己當傻子了?昨日還在戰場上廝殺,今日談退兵。大單的將士們可不是裝飾用的。”哈頓又像初見時那樣,噙着一抹難以分辨的弧度,看着慕炙一,似笑非笑。
“呵,老頭自己不中用,生出的兒子倒各個龍鳳。朕知道你很有本事。只要退兵,朕可以給你你想要的。”
“果然是你。”哈頓也沒有驚訝,他知道哈雷能收到那樣的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平白想出來的。早猜出了八成是眼前的人,所以此刻哈頓並沒有太在意。“月皇憑什麼認爲自己能給本汗想要的東西?”
慕炙一沒有回答,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卷類似聖旨的卷軸,一把扔向哈頓。哈頓擡手接過,卻沒有立馬去看,而是深深地盯着慕炙一。
慕炙一同樣面無表情地回視他。
哈頓展開卷軸一掃,不由雙手一僵,柳眉輕皺,眼神瞬間凌厲不少。
“如此你可滿意?”慕炙一問得隨意,好像那裡面寫的東西無足輕重一般。
哈頓收斂了驚訝,鎮定地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慕炙一似乎早就猜到他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又從袖中取出一條絲帶,隨後用內力將其送到哈頓面前。哈頓同樣以內力回接。只是這一看,表情的變化卻再也無法遮掩住。
“如此可放心了?若有一日朕食言了,你大可以憑此大做文章。”
“呵,你這算什麼!你當本汗拿不回自己要的嗎?豈用你送。”哈頓心中無端升起一份羞怒。擺在他面前的確實是他策劃了十多年想要得到的東西。可是當這一切以這種方式觸手可及時,感覺卻着實不好,讓他莫名覺得自己比人矮了一截。
“草原一族的形勢已不同往日。乾國明顯壯大,即使是東面的伊然也在慢慢成長,況且國中還有宵小,政策沒有改良,光水災乾旱的問題就夠花上幾年工夫。你想等到什麼時候呢?”
“月國難道就真的太平?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契遼也在蠢蠢欲動了吧。你要面對的也不少。”
慕炙一看着哈頓,突然勾脣,說道:“沒錯。所以你若想得到想要的,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處理之後的問題。你拒絕不了的。況且,我也不是平白給你的,我只有一個條件,將人完整送回來。”
哈頓聽罷,卻幾不可見地避開了慕炙一的目光,直視前方,然後說道:“她不見了。”他的人整整找了一夜,卻沒有一點兒消息。他也在杜若閣中坐了一夜。
慕炙一從一開始就面無表情的,但聽到這話,表情一怔,隨後便是滔天的怒氣。
“你什麼意思?”
“她自己逃出去了,一宿了還沒找到人。”
慕炙一聽完不怒反笑:“呵呵,本以爲今日能和你心平氣和地說話,看來這一戰是在所難免了。”
說罷,慕炙一便一身白袍突地從馬上飛起,出掌向哈頓襲來。
哈頓心中何嘗不難受。他在想她留下的時候花費了多少心思,卻在決定放她離開的時候把人弄丟了。這輩子的窩囊事全繫於此了。
面對慕炙一飛來的身軀,哈頓同樣噙着一團火迎上。
高手之間的對招向來快得令人眼花繚亂。旁的人只能看到那翻飛的衣袖和隱約露出的手掌。
眼見着手掌還在前方,掌風卻已經到了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兩人皆不敢大意,謹慎應對。空手對招,卻比用武器險象更足。
最後一招,兩人同時在對方胸口拍上了一掌,然後各自向後退去,在地上後退幾步後立住,不甘落後地看向對方。
“碧心內法果然厲害。”哈頓冷冷地說了一句。慕炙一看了他一眼,然後飛身又上了馬,一句話都沒留就趕着馬疾速離開了。
身後,哈頓漠然站立,然而他突然伸手捂住胸口,眉頭一皺,卻是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