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快半個月,這場戰事已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無論是月國還是大單,除去戰爭意外還有很多政事要辦,再耗下去無非就是勞民傷財。
不過眼下,形勢卻有些難以捉摸。之前還傳出有糧草上的問題的月國軍隊似一夜之間補充了糧倉,軍備力量也不容小覷。
大單軍中縱然有着十分厲害的武器裝備,不過今日卻是發生了內亂,令哈頓有些兼顧不得。
說起那內亂,發動的還是之前那個閒散三王爺。早前就有人料到,他不可能就這樣甘心於下的。現在果真還是反了。說起來哈頓沒當上汗王的時候兩人就爭得兇,現在想要安然無事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哈頓,肯定也是容不下這麼個威脅的。
只不過這次作亂尋的由頭卻是極好的,也相當能夠引人注意。基本上已經造成了人心惶惶的局面。這個由頭就是“當今汗王非先汗子嗣,先汗受人矇蔽,現要爲宗室正名”。
大單雖然是個民風開放的國家,但血緣之辯無可厚非,他們仍然是奉行宗室子弟繼承汗位的制度的。甚至國中還傳出“先汗遺書乃僞造之說”。眼下正是兩國交戰之際,偏偏出了這個岔子,哈頓也不免心生煩躁。
他終究是疏忽了,沒有提防住慕炙一。而那哈雷也着實是迫不及待了,如今這般田地,爲着大局着想也不該鬧出這等事情。他也不想想,仗沒打勝,他即便是坐上了汗王的位子又有什麼用,頂多就是個傀儡。
呵,哈頓一頓冷笑,果然是個厲害的對手,現在是要分出勝負了嗎?那正好,連着十多年前母親的仇,他要一起算!
“吱呀”一聲,塵封了多日的柴扉被人從外頭輕輕叩開,那好像多年不見的陽光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悄悄鑽了進來。溫和地照在牀上躺着做輕夢的人臉上、手上、身上。
已是到夏日的陽光了,因着是早晨,便也不顯得灼熱。然而許久處於黑暗中的人,乍一觸碰到這樣的光亮,還是受不了的。
牀上的人兒微微皺了眉,睫毛輕閃,好似要醒來。
終於,在牀邊人等了半晌後,那薄如蟬翼的眼瞼緩緩掀開,露出一雙惺忪的大眼。有些蒼白的臉色映襯着,這確實是幅睡美人初醒的絕美畫卷。
沈弱水充愣了一會兒,微微伸出手觸了觸打在牀邊的一縷陽光,然而馬上又像觸到了什麼刺人的東西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然而,她開始打量起屋子。本是下意識的動作,這次卻發現了點不同。
“。。。。。。麥琪妲?”沈弱水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上次見面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是我,弱水。。。。。。沒見面一陣子,你怎麼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麥琪妲初見沈弱水時,心中不免有些酸澀。整張臉瘦得好像只剩下骨頭了,她差點沒認出來。直到沈弱水睜開眼,看到那雙仍然清亮的眼睛,才能確定這真是她。
沈弱水聽到麥琪妲的話,笑了笑,無所謂地說道:“我好好的啊,每頓飯我都好好吃的,就是無聊得很,只能用睡覺打發時間,纔會看着憔悴些。。。。。。我不想的,我也不想這樣的。”明明她已經很努力地吃飯了,可是消瘦的程度究竟還是讓她自己都嚇到了。現今,她都有些不敢照鏡子了。不知道慕炙一看到了她這副樣子會怎麼樣呢。
“麥琪妲,你怎麼來了?他,準你來?”從前還能自由出入皇宮各個地方,現在是真正的禁足了,不準出去,也不許外面的人出來。光是外面的守衛,就增了兩撥。
沈弱水有時候真是想不明白,她不過是一個女人,哪裡需要這麼多人看着啊。就忽合貞一個就足以讓她寸步不能離開了。
沈弱水不知道的是,這一撥撥的守衛並不是防着她離開,只是上次放下的狠話讓某人上了心,於是增派了人來護着她的安全。儘管當初那樣言之鑿鑿地說她捨不得死,轉頭卻又不得不防範着些。這些沈弱水並不知。哈頓那樣的彆扭人,自然也不可能解釋。
“是五哥讓我過來看看你的。我竟不知你成了這樣。”麥琪妲輕嘆了口氣,答道。
沈弱水有些驚詫。是哈頓讓麥琪妲來的?他不是防備得緊嗎?
不過馬上沈弱水就放棄了思考。什麼目的對她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了。即便這裡面有什麼陰謀,她也沒辦法阻止。她向來不是個操縱權術的人,也就不去費這個心猜了。
“真好,那你陪我聊聊天吧。不然我又得睡了。我估摸着再這麼下去,我早晚會死在夢裡。”
“呸呸,咱們草原兒女說話也沒這麼百無禁忌的,你怎麼這麼猖獗呢。”沈弱水剛說完就被麥琪妲狠狠教化了一番,她只輕笑了一聲,並不回嘴。
“唉,其實啊,在這兒也不是沒好處的。不管宮裡還是宮外,現在誰不是惶恐度日的,哪裡像你這般悠閒啊。”
“怎麼了?”
“唉,一邊要打仗,另一邊我那三哥啊,要反了。”麥琪妲說得輕巧,好像不過是吃飯睡覺這樣的小事。沒了父母親人,若是再將富貴身份看得淡些,便能活成這般吧。
三王子沈弱水倒是以前沒聽說過,對這事她也並不在意,所以只是下意識淡淡地問了句:“怎麼突然要反啊?”
麥琪妲似有些忌憚地左右看了看,見沒什麼人,才說道:“誰知道他哪兒來的消息,說五哥不是父汗親生,想要罷了他,取而代之。”
沈弱水終於有了反應。沒想到往事居然這樣攤在了人前,她皺了皺眉,問道:“那你五哥呢?他什麼反應?”
“不知道,五哥的心思從小除了父汗,也沒什麼人能猜出來。現在這樣的狀況,他也只是按兵不動。按他的性子,怕是要一次性將人端乾淨的。”
沈弱水微微沉了臉。腦海中浮現出哈頓在先汗靈堂前的樣子。打着這樣的旗子,說閒話的人怕是不少。哈頓這人看上去沒正經的,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她知道,他對親情其實很看重,現下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沈弱水突然皺緊了眉,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爲哈頓着想。而且,似乎一直到現在,她除了想要離開,真真沒有過懷恨的念頭。這不禁讓她恍惚了一陣。
因着這份恍惚,後面與麥琪妲說了什麼,她也沒有注意。直到回過神,天色已微微有些暗了。
站在窗邊看着慢慢聚攏來的黑雲,沈弱水突生興趣,讓忽合貞準備了幾口碗還有一雙筷子。
忽合貞雖不解,但也遵命了。
沈弱水在碗上分別倒上不同量的水,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試音。很快,杜若閣中便傳來了一曲悠揚的音樂。婉轉似江水,纏綿流田間。
杜若閣外的一處陰影下,一抹挺拔的身軀筆直地立着,背對着那處光亮,臉上的神色看得並不真切。只是一直立在原處,聽着那樂曲響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