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水被守門的侍衛帶着在皇宮中轉悠了半天,這才發現原來她的家是這麼大,不留神,肯定要迷路的。
在自己家裡迷路了,沈弱水冒了冒汗,表示丟不起這個臉。
走着走着,突然旁邊的人停住不動了。
“額,你怎。。。。。。”
“卑職參見皇上。”
沈弱水的話還沒問完,身旁的人便朝前跪了下去。
“起來。”
那熟悉的聲音突至,沈弱水有些呆愣,半晌回過頭,纔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嘴巴開合了幾下,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可到了嘴邊就只有一句“父皇”。清皇聽着那略帶顫抖的聲音皺了皺眉頭,凌厲的眼神在對女兒的打量中一寸寸褪去,最後只剩下憐惜。
突然被溫暖環繞,鼻端的酸意怎麼也忍不下去了。沈弱水的眼睛就像淚泉一般涌起水來。
她記得,他封妃封后的那天,一整晚都有一個黑影佇立在她的門外。門內,她躺在牀上,睜着眼,無言淌淚;門外,他負手站立,直到朝霞漸變。大清國第一個皇子出生的時候,他只給小皇子賜了名,卻將珍寶都送到了她的房中。第一次沾酒過敏時,他把太醫院的人都教訓個遍,半夜還守着她。和親的那天,他當着全天下人的面,說他的女兒容不得一點兒委屈。
這些她都知道,也清楚地記得。只是不知何時被自己鎖在了心底的一個暗格中。她以爲只要裝作毫不在意,就真的可以不用在乎,不用害怕有一天這樣的愛沒了,她會心痛得想要死掉。
孫玉祈說得對,她本就是個會用心機的人。當她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就學會了揮霍別人的虧欠與寵愛。
可是,這一刻,沈弱水才發現,離鄉背井後,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是多麼的可貴。只有父親一樣的高大,才能提供這樣能撥斷心絃的溫暖擁抱。
“父皇。。。。。。水兒不好。。。。。。水兒想你,很想很想。。。。。。”
突至的柔軟讓清皇有些措手不及,依稀記得十多年前,有那麼一個小孩剛學會蹣跚地走路,走了兩步,沒走穩,一頭撞進了他的懷中。他連忙低頭看看是不是撞疼了,可一低頭就撞上了那雙大大的含笑的眼睛。身旁,一妙齡少婦站着看着他們溫柔地笑。懷裡的孩子奶汁般的肌膚讓他堅硬的心瞬間成了繞指柔。
回憶中斷,卻與眼前的一切絲絲相扣。天倫之樂,這就是嗎?大手漸漸撫上懷中之人的頭頂,觸碰到的那一刻,久經風霜的臉終於片片龜裂。
“回來就好,父皇也想你,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有時候,用血緣決定一些事確實是不公平的,可誰也不能否認血緣真的在冥冥中牽線搭橋,輕易就能拉進兩個人的關係。
旁邊的景公公也不由得老淚縱橫,卻不忘關懷道:“皇上,公主好不容易回來了,先讓她休息一下吧。”
清皇這才放開沈弱水,臉上恢復了些鎮定,伸手擦拭沈弱水橫在臉頰的淚水,嗔怪地說道:“都是當太后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不怕把月國的臣民教壞了。”
沈弱水吸了吸鼻子,含着鼻音撒嬌:“水兒只對父皇這樣。”
清皇一笑,然後吩咐人準備爲沈弱水接風洗塵。轉身,沈弱水卻拉住了他的衣角。清皇回頭看着她。
“父皇。。。。。。姨娘呢?”
清皇的臉色在那一刻突變,眼神猶似匕首一般鋒利,放射出殘酷的光芒。
“冷宮。”
沈弱水愣住,有些反應不過來。
冷宮中。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
敲打木魚的手突然停下,淺清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另一種溫度,擡頭看去。
那人並不說話,只伸手指了指身後的飯盒示意淺清。
淺清只掃了一眼,便笑着對她說道:“知道了,我等會兒再用。”
那人卻搖了搖頭,執意拉住淺清還要繼續的手,眼神無比堅定。
“唉,好好好,我這就用膳,這樣行了吧。。。。。。啞娘,你也一起吃,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午膳沒怎麼吃。”說到這裡,淺清的表情有些諷刺,“都是見風使舵的下人,這麼些伎倆,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你放心,這口氣,我一定替你出。”
那叫啞孃的搖了搖頭,只是靜靜打開飯盒。
淺清剛拿起筷子,便聽到外頭傳來敲門聲。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啞娘於是走過去開門,卻在看到來人時猛地低下頭,左手有些不自然地搭在右手上。
“啞娘,怎麼了,是誰來了?”淺清見啞娘一直不回來,便開口問了一句,問出口後纔想起啞娘不會說話,於是站起身也朝門外走去。
“啞娘,怎麼還不。。。。。。”
聲音戛然而止,淺清眼中閃過什麼,卻在下一刻隱退,只剩下一絲難堪還有強裝的淡然。
“姨娘。。。。。。”門外站着的便是沈弱水。粗粗用了晚膳,心中忍不住,便央了人帶她來了冷宮。
走進冷宮的時候,沈弱水才知道,偌大的皇宮還有這樣偏僻得沒人管的地方。院子里長滿了雜草,卻無人修理。似是爲了映襯冷宮這名字,這兒周圍都是冷颼颼的,在這冬日裡顯得更爲透心的死寂。她心中莫名難受,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誰能夠忍受?
淺清冷着臉,沒理沈弱水的呼喚,轉身回了屋。
“姨娘。。。。。。”
淺清終於轉過臉,卻是一臉的譏笑:“你不會不知道我爲什麼來這裡,所以現在是來興師問罪嗎?”
沈弱水從沒見過這樣的淺清,頓時有些手忙腳亂,說話也含糊起來:“父皇說,孃親的死和姨娘有關,可是。。。。。。”沈弱水突然擡頭:“可是,我不信!”
淺清瞳孔一縮,卻仍是笑着:“怎麼不信,你忘了,是我派人擄你到大單的。”
“可是,我沒事,還好好地活着不是嗎?姨娘,爲什麼撒謊。明明,你連那些暗衛也都只是迷倒他們,卻沒有下殺手。這樣的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
淺清突然仰起頭,轉過臉。黑暗中,有什麼光亮閃動。
明明連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都知道,爲什麼,一個早已而立之年的人,卻偏偏相信了呢?當局者迷嗎?呵呵。。。。。。
淺清突然覺得自己活得很失敗。
再轉過頭時,淺清又是原來那副樣子了。
“你能知道什麼呢?如果我說,月國的前皇帝之所以非娶你不可,是因爲我,你還敢信我嗎?”
話音剛落,淺清便看到沈弱水突然慘白的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