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水來月國的那一天,大雪覆蓋了整個天宇。然後在這個深深的宮牆裡度過了幾月飛花時節,今天暫別的時候,已然是春季了。
走出清瀾殿的時候,沈弱水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住了三四個月。她本以爲餘生便是寂寞、思念。可踏出清瀾殿門的時候,她才發現,她過得多滿足,甚至……有些不捨。
殿門口,心藍心竹、高喜她們站在一塊兒,都皺着眉哀怨地看着沈弱水,說道:“太后,你真的一定要去嗎?鬧洪水的地方,沒個人伺候怎麼好啊,不如讓我們也跟着吧!”
沈弱水看着她們期盼的眼神,實在不忍地開口:“不怕的,哀家有小櫻陪着呢。況且是與皇上一起去,他總不好委屈了哀家吧。你們只要好好看着壞壞,打理好清瀾殿就好了,等哀家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好玩的東西,怎麼樣?”
見沈弱水不鬆口,幾人只能悻悻應下,退一步道:“那太后要早點回來啊,奴婢們在清瀾殿等你回來。”
城門口。
“順子,照顧好皇兄,明白嗎?”慕清一看着總管太監順子說道。
“奴才領命,奴才一定傾盡全力護得皇上週全。”
“安郡王何須擔心,有老臣在,怎會讓皇上有絲毫損傷。”說話的是陸都尉,這次隨駕前往河西,御駕的安全由他負責。
一切準備就緒後,慕清一有些奇怪地看着慕炙一,不知道他爲什麼還不起身。正要開口問,突然聽到由遠及近而來的馬蹄聲。
車輦在城門口停下,一隻素手將車簾掀開,車內的情景一覽無餘。
慕清一看着沈弱水身穿便服從馬車上下來,微微皺眉問道:“母后你這是……”
“哦,哀家要和皇上一同去河西。”
“河西正鬧洪災呢,母后怕是不知吧。”說完又覺不對,肯定是聽說了纔會跟着去,不然哪能想到去河西呢。
慕清一不留痕跡地偏過頭看了眼慕炙一,果然那人神情淡淡,好似已經知道一切了。
“這哀家知道,正是聽說了河西鬧着洪災,才央了皇上去的。想着能幫上什麼也是好的。”沈弱水一本正經地說道。心裡卻是心虛,嘴上說的那些不過是極小的一部分原因。暗想着災民們不要怪她纔好。
看慕炙一的眸色是完全應允了的,慕清一自然不能說什麼,微微笑了笑,說道:“母后心繫天下,是百姓之福。”
“太后心繫天下,乃百姓之福。”其他人齊聲說道。
沈弱水不好意思地陪着笑了笑,突然瞥到慕炙一投來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朵紅雲立即飛上雙頰。
“人齊了,動身吧。”
主子發話了,大夥趕緊上車的上車,歸隊的歸隊。
沈弱水卻發愣了,眼前只有三輛馬車,其中一輛上裝着隨身用品及錢財等雜物,一輛上已經擠了陸都尉、御醫、孟侍郎,而另一輛……好吧,只有一個人,可是……
沈弱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耳畔響起一陣和悅的笑聲,沈弱水偏頭看去,只見慕清一笑容瀲灩地看着她,然後指了指慕炙一的那輛馬車。
沈弱水大窘,拉着小櫻趕緊往那輛馬車跑去。
馬車裡,慕炙一正翻着書看,聽着車簾被掀開的聲音,也沒有轉過眼,仍然盯着手上的書。
沈弱水還怕看到那人不自在一直刻意低着頭,誰知那人一眼都沒有看過她。
城門口,慕清一看着漸行漸遠的一行人,眸光深邃。直到畫面在眼前消失,他才怏怏地收回目光。深深嘆了口氣,朝着安郡王府走去。
在離安郡王府門口幾十步開外,慕清一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從來蹦蹦跳跳的樣子這會兒卻是安安靜靜地站着,雙手捏着兩邊裙角,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眼前閃過那人梨花帶雨的樣子,慕清一斂了斂神色,然後淡然向前走去。
秦玉瑤站在門前,看着安郡王府的牌匾,第一次不敢往裡面走去。之前的話從說出口後便一直在腦袋裡迴響。她是單純,卻並不是沒心沒肺。幾天下來,她越來越害怕,害怕自己一股腦的表白會把兩人的關係拉遠,她不想這樣,即使不被接受也好過老死不相往來。
她就這樣站在門口想着該怎麼開口,卻不察有人靠近。
“玉瑤,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
“我在想……啊……表哥!”
“想什麼?”
“我……”秦玉瑤看着慕清一一如既往的溫和表情,閉了閉眼,咬牙說道:“表哥,那天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是玉瑤胡說八道來着,你不用當真,也別因此不理我了。”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甚至聽不到了。
秦玉瑤說完便低下頭,咬着下脣。然而等了好久也沒等到慕清一的表態。緊張地擡頭看去,卻見慕清一恍惚了眸色,直直地盯着自己後面的天空。秦玉瑤正要回頭看是什麼東西,卻聽到了足以震撼心靈的一句話。
那人眸色淡淡,嘴裡輕輕吐出:“我們,成親吧。”
“……”兩行熱淚流下,秦玉瑤甚至不敢去求證,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慕清一終於收回目光,擡手將秦玉瑤臉上的淚水拭去,淺笑着說道:“傻瓜……”
“嫁我吧。”
“……嗚嗚……嗯……”
天空的蔚藍愛上了大地的遼闊,它們之間的微風嘆了聲:“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