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這個時候來?
剛剛適應了柳晨風半夜帶着森冷溜到我牀邊報道,這突然換回以前的報道時間,不,這天才剛黑不久,是比之前的報道時間還要早上不少,我有些不習慣了。
柳晨風倒是沒想那麼多,他漆黑的眼眸裡,還是隻有我。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幫我找找她。”
“她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我好久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
沒有歪頭看燈,沒有那種憂傷到讓人心碎的語氣,他靜靜地飄在走廊中間,腳底離地一尺有餘,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這樣角度的對視使得我不得不仰起頭來。
柳晨風沒有情緒的眸子裡滿是平靜,平靜到讓我心裡的各種猜想,在這一瞬間裡如同被劇烈搖晃後扭開瓶蓋的碳酸飲料一樣,佈滿了心底。人就是這樣,特別是處於這種情況裡的我,柳晨風爲何會把報道時間從晚上改到凌晨,這個原因我還沒有搞個清楚明白,他的狀態就已經又變了。
“好。”
壓着心底的複雜,我應着他,情緒止不住的低落。
柳晨風平靜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轉往回飄。我看着他散發着陣陣冷意的背影,本能地想開口留下他問一問,哪怕問不出來什麼,可沒等我開口,他往前飄的速度突然加快,消失在了拐角。
與此同時,七樓的電梯發出了“叮”的一聲響。
“蘇然,他怎麼這會兒來了?”
強子碰了碰我胳膊,因爲同住一間屋子,柳晨風每天晚上來,身上的那股無視被褥的寒意,都會把強子凍到尿急而驟醒,然後再被牀邊飄着的鬼影嚇到幾近失禁,再到強壓懼意對着柳晨風破口大罵。
柳晨風對於強子的存在及各種行爲,依然是持以無視,他的注意力是完全集中在我身上的,然而十分不巧,這段時間裡我幾乎夜夜都會在睡着之後夢遊着盤膝打坐,他要叫醒我,費的勁兒不比強子憋尿大罵少多少。
“我怎麼知道!?”
我感受着柳晨風離開之後留下的絲絲陰冷,反問裡想要擡手搓搓臉,卻被自己手上早已乾涸的血跡給嚇了一跳。
“走,洗洗去。”
......
主刀醫生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我們四個正東倒西歪地躺在不過一人寬的公共長椅上淺睡,心裡擱着的許多事,使得我在聽到門響的那一瞬間,便睜眼坐了起來。
“醫生,咋樣?”
我推開同樣剛剛睜眼還沒反應過來的強子,快步湊了上去。清遊和老妖也已經起身湊了過來,在我說話的過程裡,我們三個已然把這個帶着消毒口罩的醫生擠得眉頭微皺,後退兩步留出了一些空間。
“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子彈卡在肺尖和臂叢神經之間,沒有傷及動靜脈,已經取出來了,不過病人還是失血過多,不會那麼快醒過來。”
也許是因爲擠他的三個人里正好有自家院長,主刀醫生疲憊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負面情緒,他說着將右手舉了上來,手裡有着幾張紙和塑料底板。
“剛纔過來的時候只有這兩個孩子在,責任書沒簽,現在要麼補上?”他說着看向清遊,能大半夜沒有一句怨言地被臨時調過來手術,這個主刀醫生自然知道駱澤和清遊之間的關係。
“放那吧,我信你。”
清遊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長長地鬆了口氣。
主刀醫生也笑了,他隨手把這幾頁紙塞進了清遊手裡,轉身回了手術室。又過了不久,手術室門上刺眼的紅燈變作了綠燈,駱澤在兩分鐘後,被幾個面色疲憊卻帶着喜意白衣天使推了出來。
此刻,走廊盡頭窗外已經開始泛白。
駱澤被送到了七樓的重症監護室裡,沒有醒來,清遊從三樓調了兩個護士過來,用雙倍工資誘惑着她們二十四小時盯着裡頭,同時照顧好駱澤,纔不怎麼放心地回八樓補覺。
老妖也走了,無論是駱澤還是清遊,在這幾天裡都拜託他了許多事去調查,不過他走的時候,依然是留了一隻白老鼠在六樓的某個角落裡,用他的話說,這是老夫留在這裡的分身,你們放心睡,有事兒我會......讓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我以爲他會說的是,有事我會第一時間趕回來保護你們。
心裡有着碎碎念,可我跟強子還是利索地回了六樓,在確定了610沒有動靜之後,洗澡,補覺。
身體上的疲憊讓牀和被子變得比平日裡要軟和得多,以至於我們這一睡,到晚上纔再醒過來。斜陽夕照,我和強子隨意吃了點安昕帶回來的東西,便急匆匆地跑到七樓,把臉貼在重症監護室的玻璃上。
“駱隊醒了麼?”
“沒有,可能得明天了。”
重症監護室的門外,清遊右手上裹着厚厚的紗布,左手握着保溫杯坐在長椅上一口一口地呷着熱水,保溫杯裡不斷冒出的熱水模糊了他的眼眸,可扭頭看去的時候,我依然從他的眼裡,看出了一絲愁意。
是因爲駱澤麼?我心裡一緊。
“明天,明天也好,聽說人睡着的時候身體修復能力比醒的時候要快上不少。”
強子縮回腦袋,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我很想糾正他說,駱澤這是昏迷,跟睡着並不是一回事,可想到剛剛從清遊眼裡看到的那絲憂愁,這話又咽了下去。
我拉着強子走到清遊旁邊坐下,我們三個都瘦,一張三人坐的長椅空出來的距離,這會兒倒還能再坐下一個人。
“剛纔秦良俊來了。”清遊又呷了一小口熱水,主動跟我們說了起來,“他說他們隊裡現在有些亂,今天早上女副隊在醫院裡醒了,情緒沒穩定下來之前,她逮人就說自己遇了靈異事件,還見了鬼,開了槍。”
“嘶!”這真是激動了,我想到她的身份,頓時覺得一陣頭大,忍不住揉揉自己又開始發疼的太陽穴,我心裡抱着一絲僥倖:“不過,她剛醒的話,應該沒有多少人信吧?”
“是沒有多少人信。”清遊點了頭又搖了搖頭,“但是她這話被許多人都聽着了,並且她自己說了在失去意識前,開槍打中了駱澤。”
“她傻麼?”
駱澤讓秦良俊帶那幾個人先走的時候,明明就交代過了不要把這事兒往外說,怎麼秦良俊他們把話守住了,這個女副隊倒是自己把自己給供出來了。這樣一來,駱澤幾天前受重傷又莫名其妙痊癒的事情,指定要被人扒出來說了。
“現在的問題不是她傻不傻了,而是駱澤隊裡的所有人幾乎都知道,他前幾天纔在我這被包成糉子下不了牀,昨天卻是好好地出現在了行動現場。”清遊長長嘆着氣,愁容滿面,“這兩天那羣人是肯定還要來探病的,唉,這得怎麼跟他們解釋啊。”
我揉着太陽穴的右手一把拍到腦門上,跟着清遊開始一起嘆氣——因爲除了駱澤之外,上次那羣刑警及家屬過來探病的時候,同樣包成糉子的清遊和吊着兩條腿的我,可是一左一右地睡在駱澤邊上呢。
駱澤莫名其妙地痊癒了,解釋不了,那我跟清遊的痊癒,就解釋得了了麼?
科研究,研究車,手術牀,無影燈,明晃晃地手術刀......我們三個如果解釋不清楚這一切,可能,這些此刻在腦補着的畫面,過不了幾天就會變成現實了。
“解釋,解釋很難麼?”
在我悲哀到開始腦補究竟自己是要被從頭切還是從腳切的時候,強子詫異的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聽得我跟清遊頓時支起腦袋,朝他看去。
“你有辦法?”
“不解釋不就完了麼?”
強子瞅着我們倆,把這話說的理直氣壯,然而我跟清遊聽了,卻是一先一後地送了個白眼過去。
“白我幹嘛?”強子被我們看得有些不悅,他振振有詞地說道:“你們不會動腦子想想麼?那天你們三個下不來牀的時候,那些過來探病的都說了什麼?記得不?”
“說了啥?”
我想到那羣聊小說情節聊到面紅耳赤的一幫人,頓時頭又大了好幾圈,扭頭看看,清遊的反應,也是一樣。
“清遊哥,你跟駱隊的外傷是被雷劈的吧?”強子問。
“外傷......確實是。”清遊沒明白強子的意思,遲疑裡還是點頭回答道。
“這就對了啊!”強子一拍大腿,“他們當時不是說了有妖在那渡劫了麼?你們是受了那妖渡劫時候的牽連,纔會受了一身的傷對不對?”
“......”
清遊沒吭聲,臉色有些怪怪的。強子一點兒也沒在意清遊的反應,歪了身子,他繼續着自己一本正經地瞎扯淡行爲。
“既然這話是他們說的,你們爲啥不自己利用利用呢?他們問你們怎麼好了,你直接說自己也不知道就完了,莫名其妙地被雷劈受傷,莫名其妙地又好了,原因你們自己也不清楚,讓他們自己琢磨去就不行了,你要相信,哪怕他們是刑警,可玄幻小說他們一樣也是會偷偷看的。”
“是......這樣麼?”
清遊臉上寫着“你在逗我”,可說話時的遲疑證明,在沒有更好解釋的情況下,他動搖了。
強子咧嘴笑了,他隔過我伸手拍了拍清遊肩膀:“清遊哥,你要相信年輕人的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