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長街,淅瀝瀝的雨幕,漫天水氣裡頭散發着的淡淡血腥。
白事用品店裡,強子和於老太太擠在角落的長椅邊,一人昏厥,一人焦急地呼喚。我則在店門前,正要進去的時候,卻恰好看到自己編制出來的靈網在他們兩個身前徐徐潰散,本該在空氣裡飄蕩的靈力,像是受到了一股從他們兩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吸力似的,一點一點地被吸入兩人體內!
畫面定格,我心底頓時澎湃不已。
強子的身體能吸收靈力,而靈力本身,是能隔絕煞氣的,這一次,會不會也是我留在強子身旁的那一團靈力在吸入他身體裡後,意外救了他一命呢?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斷的可能性大。
只是,強子和於老太太兩個人的身體,爲什麼能吸收我的靈力呢?
並且他們倆當時的反應,身體吸收靈力這件事兒,他們明顯是不知道的。
這是怎麼回事?
靈力這種東西,正常人是沒有辦法吸收的,哪怕是有陰陽眼,有靈根的人,也是一樣,記得之前有一次,我曾試過用靈力往
我睜開眼,望了望癱在我旁邊閉着眼的強子,他眉頭微皺,臉色蒼白,脖下領口沾滿了點點血跡......這樣的畫面看得我心底有些複雜起來,強子的身體能吸收靈力,是不是就註定了他會踏入我們這一行呢?
可是,陰陽先生這一行,是註定終生要與五弊三缺爲鄰的啊。
“唉!~”
我忍不住的一嘆扯動了身體表面上數不清的傷口,如刀刮般的劇痛驟然襲來,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強子,我緊握着拳頭,咬牙閉了眼。
還要阻止他麼?
我這樣想着,這兩個月裡強子“跟着”我去“驅鬼”的畫面一個接着一個的浮現,他拿雞血板磚的模樣,提着黑驢蹄子怒懟黑銀毒屍劉向陽的模樣,提着辟邪勇破邪陣的模樣......甚至還有之前提着童子尿潑趙茵茵的模樣,每一次“出任務”,他的熱情都遠遠高於我,行動上也亦是如此。
這樣積極的一個人,又有天賦和資質,我還要阻止他麼?
可是,不阻止他的話,五弊三缺又該怎麼辦?
“唉!~”
止不住的又是一聲嘆,不過嘆完之後,我突然覺得去曹姐店裡的事兒得再往前提一提了,強子的情況,同樣能吸收靈力的於老太太也許能給我一個答案。
這夜的七樓,如同我們集體在外等待駱澤的那一次相差無幾,大多數時間安靜無聲,偶爾有從手術室出來的護士,也是腳步匆匆地在我們同時睜開的眼睛裡走過,她們看到了我們眼裡的詢問,卻沒有開口,也沒有停留。
夜裡三點半,開門聲和腳步聲,使得我們幾個齊齊又睜開了眼,這一次,進去做手術的中年男醫生眉眼間滿是疲憊的走了出來。
“怎麼樣?”
清遊從長椅上一躍而起衝了過去,我們幾個緊跟其後。
“手術還算順利,病......鳥的情況有些複雜,現在還在危險期內。”
中年男醫生被清遊的激動驚得往後退了退,他一邊皺眉將口罩摘下,一邊看着我們認真地說道:“說實在的,我還是建議你們把這隻鳥轉到動物醫院去看看,畢竟人和動物的區別是很大的,這隻鳥的內臟受損很嚴重,我能做的,也只是將它的內臟清理縫合,具體如何,還要請專業的獸醫來判斷。”
“手術成功了,那就好。”強子拍拍胸口,一副自我安慰的模樣。
我們幾個聽着對視一眼,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真是辛苦你了。”
胡南珍輕輕撥開清遊走上前,俏麗的臉上掛着感激的笑容,如同三月春風一樣,拂面而過盡顯柔情,這一次,她明顯沒有再用那蹩腳的魅惑之術,但這個中年男醫生依然是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客氣了,醫生的本職就是救死扶傷。”
他說的依然認真,只是這認真明顯變了味了。中年男醫生的雙眼在胡南珍走過去的這一刻頓時變得火熱起來,剛剛因爲摘口罩而插進口袋的雙手,這會兒微微顫抖着又伸了出來,慢慢地向胡南珍交疊放於腹部的雙手靠近......
“膽兒挺肥啊!~”
儘管烏鴉精姑娘還未脫險,可看着這一幕,我依然忍不住挑了挑眉。
要知道,胡南珍是胡幽寧的胞姐,按理說就是清遊的大姨姐,而胡幽寧的肉身已死,魂魄也僅剩妖魂在清遊體內,這一切雖說都是他們倆自己作的,但據我這一段時間的觀察,特別是那次宿醉,清遊一直把這事兒的責任都歸到了自己身上,所以這些愧疚短時間內給不了胡幽寧,明顯就落在了胡南珍身上。
誰讓胡幽寧這孃家的人,現在就一個了呢。
果不其然,清遊的臉黑了。
“陳醫生,這兩個多小時的手術,你也累壞了吧。”
清遊臉上帶了一股讓人看了直想打寒顫的冷笑,硬生生擠在了胡南珍和中年男醫生中間,這二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沒多遠,而清遊這一擠進來,幾乎是和男醫生站了個臉對臉。
“還好,這不算什麼。”中年男醫生像沒看着他表情似的,自顧自地往旁邊挪了兩步,繼續跟胡南珍說着:“我們這一行對體力的要求很高,遇上一場大手術,十幾個小時都有可能,所以,不管是論精力還是論持久,沒幾個行業的人能比得我們。”
我聽着嘴角抽了抽,這話怎麼聽上去有點怪怪的......
清遊的臉更黑了,拳頭都握得嘎嘣嘎嘣響了,然而,胡南珍則是也像沒注意到這些似的,臉上掛着嬌笑,她微微頷首道:“陳醫生說得是,只是這樣的過勞總歸還是不好的,身體是人的根本,手術之後,醫生更應該得好好休息纔是,不然,像陳醫生這樣的好醫生都給累跨了,那可怎麼辦呢。”
“哈哈哈......沒事的。”
胡南珍的聲音本就好聽,再配上這種嬌柔的語氣,陳醫生笑的眼都快沒了。
然而瞅着這一幕,我們幾個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胡南珍這是想幹啥?”強子碰了碰我胳膊,“她不會是真看上這個老男人了吧?”
“不知道,但可能性不大。”我同樣覺得很不對勁兒,按胡南珍的性格來講,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是她腦子抽筋沒能轉過來彎。不過對於強子的後半句話,我還是忍不住又補充一句:“其實,跟胡南珍比比,這個陳醫生的年紀還真不算大,真的算起來,胡南珍這歲數的當他奶奶,都綽綽有餘,他們倆要是在一起了,那最次也是奶孫戀。”
我的聲音很小,但剛說完,清遊卻是用眼神扔過來了一記冷鏢。
奶孫戀......噗!~我收着之後默默低頭,剛纔怎麼就把清遊和胡幽寧這一對兒給忘了。
這樣的尷尬裡,強子還一臉“原來如此”的模樣,這使得我在清遊不時扔過來的冰冷眼神裡頭起了一後背的白毛汗,剛纔才說過,胡幽寧是清遊的逆鱗,我這一不小心,還就正好在上頭戳了一下子。
“行了,這大半夜的也沒地兒去找獸醫,該散就散了吧。”
清遊板着臉說着,我跟強子聽了沒敢二話,撐着被包成木乃伊的身體,擡腳便溜。
接下來的事兒就不知怎麼樣了。到了六樓,我跟強子互相摻扶着回了房間,隨便拿了條毛巾抹了露在外頭的部分臉蛋和脖子,我上牀便盤膝閉了眼,目的很是明確,不管明天要去做什麼,把傷養好了,纔是關鍵。
......
再一睜開眼,已經臨近中午,清遊帶着老妖找了過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烏鴉精姑娘脫離危險了,只是傷得很重,一時半會兒間,她也得住到清澤醫院裡來與我們作伴了。
這個消息着實讓我跟強子一共鬆了口氣,不過緩了一緩之後,清遊的臉色再次凝重起來。
“蘇然,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
他走到窗邊坐下,老妖也順勢又坐在了牀頭的長桌上,一同望着我們。我跟強子對視一眼,活動了一番腿腳,我起身接了杯白水,有些沉重跟他們說了起來。
“這事很複雜。”
我挑了重點,把我跟強子從回校,到跟胡南珍去經濟管理專業樓,到彼岸花異變,黑血成繭吞了柳晨風,再到烏鴉精姑娘出現,胡南珍離開,我們破繭救出一妖一鬼,再到最後的破陣所遇,除了最後的老頭子之外,我都告訴了他們。
清遊和老妖聽着不時皺眉對視,但最終還是等到了我把這些都講完,才徐徐開口。
“晶晶說她是跟着那個男人去的,你們在那裡,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那個男人麼?”
“沒有。”
我搖搖頭,心裡同樣覺得怪異得很,按理說我當時用的是靈覺觀察,不管是人還是鬼,只要有靈魂存在,應該都是逃不過我的靈覺的,但爲何這個人的出現,我自始至終都沒有一點察覺呢?
他沒有靈魂麼?還是說,他的靈魂已經超出了我的感知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