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了窗戶,我們住的這幾間病房裡頭,牆裡都有着清遊佈下的隔音符,白天還好,一到夜裡,特別還是這種兇吉不定的時候,這整間屋子都充斥一種讓人心悸的安靜。
不,是寂靜。
我站在窗口看着夜色,星光不知疲憊的閃爍着,一下,一下。儘管這點光亮照不亮宇宙,也照不亮地球,可它依然不停歇地閃着。
我心底的苦澀又蔓延起來,我們與這星光是何其的相似,在夜裡,我們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守護一方,儘管這一方很小很小。同時,我們也不如這星光,最少它在人們擡頭時,還能在人們眼中映上一小點光亮,可我們......
也許到我們死,普通人也不會知道我們這些爲了他們拼死拼活的人,曾經到底經歷過什麼。
我就這麼看着窗外,也許是過了五分鐘,也許是過了十分鐘,也許更久。
直到我僵硬的腳底開始微微發麻時,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在我忐忑的期盼裡,終於又出現在了清遊醫院周圍。
還好,柳晨風來了!
深呼吸,柳晨風來了!
他的速度依舊如往日一般不快不慢,路線亦是沿着安全通道一層層地往六樓來,我長長的呼了口氣,將早就放在桌上準備好的三清明火咒符塞進兜裡,我轉身坐在了窗邊的靠背椅上。
今天晚上,清遊不在,駱澤與烏鴉精姑娘受傷,老妖出去查了消息......強子也在陪着楚玥桐,所以,我要獨自奮戰了。
鬼物飄行的正常速度,相當於人的慢跑,這樣的速度上六樓,還是需要一分鐘左右的。
這點兒時間,還真有些漫長。
我坐着,雙腳緊張得直髮抖,可以往的經驗與常識告訴我,這種負面情緒我要在柳晨風進來之前,完全收斂起來。這樣的情緒要是被柳晨風感受出來,指不定還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呢。
調整情緒最常用的方法,不外乎是沉默和深呼吸。
我一邊在靈覺裡感應着柳晨風的位置,一邊伸長了脖子,往裡吸氣,以至於柳晨風穿門而入的那一瞬間,我好巧不巧的吸了口氣,正巧卡在脖子間,不上不下。
柳晨風的造型變了,先前的他一直是以休閒服出現在我跟前,頭髮也是微長蓬亂模樣,氣質文質彬彬裡帶着一種情竇初開的男孩特有的羞澀感,今天之前,他整個鬼乍一看,毫無威脅感。
但今天,變了。
他穿了一身類似先前黑叉出場時候的黑色中山裝,還是稍微有點緊身模樣的那種,頭髮也不知他是怎麼搞出來的,像是抹了髮膠一般,整整齊齊的往後,一副大背頭的模樣,看習慣了他的“平易近人”,突然整了這麼個造型出來......怎麼看怎麼怪。
不過,最引起我注意的並不是這些。
“......來了啊。”
他鐵青的臉色讓我打招呼都遲疑了幾秒,這表情,跟電視劇裡頭武松怒殺潘金蓮時候,應該都差不太多了。
這是要來找我拼命的吧?
我左手在兜裡動了動,符咒已經夾在了手指間。我的精神在高度的集中着,如果下一秒柳晨風突然撲過來,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在他碰到我跟前,將三清明火咒激活。
我們一人一鬼對視着,柳晨風體外涌動着的陰氣,似乎讓這屋子裡的空氣都跟着結了冰。
“蘇然!”
他瞪着我,漆黑的眸子裡似乎閃過了點點紅光,並且不同於往日,如果我剛纔沒有眼花的話,他說這倆字的時候,嘴脣壓根就沒動。
“壞了。”
我心裡想着,柳晨風這衣服造型都換了,明顯是要站陣營了。而從他的表情來看,這指定是要跟我打起來了。
要不要先發制人?我捏着符咒的左手蠢蠢欲動。
也就在這時,虛幻的柳晨風雙拳緊握,接着眸子裡冷光一閃,下一秒,竟是就這般直接瞬移到了我跟前。眼前逐漸放大的兇狠鬼臉,嚇得我身體反應比腦袋又快了一步,想也不想的,三清明火咒在同一秒裡,便出現在了我身前。
也就在這時,我和柳晨風同時開口了。
“蘇然,你要幫我!”
“正西......你說啥?”
柳晨風冷着臉,目光從我臉上移到了符咒上,這下子可好了,他眼裡的寒光更勝剛纔。他停在我身前半米處,這樣的距離使得我不得不擡頭予以仰視,而這種角度的觀察,更是看得我有些膽戰心驚。
套用句老話,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我現在應該在接受凌遲。
這樣說,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柳晨風渾身上下的陰氣都在躁動着,他緊緊盯着我手裡的符咒,似乎想用眼睛將這符咒也盯出個洞來。這副模樣使得我猶豫了一下子,他要真是來找我算賬的,那應該進了門就直接朝我伸爪子纔對,怎麼剛纔那樣突然飄到我跟前,是先說了句什麼“幫忙”的話呢?
這樣一想,我裝作沒看着他目光一樣,將符咒收回了口袋裡。
“那個,你剛纔說啥?”我學着清遊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爭取不將自己的情緒從臉上露出來,“剛纔咱倆說話太有默契了,我沒聽清你說的啥,再說一遍唄?”
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不刺激到他,強子,楚玥桐,安昕,還有受了槍傷的駱澤都在我周圍住着,清遊又不在,現在跟柳晨風打起來,先不說我會怎樣,強子他們,肯定要遭殃。
柳晨風聞聲,依舊保持着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我說,你要幫我。”
“幫你?”我這個角度看着他,鼻孔都快比眼大了,這種感覺怪怪的不說,還頗有些傷自尊。於是,我說着站起了身:“你要我幫你什麼?”
“你知道的。”
他皺眉稍稍往後飄了飄,剛纔的距離,他眼珠轉到最底看我,似乎也挺費勁。
這舉動,終於是讓我鬆了口氣,看來,柳晨風並沒有打算跟我拼命來着。我捏着符咒的手從兜裡伸了出來,微微一張開,手心裡的汗珠子在淡淡陰氣裡蒸發吸熱,那突來的冰冷感,又是讓我渾身一個激靈。
手間輕輕一動,我均了些靈力出來將自己裹住。
他退到我身前一米多遠的位置上停了下來,但他的腳下依然離地有着半米,這使得我還得仰着頭看他。
“我知道什麼?”我說着眼睛不由得一眯,柳晨風的鼻孔裡頭,好像卡住了個什麼東西?
嘶,好像我之前也看着過吧?
“我身上被人布了陣。”
他明明說的咬牙切齒,但嘴脣還是沒有怎麼動。這讓我重新將警惕提到了最高,講話出聲不動脣,這是極兇厲鬼發飆前的特點之一。
“我知道。”我一心三用,回答着他的同時還琢磨他的鼻孔,順帶,還在戒備着他突然發飆朝我動手。
我說:“先前駱隊在你身上已經看出了些端倪,而前天......哦,現在應該說是大前天了,你被我們學校樓裡的血繭吞進去時候,我們這邊兒的一個妖仙也跟着你衝了進去,也就是她,幫你解了你身上的一個陣。”
“這個,我有印象。”柳晨風神色稍緩,“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沒錯的話,你們應該是在那七星屠神陣裡頭放出了個裂魂吧?”
說到這,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輕輕點頭:“你看着還好,她怎麼樣了?”
“她......”
我想說她沒事的,但想到鬼物的性格和前生是不會有太大變化這個道理,而以柳晨風的性格來說,讓他記烏鴉精姑娘一個人情,怎麼說應該都不會是個壞事。
“受了不輕的傷。”我很認真地說:“那天晚上,搶救了很久才搶救回來,昨天早上我還見到她了,情況並不算太好。”
“嗯。”
柳晨風沉沉地應了一聲,那冰冷的表情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不過我的話倒是也讓他沉默思考了半分多鐘,趁着這個機會,我眯着眼繼續琢磨他的鼻孔,雖然這個行爲挺讓我難以接受,但直覺告訴我,他鼻孔裡頭塞着的那個東西,應該是個實物。
魂魄都是虛體,怎麼還能掛得住實物呢?
我正悶頭想着,柳晨風則是看着我問道:“關於我身上的陣法,她有沒有跟你們說些什麼?比如,好不好破解?......破了之後,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破解?”
我嘴上重複着他話裡的關鍵詞,正在思考鼻孔問題的腦海裡卻是忽的閃出了一道亮光。
柳晨風的身上有陣法,而陣法是建立在建線與組建陣法的基礎材料之上的,烏鴉精姑娘說柳晨風身上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三個陣法,她先前破了一個,弄亂了一個,剩下的陣線到底組沒組成一個,她也不敢確定。
但,她說了這麼些,卻都沒有提陣法材料的事。一個陣法,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陣眼了,而陣眼,向來都是需要一個足夠能壓制住這個陣法的物件擺在其上,一來,用來保證陣法的穩定,二來,也是防備着某些想要破陣的人。
所以......我眼前一亮,柳晨風鼻孔裡插着的,就是壓陣眼的材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