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鵬!?
我不由得後退了兩步,捏着下巴開始琢磨這個讓我覺得相當意外的名字。周大鵬不是個好人我是知道的,但他殺人,這卻是我沒有想到過的,雖說我們兩家離得並不算遠,但他常年在外,加上關係並不如何親近,所以我從小到大見他的次數絕不超過一隻手的,就這還是加上了今年寒假的這一次。
另外,我更有些不太明白的是,周大鵬都死了一個月多了,呂峰卻還在想着找他報仇,這說明了個問題,要麼是呂峰消息太不靈通,不知道周大鵬已經在死在了洛陽老家,要麼,就是在周大鵬死前,呂峰就已經死了。
不過無論是以上的哪種情況,我都覺得此時飄在我跟前的呂峰又可憐了不少。
或許是我的反應引起了呂峰的注意,當我正爲他的死感到不值時,他情緒上變了又變,並且在我感覺到歪頭又看向他的時候,他纔有些猶豫地朝我問道:“你,認識周大鵬?”
“嗯。”輕嘆了口氣,我還是點點頭,只是怕他往歪處去想,又趕忙解釋了一句:“我上次見他,是去參加他的喪宴,嗯,他老家跟我們家離得不算遠。”
“喪,喪宴?”
聞言,呂峰的目光從我臉上移了開,似乎是下意識在地重複着,從我口中說出來的這兩個字。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默不作聲地蹲在他身旁看着他,他的情緒同臉色此刻都在不停地變化着,震驚,狂喜,失落,悲哀,茫然,這幾種情緒在他身上幾乎完全混在了一起,絞作亂麻。
過了良久,他無力地歪過頭,看向我再次確認:“周大鵬,他真的死了!?”
雖然有些不忍,但我還是看着他輕輕頷首,道:“如果你問的是鵬程建材的老總周大鵬,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真的死了,並且他的魂魄,是被我親自送到陰間去的。”
呂峰的魂體一動也沒有動,就這麼看似平靜地聽我說着,只是他散發出來那幾近崩潰的情緒,卻讓我有些擔心,這個打擊是不是對他來說,真的太大了。呂峰的遭遇讓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經歷了這樣的一生,死後卻依然要經受打擊,說起來是他自己選的,但這結局,未免是太過殘忍了些。
不過講真,周大鵬還殺過這麼多人,這是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我以爲他也就是騙騙女人,做個生意騙點錢什麼的,卻沒想到,他真的殺過人,並且還不止一個。現在再回想那個時候,在小婕家遇上那個穿着睡衣從鄭州跟回來的女鬼,我倒是有些理解她的想法和所作所爲了,要是當時我知道周大鵬是這種人渣,指定不會讓他那麼完整得到陰間裡去。
畢竟作爲一個陰陽先生,想讓鬼痛苦,再簡單不過了。
再瞅瞅這會兒一臉茫然,卻還是在發呆的呂峰,我還是決定勸勸他,畢竟他的仇家周大鵬都已經去了陰間,並且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層地獄裡受刑,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再留在陽間,至於魂飛魄散和轉世投胎兩條路,我覺得這會再努力努力,他可能就會傾向於後者了。
快速地調出腦子裡面所有勸人的話和道理,我輕咳一聲作以示意,開始勸導,“呂峰,我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但有些你不知道的道理,常識,該說的我還是得說。”
說着我偷瞄了他一眼,見我的話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之後,才繼續補充着下文,“理論上說,人的每一世都不會相同,你如果看過佛道兩家的經典典籍,就會明白人的前生與今世,乃至後世都會有着一定的因果關係,但絕不會一模一樣。”
“有句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話我想你應該聽說過,千萬別想着這話裡說的都是虛的,什麼誰殺了人放了火,被他害的人都死了,壞人卻還活得好得不能再好了。”
“其實,這只是一時的,因爲人終究是要死的,我們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仙人,就算有,他們進入了陽間,也是和凡人一樣,活得再久也是逃不了一死,在陽間裡犯下的一切罪孽,惡行,到了陰間,都會有陰差來找你清算。”
“所以,舉個例子來說,如果你看到一個人,他的這一輩子過得很好,順風順水,衣食無憂,無病無災,但他卻在不爲人知的情況下,無惡不作,殺人放火,那麼,這個人的前生和後世,就很容易能判斷得出來,他的前世應該是個善人,陰德積得多了,這輩子才分到了個好身世,但他卻沒有去珍惜,犯下了諸多惡行,那麼,他的來世,指定會悽慘無比,貧苦一生。”
我說話的過程裡,呂峰也逐漸地把眼神從地面,轉到了我臉上,只是那神色看上去有些怪怪的,連情緒也是如此,終於,在我完說最後一個字後,他臉色變了又變,喃喃道:“蘇然,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我,我這一生之所以會這麼慘,就是因爲上輩子我也是周大鵬那樣的,無惡不作的傻/逼麼?”
呃!?
他的這話讓我不由得一愣,但卻無法反駁,因爲我表達出來的就是這麼個意思,他也理解得相當透徹,只是他這麼得給挑明瞭,我接下來要勸他去陰間的話,要怎麼去開口。
他瞅着我的臉看了半天,看我半天也沒說出來什麼話後,便自言自語地念叨了句:“我知道了。”
他那複雜的情緒,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現在,又多了些後悔和無奈,瞅着他這副模樣,我有些於心不忍,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再端碗“雞湯”給他,“那個,呂峰,你也別太介懷,畢竟人的每一生每一世,雖說靈魂都是同一個,但因爲出生之後,不同的環境和遭遇,總會有着不同的變化,你......。”
“謝謝你,蘇然,不過你真的不用再說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現在才明白,真的有些太晚了。”他垂着頭開口打斷了我的話,說着還苦笑了一聲,話語間的悵然之意,依然讓我心裡有些發酸。
“那你現在還想徹底死掉麼?無論是你哥,還是夏夏,還有周大鵬,他們都在陰間裡,不過說真的,你可能已經死了有兩三個月了,按照你剛纔的說法,你哥這輩子應該也算是個苦命人,沒做什麼壞事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投胎去了。”
“至於夏夏,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這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她的經歷要是跟你哥差不多的話,也可能已經投胎去了,不過周大鵬,可能還得幾百年才能從地獄裡出來,你要是這會兒去了陰間,指不定還能去親眼看看他受刑,這絕對要比殺了他報仇更有快感。”
我說着揉了揉膝蓋,雙手撐着站了起來,跟他說了這麼久的話我幾乎都是在蹲着,這會兒再站起來,感覺腿都有些發酸,在我身旁的呂峰,似乎是聽我說話聽得太過認真,並沒有注意到這會兒的我,已經在默默地俯視着他了。
個人感覺,我的這番話對他來說,應該有着一些安慰性,畢竟無論是他所在意的仇親兩方,此刻要麼都已經步入了輪迴,要麼在地獄裡自食惡果,陰間相對於陽間來說,要透明得多,任何人的輪迴轉世,都有着斷不了的因果關係。
沉默中的呂峰,情緒在慢慢地走向平靜,那複雜的情緒也開始逐漸變淡,迴歸於黯然,該說的我基本都已經說了,此時此刻他要是還想魂飛魄散,那我也已經盡了全力去勸導,問心無愧。
深吸了口氣,我瞅了瞅四周,十一點之後的校園裡,亮着的便只有主路旁略爲昏暗的路燈,和幾間教師宿舍窗臺邊未滅的檯燈,初春夜裡,清冷的夜風一次又一次地撫過,帶起了我脖間的陣陣冷意,也似乎一併吹開了呂峰,那封閉已久的心。
在我眼前蹲着他在風中緩緩起身,那略爲透明的魂體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風吹去,只是他自己卻沒有在意這到這些,只是帶着些許期盼,看向我。
“蘇然,那你說,我的下一輩子,有沒有可能再遇上我哥和夏夏?”
“有。”我說着點頭輕輕笑了起來,看來他沒白讓我在冷風裡站這麼久,對上他有些複雜卻依然透明欣喜的目光,我補充了一句:“那些非主流嘴裡唸的五百次回眸換得今生一次擦肩而過,雖然說五百比一這個比例是讓他們給誇張過的,但單從這句話的內容上來說,的確是真的。”
“好,那我不死了。”
他說着也逐漸得咧開嘴角笑了起來,不得不說,呂峰這一世命是苦了些,但長相上,倒是沒受多少影響,我跟他這嘮了一個多小時裡,他要麼垮着個臉,要麼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樣,倒是讓我在這會兒才發現,他也算是個挺帥氣的小夥兒。
“行了,那你還有啥遺言沒有,沒有的話我就先把你送走。”
瞅着他這副又“活過來”的模樣,我是打從心底裡高興,畢竟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樣的重要,哪怕這人跟我扯不上半點兒關係,也一樣。不過一想到校園裡面還有五六個厲鬼附在學生身上,我又感覺自己的腦袋大了不止一圈。
“有,有個地方我想讓你去一趟,那裡有着不少被拐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