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遊說完這句之後,似乎是真的累了,他這會兒閉着眼睛靠在駕駛座的靠背上,眉頭依然微皺。我本來還有幾句話沒有問完,但瞅着他這副疲憊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就這樣,伴着車窗外的寂靜,我們倆都坐在車裡閉目安心養神,久久之後,我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落了下來。
終於,不知道到底是過了多久,就在我閉着眼快撐不住要睡着的時候,靈覺中有着一道熟悉的陰煞之氣,快速地朝我們靠近着。
“來了。”在我睜開雙睛的同時,清遊凝重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我們下車。”
可能是腦袋還沒有太清醒,也可能是經驗不足已經習慣被人指揮,我聽了清遊的話連想都沒想,右手拎着辟邪,左手插進口袋裡捏着兩張三清明火咒符,晃悠着拉開車門蹦了下去。
不同於車裡的溫暖,雙腳剛剛沾地,我便感受到了自己被這荒郊的冷氣團團給圍了住,雖說已經是春天了,但這夜裡頭還是夠冷的。
“蘇然,過來。”清遊站在車後頭招呼着我。
“嗯。”
用鼻音回答着他,我擡手藉着這冷氣搓了把臉,待走到清遊身旁,我的大腦也已經完全清醒。我們倆並肩站着,清遊依舊把包斜跨在背後,但這會兒他戰不離手的伏魔卻是沒有在他手中,瞅瞅他,我又低頭瞅瞅我手裡的辟邪和黃紙符,糾結了幾秒後,果斷把東西也收進了包裡。
朦朧月色裡薄霧輕攏,一道在夜色裡都極爲明顯的陰煞氣旋就這麼卷着樹枝草皮,橫衝直撞地朝我們所在的位置衝了過來。
“柳晨風這是瘋了麼?”我看着這距離我們只剩下一百多米,還沒減速的陰煞氣旋,心裡多少又有些不淡定了。
“放心,他控得住。”清遊語氣依舊平淡,但我跟他實在是離得太近了,以至於他渾身肌肉緊繃起來時的細微抖動,也被我清楚地看在了眼裡。
我後悔了,早知道留兩張符咒在兜裡備着了。
不過,清遊的話才說完沒過兩秒,距離我們越來越近的柳晨風速度終於是減了下來,最後停在我們身前約有個五六米的位置,從懸空一米高的位置上開始緩緩下落,與此同時,圍繞着他周身極速旋轉着的陰煞氣旋,也漸漸慢了下來。
“蘇然,幫我,那股推力又來了。”
柳晨風的聲音聽上去異常冰冷,但焦急的語氣和比往日裡快上不少的語速,還是讓我稍稍地鬆了口氣,這貨難道已經開始擺脫每天晚上十二點變身食鬼的惡咒,順帶連老年癡呆症都開始跟着康復了?
“推力,趙茵茵來了。”
我說着同清遊對視了一眼,隨即又一同扭頭看向柳晨風,這會兒的他控制自己身周的陰煞之氣比起在清澤醫院時,看上去經輕鬆不少,就在我們愣神和說話間,柳晨風竟是已經控制着依然在旋轉的陰煞氣旋整個下移,努力把自己的整個腦袋都露出了來----然而還是那副便秘的神色。
連忙搖搖頭把注意力從他臉上移開,我瞅着周圍的漆黑一片不由得眉頭緊皺:“怎麼幫?”
“跟來的時候一樣,把我封起來啊。”柳晨風說着更急了,“快點,茵茵已經在往我們這邊來了。”
“......”
鎮魂符倒不是關鍵,硃砂筆和空白黃紙都在揹包裡,想現畫直接把清遊的車頭擦乾淨當臨時書桌,將就一下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柳晨風這一身陰煞之氣還在不停翻滾着,來的時候那罈子已經破成了好幾瓣,還碎在梨桂鎮的白牆外頭,就算還能用,現在跑過去抱也不現實。
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柳晨風同樣也冷靜了下來,他腥紅的雙眼在這會兒看着跟倆紅燈泡似的閃着幽幽紅光,直直地盯着我,一眨不眨。
“咋辦?”儘管知道鬼物可以一天都不眨一次眼,可我還是被他這種眼神看得又有點虛了起來,擡胳膊碰了碰清遊,我從心裡祈禱着這位經驗頗深的陰陽先生,能在這會兒給我點兒靠譜的意見。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有倆方案。”清遊沒有辜負我的期盼,瞅着柳晨風沉默了一小會兒後,他緩緩道:“第一個方案,沒什麼危險係數,但今天晚上咱倆也基本算是白來一趟,第二個方案,危險係數挺高,但只要成功了,咱......”
“第二個!”清遊還沒說完,柳晨風在一旁聽着後突然又激動了起來,扯着嗓子往我們身邊靠了靠:“第二個第二個,先說第二個。”
聽着他冰冷的聲音配着激動語氣,我頓時有了種不好的感覺,清遊倒是沒有立刻回答柳晨風,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後,又回過頭來跟我說道:“第一個的話,就是咱現在先回醫院裡,準備準備改天再來,第二個的話,就是在附近找個能承受得了柳晨風的容器,抓緊時間把他封進去,同趙茵茵見一面。”
“爲啥你剛纔說第二個的危險係數高?”我琢磨着清遊的PlanB,總覺得脊樑骨開始發涼,瞥了一眼神情跟便秘患者蹲了半個小時突然拉出來翔一樣的柳晨風,心裡頭也跟着冒出來一股不祥的預感:“不會是趙茵茵今天晚上還得跟咱打一通吧?”
“不是。”清遊搖搖頭,看向我的表情突然變得糾結起來,深吸了口氣後,他指指我胸口:“你關注的重點關注錯了。”
“什麼意思?”我瞅着他的手指頭,有點懵。
“第二個方案裡頭的重點不在於趙茵茵,而是承受得了柳晨風的容器。”清遊看着我緩緩地說着。
“容器?那跟我有啥關係?”我聽着依然沒能明白清遊的意思,但瞥了瞥同樣疑惑不解的柳晨風之後,我腦袋裡頭蹦出來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頓時額頭上冷汗直流:“你說的容器,不會...是我吧?”
“嗯,是。”清遊的回答沒有半點兒懸念,且不說之後會如何,單是這會兒瞅瞅紅着雙眼的柳晨風,我血槽也已經空了一大半兒。清遊臉上的糾結已然換成了隱隱的內疚,但對於情緒反應相當敏感的我卻是感受的相當清楚,他又猶豫了會兒,擡手拍着我肩膀,一臉安慰:“沒事兒,不是還有選擇的麼?不想冒險的話,咱就打道回府,等啥時候找着能裝他的瓶兒的時候,咱再來。”
我下意識地就想說那咱現在走吧,但扭頭看了一眼飄在我們身旁,明明周身散發的都是忐忑情緒,還非要在便秘的臉上表現出來期待神情的柳晨風,我又猶豫了。
能裝柳晨風的瓶子也許不算難找,但誰也說不準今天之後的柳晨風會是什麼樣子,我認識了他將近三個月,卻只有今天夜裡他是這副模樣,並且從十二點之後到現在,只要跟我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在收斂陰煞之氣的同時也在努力剋制着自己,我不知道明天的夜裡他會不會還像今天這樣,也許這個機會錯過了,真的就不會再來了。
“我想想。”這一刻,我心裡複雜到了極點。
“蘇然,我們的時間不多,趙茵茵很快就能找過來了,如果你不願意,咱現在回去就是了,柳晨風......”
“我幫他!”聽到趙茵茵快找過來這話之後,我頓時連呼吸都急促不少,然而這一時間,大量冰冷的空氣順着我的口鼻進入我的身體中,同時也刺激着我的大腦,既然清遊這個方案能當着我們的面提出來,那就說明這個方案的危險可能並不像我想象中那麼高,咬了咬牙,我還是忍不住帶着一種荊軻過易水的心情擡頭看向柳晨風:“我幫你!”
“我......”
“別廢話,趙茵茵快來了。”
柳晨風滿臉感動幾乎就要淚奔,然而剛一開口,清遊便冷冷地出聲打斷他。清遊是個標準的行動派,就像現在,我剛剛決定爲了柳晨風和趙茵茵倆鬼拼上一把,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他卻已經冷下臉來嚴肅地跟我們說着他的這個二號計劃。
其實清遊的這個PlanB就是讓柳晨風附進我身體裡,因爲我的體質已經被靈力在無形之中調理了三四個月,本質上來說,承受鬼上身這種極爲挑戰三觀的靈異行爲,我的靈魂不會受到太多的負面影響。然而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柳晨風能不能把自己身上的煞氣都控制住,從而附體的時候不會傷到我的身體。
聽完清遊的話,柳晨風二話不說,往後飄了幾米後懸空而坐,擺出了一副五心朝天的姿勢,開始努力控制着周圍的陰煞氣往自己身上貼,這丫的行動果斷到我跟清遊倆都沒能反應過來。
話說五心朝天這姿勢似乎是用來收集天地靈氣的,他收斂自己身上的陰煞之氣,擺這姿勢有毛用?雖然這麼想,可瞅着他這副竭盡全力的模樣,我也沒再多說什麼,吊在心口的大石頭也微微下落了一些,但可能因爲太瞭解柳晨風的真實實力,我這會兒一想到要被這麼個牛逼鬼物附體,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依然此起彼伏,起得好不歡快。
過了有個五分多鐘,柳晨風挺着一張被憋得格外煞白的臉晃悠着飄到我跟前,跟基佬附體似的迫不及待地盯着我:“蘇然,我準備好了,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