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完畢,恩泰輕輕一抖手腕,酒精棉就越過了救護車裡很多複雜的急救儀器,然後奇準無比地掉落在了放在角落裡的垃圾桶中。然後恩泰傾身向前,靠近了段成巖。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恩泰就一把抓住了他手裡的針頭和用來綁住胳膊的膠皮管,然後很是熟練地用右手把左手肘窩處以上的部分綁好,拍了幾下以後就把針頭紮了進去。一股暗紅色的血液立刻順着針頭後面的輸液管噴涌而出。看到恩泰決心已定,段成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擡頭瞥了一眼他蒼白得近乎於死人的臉色,段成巖把輸液管的那一邊插上了針頭,迅速消毒後扎入昏迷不醒的道的手臂上。恩泰笑着看了道一眼,然後接過杜子規遞過來的外衣,捲了幾下墊到了腦袋後面,順勢躺在了救護車上的地板上。
“恩泰,涼!”段成巖提醒道,本來輸血就會損失很多血細胞和身體中的能量,如果輸血者再着涼的話,恐怕這回要救治的就是兩個人了。於是他伸手想要拉恩泰起來,但是剛剛碰到了恩泰裸露在外面的手腕,便閃電一般地抽回了手,臉上的表情有點兒異樣。
“恩泰,你……”段成巖欲言又止。
“怎麼,奇怪嗎?”恩泰笑了笑,“呵呵呵……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真不像平常的你啊!”
“恩泰,就算是你不怕冷,但是你也要考慮一下你正在輸血給道啊,如果你處於低體位的話,你的血還怎麼給道輸送過去啊?”看到聶蘇有點兒疑惑地擡頭看了看段成巖欲言又止和恩泰三緘其口的情景。杜子規在一旁懶洋洋地插話道,“還是快起來吧,我們都坐到地上,你躺在這邊好了。”接着,又伸手阻止了想要坐到地上的聶蘇:“女孩子就不要坐到地上了,和恩泰一起坐到椅子上吧!招了涼可不好。”
“……”聶蘇什麼也沒有說,又回到了椅子上,垂下了頭:剛纔白朮會的大樓中,地板上倒着的兩個人的身影還是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本來自己都已經準備好要過正常人的生活了,但是沒想到這幾個人這樣對待道的時候被自己撞見,心中的怒火還是無法平息。喬羅思和烏石蘭,兩個世界排名前十的高手,一死一傷,而兇手就是自己……想到這裡,聶蘇甩了甩頭——做個普通人,還真是難啊!
“還在想剛纔的事兒?”杜子規看到聶蘇的表情,問道。
“嗯……子規?”
“嗯?”
“我是不是……做得有點兒太過了?”聶蘇提出了心中一直盤旋的問題,“我是不是不應該下那麼重的狠手?”
“……”杜子規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面前的這個女孩兒:一頭黑髮垂在蒼白的臉的兩邊,身上的衣服還帶着些許血腥味兒,手上的血跡已經擦乾了,但還是有淡淡的紅色,和一雙白皙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個造成兩個成年人一死一傷的高中女孩兒,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臉上帶着不安的表情,眼睛裡流露出的是無助和迷茫。杜子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聲說:“從理智的角度來看,我知道我應該阻止你的。但是,從感性的角度來看……”
聽到這裡,原本已經將頭垂得更低的聶蘇擡起了頭,眼睛裡恢復了一些神色。
“從感性的角度來看,我想……”杜子規抿了抿嘴,但是嘴角還是不聽話地翹了起來,“我覺得……你這樣做,也無可厚非……你說是吧?畢竟……道是我們都關心的人……他們對待他的手段太讓人不能忍受了……”
“謝謝……”聶蘇不知道現在除了這句話還能說點兒什麼,她感覺剛纔因爲喬羅思被自己打死而在心底產生的那種無助和迷茫瞬間被打碎了,一股暖流衝破了內心的壁壘,開始在身體中游走,頭腦清醒了許多,思維也活躍起來了。
“快別說這些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呢!”杜子規笑了笑,“我們現在還是看看道怎麼樣了吧!”說着,向着道的方向轉過頭去。
……
就在道的擔架旁邊,段成巖雙眼直直地凝視着正在輸血的恩泰。
“恩泰,你……真的是……是嗎?”段成巖有點兒不敢相信地問,“萬能輸血者,臉色蒼白,不怕冷,皮膚冰涼……你真的是嗎?”
但是這個時候,恩泰並沒有答話,過了好久,他還是沒有答話。聶蘇感到有點兒奇怪,這才把視線從躺在那裡的道身上移開來,擡起頭來想看看恩泰怎麼了,但是她卻震驚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杜子規半跪在地上,完全不顧地板的冰冷。他緊緊地用雙臂環抱着恩泰,而恩泰則把頭深深地埋到了杜子規的領子那裡,渾身不住地顫抖着。過了一會兒,杜子規用左臂環抱恩泰,騰出了右手,輕輕地扶着恩泰的後背,低聲說:“沒事兒了……沒事兒了……恩泰……一切都會過去的……”
“子……子規?”聶蘇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兩個人……不會吧?
“噓……”段成巖頭也不回地看着擔架上的道,但是卻對聶蘇做出了“噤聲”的指令。聶蘇轉過頭,也用震驚的眼神看着段成巖——這些人,都怎麼了?她恨不得跳下車去,然後狠狠地咬自己一口,以此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轉過頭去,看到恩泰還是蜷縮在杜子規的懷裡,微微顫抖,而杜子規一臉心疼地把恩泰環抱得更緊,他的下巴頂着他的頭頂,兩個人旁若無人。
……
“哇啊啊啊啊阿——”杜子規抓狂了,“聶蘇,不是你想的那樣!!!”
“……”
“我杜子規怎麼說也是上有國家重任在肩,下游家庭責任在心的新世紀優秀好青年,怎麼可能和恩泰……”說到這裡,杜子規再一次抓狂,“你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聶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別說了!這可是在醫院裡!”聶蘇皺了皺眉,終於開口說道,一面擔心地打量着抓狂的杜子規周圍越來越多的護士和醫生的白眼,“杜子規同學你注意點兒形象好不好?!”
“可是……我太着急了啊……我實在是……”杜子規也注意到了那無數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白眼,臉色一紅,“我實在是太着急了。”轉念一想,“不對,這怎麼說都是聶蘇你的錯啊!”
“什麼?我的錯?!”聶蘇也禁不住叫了出來,“明明你和恩泰兩個男生旁若無人,摟摟抱抱,勾肩搭背,被我給看到了,你怎麼能說是我的錯?虧得我還把你當做兄長看待,你還真是……”
不說則已,聶蘇的話讓周圍的人用更加怪異的目光看着杜子規。杜子規在幾盞“強力探照燈”的照射下,頓時蔫了。
“我……我……”杜子規一咬牙一跺腳,“聶蘇,你跟我來!”說着,一把攥住了聶蘇的手腕,拉着她沿着長長的醫院走廊飛也似地逃離了衆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