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志不是揮之不盡的。
白雁輕輕嘆了口氣,替康劍調慢了滴液的速度,走了出去。
康劍是被熱醒的,渾身像淹在汗裡,一擡手,額頭、脖頸上全是密密的汗珠。出汗是好事,可以逼出體內的寒氣。他稍微嚥了下口水,喉嚨也不疼了。身體輕鬆了許多,不過肚子餓得一直咕咕作響。
另外,小腹又脹得厲害,他內急地蹙起眉。
外面已經一團漆黑了,臥室內只留了一盞檯燈,怕他再受寒,白雁沒開空調,把窗戶大開,室內還是顯得非常悶熱。
白雁不在房間內。
康劍坐起,想自己下來去洗手間,發現不太可行。針頭別在右手,他要是用右手拿吊瓶,就有可能回血,要是用左手拿吊瓶,褲子就沒辦法解。
“白雁!”一出聲,聲音是沙啞的,根本傳不遠。
他先下了牀,看能不能移到門邊上,他扶着牀頭櫃站起,看到白雁擱在牀頭櫃上的包包是開着的,裡面一絲鮮豔的紅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出左手,輕輕一扯,一個手帕被扯了出來,那絲鮮豔的紅就在手帕裡,他一層層展開,眼睛震愕地瞪大了,是一朵紙折的玫瑰。這朵玫瑰,顯然是白雁的珍愛,不僅用手帕包着,在紙張的外面還包了一層保鮮膜。
這個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不管有什麼意義,康劍有一個肯定的直覺,送這朵花的人一定是個男人,對白雁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男人。
他爲什麼從來沒聽過?
康劍神情凝重地皺着,心裡面悶悶的。這時,外面走廊上突然響起腳步聲,他慌忙把紙玫瑰仍塞回包包內。
“你在幹嗎?”白雁推門進來,驚呼一聲。
康劍瞬間一頭的冷汗,“我沒……”他扭頭看包,突然發現輸液管裡,回血已經快要到調節器的位置了。
他的臉一下白了。
白雁怒了,快步走過來看看他的輸液管,狠狠瞪着他,“你要是不配合我的工作,我現在就打120,把你拉到醫院裡。”
“我配合……老婆,我只是要去洗手間……”他捂着溼漉漉的額頭,鬱悶萬分。
疾病面前,英雄氣短。
白雁沒有說話,拿下吊瓶,扶着他,走向裡面的洗手間。馬桶前,她轉過身去,好半天,聽不到水滴的聲音。她回過頭,正對上康劍偷偷打量她的視線。
“你不要有什麼心理障礙,你可以把我當空氣,當透明人,這種事對我們護士來講,很平常。”
“你……以前也陪其他男人上過洗手間?”康劍一臉不能接受的樣。
“當然,不僅如此,我們還會幫他們洗澡、換衣,這是我們職責範圍的事。”嘿嘿,這當然是假的,她以前呆的是婦產科,沒男病人,到了手術室,病人都由各科護士護理,與她沒關係。不過,看着他大驚小怪的樣,忍不住就想逗他一
逗。
康劍悶悶地收回目光,笨笨地解褲子,把蹩得太久的尿放了出來。
背對着他的白雁聽着嘩嘩的水流聲,俏臉不自覺紅了。
衝過手出了洗手間,康劍突地從後面隻手攬住白雁的腰,她嚇得身子一僵。
“老婆,我們和談,好不好?”
滾燙的呼吸吹在她耳邊,弄得她好癢,她輕輕一嗅,還聞到他身上的汗臭味,剛睡醒,眼窩裡還有白的某種物體,這樣子找她和談,一點勝算都沒有吧!
白雁忍不住噗哧一笑,沉吟了下,說:“現在,我國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咦,康領導今天怎麼喚了稱呼,一口一個“老婆”?怪哉!
同樣是拒絕,但這語氣明顯委婉許多,透着點曙光,康領導心裡面一喜,“我國一定會以誠意促進兩國和平的。”
白雁笑笑,“貴國的誠意是?”
康劍一愣,大腦突然罷工。他太清楚白雁了,做護士絕對是委屈了她,她是天生的外交天才,嘴巴上的功夫他絕對勝不了她。“以後讓你做領導。”這句話,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
說完,腸子都悔青了,他怎麼會說出這麼弱智的話呢?
白雁眯起眼睛獻上一個受寵若驚的笑,“此言當真?”
他不說話,繼續走傳統路線,直接吻上去,想封住那張讓他想了又想、盼了又盼的小嘴。
不過,白雁躲開了,抿抿嘴脣,“你……沒刷牙,這樣子不衛生。”
康領導剛剛降下去的熱度呼地一下又反彈回來。
“但我還是感動康領導的誠意,這樣吧,留黨察看,以觀後用。”白雁在一片火焰之中,涼涼結語。
康領導可憐的心臟在這個晚上差點罷工。
別以爲,這股乍然襲來的萬丈巨浪,就此風平浪靜,成了一條涓涓細流。
康劍從不敢這樣去想,他渾身的每個細胞都醒着,每個毛孔都張着,隨時準備迎接白雁的出招。
如果白雁和別的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地盤問個不休,怒斥他的負心,鬧騰着要上吊或者離婚什麼的,他才覺得那是正常反應。可白雁呢,對他與伊桐桐之間的事隻字不提,對以後有什麼打算也不說,只說生氣中。
她的生氣,就是不肯理他,不肯做家務,不關心他,這不過是夫妻間拌嘴後,耍的小性子,不像是遇到原則性事件應有的態度。她沒掉過一滴淚,沒說過一句狠話,她其實並不寬容、大度。
除非他並不是她想在意的那個人?
那朵紙玫瑰?康劍眉頭擰着。
現在,她仍會笑,卻笑得疏離,仍半真半假地和他講話,可他就是感覺得到,她把自已定位得很好,站在這裡的,就是一個很盡職的護士。
她心裡面是不是已經準備放棄這段婚姻了?
康劍接過白雁端過來的粥碗,探究地打量着
白雁。在他輸液時,她下去煮了點白粥,很清淡卻不可口。她先在下面吃過了,在他撤了吊瓶之後,給他捎了一碗。時間不早,這碗粥只能算是勉強填飢。
他仍出汗不止,她呆在這悶熱的房間裡,也好不到哪裡去,熱得護士服後面印着一個大大的汗漬。她從書房裡給他拿來乾淨的睡衣,讓他吃完後,把身子擦一下,再換上。不可以沖澡,防止熱度反彈。接着,她把自已的睡衣拿去對面的書房。
“她是我的前女友。那天在華興飯店,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是和她去談分手的!”康劍艱難地吞下一口粥,開了口。
白雁站在窗邊,拿了本書當扇子在扇着。“哦!”她也不驚訝,也不漠然,出個聲,代表她在聽着。
最後一次?那之前不是就有很多次了?伊美女果真沒有誇張。
“我之所以一直睡在書房,是因爲我覺得和她沒有真正結束,我……”康劍窘然地傾傾嘴角,讓他這麼個一向驕傲的男人說這些,真是很痛苦,可又不能不說。
“你在爲她守身。”她幫他接了一句。
康劍擡起頭,“不是的,事實上從我們結婚那天起,我……就沒有和她一起過。”連筋脈都紅透了。真是汗顏啊,在老婆面前坦白這些事。
“你想告訴我,你其實在我們的婚姻裡並沒有肉體出軌嗎?”白雁走了過來,拿開他手中的碗,眸子清冽如鏡,他在裡面看到狼狽不堪的自已。
他面無表情-------事實是不知該有什麼表情。
他無語--------事實是不知能講什麼。
“康領導,我其實對這些是不想知道的。外遇如同一盤菜裡的一隻綠頭蒼蠅,我看不見,也就吃下去了,什麼事都沒有,可現在你把它挑出來了,我還敢吃這盤菜嗎?”
康劍的臉刷地變成了土灰色。
“爲什麼那天我不聽你的解釋?因爲這種事是經不起解釋的。親愛的領導,你說的結婚那天是我們領證那天,還是舉辦婚禮那天呢?如果是婚禮那天,那時我們在法律上已經是夫妻,你確確實實就是出了軌。如果是領證那天,在那之前,我們還有過近半年的戀愛期,你真真切切是腳踏兩隻船。”
她攤開雙手,一挑眉,臉上寫着“別不承認,你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康劍長這麼大,從沒有這般心虛、羞窘過,真巴不得地上裂條縫,鑽下去得了。
“所以我說你欠我個大人情,何止一個,你欠我太多。”白雁第一次覺得在康劍面前不想撐起一張笑臉了,她背過身去,兩肩劇烈地抽聳着,拼命抑制住流淚的衝動。
“知道嗎?領導,你真的很欺負我。”淚水嚥下肚,卻從話語間泄露了出來。
“白雁……”康劍羞愧萬分地走到她身後,想圈住她的腰,想扳過她的臉,手在空中張了張,無力地收回。
如今,他也膽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