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誰?”白雁問道。
“讓開,別擋着道。”中年婦女帶點捲舌音,力氣很大,一手一隻行李箱,還能用肩把白雁撞開,直直地往裡衝
“你要幹什麼?”白雁火了,抓起玄關上一隻花瓶充作武器。
中年婦女回過頭,“你眼瞎了,看不到我在幹嗎?我們的房間在哪?”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講話,你現在是私闖民宅,屬於犯法行爲,快出去。”白雁毫不示弱。
“私闖民宅?”中年婦女譏笑地一挑粗黑的眉毛,扔下兩隻行李箱,“你不就是康劍的那個女人嗎?還真是……”她把後面的幾個字吞了下去,但白雁還是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屑、居高臨下,一怔。
“你到底是誰?”不可能是李心霞,年紀、氣質不像,粗魯的講話語氣也不像。
中年婦女斜了她一眼,“我還得下去拿東西。”那神情,好像白雁不知道她是誰,是多大的罪過似的。
咚咚的腳步聲響徹在樓梯間。
白雁站在客廳裡,覺得心裡面像堵了一塊莫名其妙的石頭。
不一會,中年婦女又抱着兩盆蘭花上來了,接着,是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個像卡通房子似的小小狗屋,一隻毛長長的、周身雪白、脖子裡扎着粉色絲巾的小狗,一輛殘疾人專用的輪椅,最後……
白雁屏住呼吸,看着中年婦女氣喘喘地把懷裡抱着的氣質華貴、保養適宜的高雅婦人小心翼翼的放平在沙發上。
正主兒終於出場了。
康劍的眉宇間隱約與高雅婦人有相似之處,她一定就是婆婆李心霞了。
現在白雁終於明白,康領導爲什麼會在她與他媽媽落水時,先救他媽媽了。她雖然不會水,還能在水裡拍騰幾下,李心霞那可是會直線下墜的。
看李心霞坐着,腰以下的部分好像一點都使不上力,應該是高位截癱。白雁掩飾住心裡的驚愕,恬美一笑,越過一廳的箱箱籠籠,上前喊了一聲:“媽媽,您來啦!”
李心霞兩道秀美的眉毛一絞,漠然地打量着四周,然後才落到白雁的身上,“我怎麼不記得生過你這樣的女兒?”
白雁一僵,臉刷地就紅了,“媽媽,您真會開玩笑,我是白雁。”
“我從不開玩笑。你這一聲喊得我心裡直發毛,我擔當不起,以後記住了。康劍還沒回來?”
“他應該馬上就會回來了。那你喜歡我怎麼稱呼您?”奇特地,白雁堵着的那個石頭一下子落地了,很踏實,很平靜。
“叫李女士。”中年婦女在一邊插嘴道。
“哦,李女士,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白雁臉上笑意不減。
“不需要了,我等我兒子回來。”李心霞扭過臉,對着中年婦女說道,“吳嫂,把麗麗抱過來。”
“好的!”吳嫂冷冷地瞟了一下白雁,抱起小狗,顛顛地遞給李心霞,“麗麗,看看哦,這是咱們的新家嘍!”
白雁目不轉睛地看着
那隻雪白的小狗,眼前模糊了,思緒飄遠了,腦中空白一片。
麗麗的哥哥-------康領導在晚飯前,終於回府了。
“劍劍!快過來,坐媽身邊!”李心霞張開雙臂,用一種自豪的眼光看着康劍,等到康劍坐下,她臉色突地一沉,“你臉色怎麼這樣差?”
康劍一愣,摸摸下巴,“有嗎?還好吧!”這兩天睡得比平時都多,應該看上去還可以。
“怎麼可能還好?你去鏡子前瞧瞧,面黃肌瘦的,下巴都尖了。”李心霞臉一扳,很嚴肅地說道,“你現在是年輕,身體是扛得住,但不能肆意揮霍,有的事要有節制,你以後可是要做大事業的。”
“媽!”康劍瞟了一眼正在把菜往桌上端的白雁,她似笑非笑,嘴角玩味地彎起。
“怎麼了,媽媽不能說你了嗎?媽媽這是爲你好,別學你爸爸……”李心霞突然閉住嘴,“我們進房間說話吧!”
康劍抿了抿脣,把她抱回輪椅,推着進了客房。
在客房裡整理行李的吳嫂“啪”一下關上了客房門。
白雁聽着關門聲,笑笑,用筷子把煮好的糉子一個個夾起來,放進盤子裡涼着。
纔打了一個照面,她就意識到李心霞不喜歡她。這種不喜歡,不是地位差異的不喜歡,而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鄙視,經歲月沉澱下來的怨恨,像結仇幾代,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能忍受。
在李心霞眼裡,她連那隻叫麗麗的狗都不如。
所以李心霞以生病爲由,拒絕參加康劍與她的婚禮。
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李心霞很疼康領導,康領導很孝敬李心霞,如果李心霞阻止康領導娶她,康領導一定不會違背李心霞的。
可是他們結婚了。
顯然他們的婚姻得到了李心霞的默認。
那麼疼愛康領導的李心霞爲什麼要用這種態度對自己呢?成語裡面不是有“愛屋及烏”這個詞嗎?俗語裡不是有“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句話嗎?她與康領導目前是一家子呀!
越分析越有趣了。
康領導心裡面有伊美女,卻硬娶她爲妻,李心霞視她如眼中釘,卻默認她做媳婦。
她該怎樣評價這一家子呢,是讚美他們的寬廣的胸懷,還是同情他們背後說不出口的無奈?
不過,李心霞這樣的態度,在白雁的眼裡,也只是一場毛毛雨。
對付高高在上的人,你就索性低到塵埃裡,成了一粒沙,一根草。一粒沙,一根草,有什麼好畏懼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反到站得高的人,不勝寒呀!
客房的門開了,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出來,像貴賓似的走進餐廳,使喚丫頭白雁已經把碗筷擺好了。
“這是什麼?”李心霞捏着盤子裡一個四角型的糉子,晃了晃,糉繩上面沾了油,有點滑,這隻好象也扎得不緊,糉葉突然鬆開,糉子啪一下掉到了地板上。
白雁和顏悅色地上前說明:
“你提起來時,它叫糉子,現在,它摔到地上,就成了餈粑。”
“這也叫糉子?喂小鳥呀!”吳嫂眼珠子一下睜大了,差點噎着自己,她返身進了廚房,拿出一個油紙袋,是她剛剛放進去的。“這才叫糉子呢!”
她從油紙袋裡拿出六隻偌大的和她體型極其相似的糉子放在桌上。
白雁點點頭,她終於見識到康領導口中所謂的葉子包米飯是什麼東東了。
“康劍,快坐下,我今天起早特地包的,你以前最愛吃了。”吳嫂笑眯眯的,又忙着進了廚房,端出一碟蒜泥,“沾着這個。”她把白雁包的那盤糉子推得遠遠的。
“唔……”很沒骨氣的麗麗公主從李心霞的腿上突地跳了下來,衝到地上的肉糉前,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小尾巴還擺呀擺的。
“麗麗,麗麗!”李心霞氣得臉都漲紅了。
白雁真是忍笑到內傷,她沒事人似的坐下來,自成一國,挪過自已包的那盤糉子,悠然自然地泡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咬着。
康劍看了看她,在吳嫂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個糉子,解開,沾着蒜泥,吃一口糉子,看一眼白雁。
“這什麼排骨,咋這麼甜?”李心霞皺着眉頭瞪着紅燒排骨。
吳嫂完全是她鐵桿粉絲,立馬就把紅燒排骨挪開了,“吃點醉蝦吧!”
“我對蝦過敏,你不記得了?”李心霞煩燥地說道。
醉蝦也挪開了,豆腐鯽魚湯太淡,勉強能吃的就是海蟄頭,“醋放太多了。”李心霞只夾了幾筷子。
還是吳嫂聰明,找了瓶辣醬,放進盤子裡,拌了拌海蟄頭,總算讓李心霞把一碗飯給吃下去了。
但李心霞不喜歡的菜,吳嫂是堅決不碰,直推到白雁面前,康劍到是夾了幾筷,可李心霞一直拉着他說事。
“劍劍,上次叢書記去北京辦事,你大舅和他一塊吃飯了,說起了你。聽他話中的意思,城建市長這個職位非你莫屬了。陸滌飛只會吃喝玩樂,不能做正事。”
“媽媽,你看錯滌飛了,濱江的開發區在省裡多出名呀,那一大攤子可是他創建起來的。”
“那是他底下有幾個能人,他掛了個名,功勞給他搶去了。”
康劍笑笑,“媽媽,做領導的難道是要事事親力親爲?會用人就行。”
“在我眼裡,你可比他強多了。”
“可這事不是媽媽說了算。”康劍拍拍李心霞的手,“不要爲我操心,到時人大會做出公正的選舉。”
李心霞點點頭,“你從小就沒讓媽媽操心過,就是這件事,媽媽覺得太委屈你了。”她一點也不掩飾,直直地看着白雁。
白雁喝茶、吃糉,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很悠閒,很享受。
“領導,這隻肉糉真好吃!你嘗一下!”白雁又解開了一隻糉子,精肉與大蝦在米粒裡閃着光澤,她咬了一口,滿臉愉悅。她把咬了一口的糉子湊到康劍的嘴邊,嬌柔地笑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