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不要臉的騷狐狸,你以爲人人都像你賣身求榮嗎?我呸,我幹嗎要別的男人有興趣,我自有我家男人寶貝着,你呢?”
白慕梅笑得眉眼都綻開了花,“別告訴我你家男人只吃素的。只不過,我瞧不上他而已,不然……”她笑得說不下去了。
商媽一下子跳起來,叉着腰,“不然能怎麼着?”
“問你家男人去。”白慕梅一扭,風擺楊柳似的進了屋。
商明天家一下炸開了鍋,任憑商爸怎麼賭咒發誓,商媽整整嘶吼了一個晚上,震得雲縣上空的天都變了。
從此後,商媽正式與白慕梅結下了樑子。
白雁那時還小,不懂大人們的事。瞅着商家的兩個孩子在外面小院玩得歡,顛顛地跑過去,還沒到門口,商明星上來一把把她推翻在地,“滾開,小白骨精,不要髒了我家的地方。”
“明星,你幹嗎?”商明天過來扶起她,責怪起妹妹。
“哥,媽媽說過了,這白家沒好東西,不讓我們和她玩。”說着,商明星把剛站起來的白雁連推帶搡地推出了門。
白雁眼中含淚回過頭,商明天對着她微微一笑。
下一次,白雁經過商家的小院前,商媽一盆髒水從裡潑了出來,濺溼了白雁的小花鞋。
不僅是商明星,文化大院裡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沒一個人肯和白雁玩。看到白雁,不是扔石頭,就是吐唾沫,有些稍微大的男孩子,還會對白雁說下流話。有的甚至,趁白雁不注意時,一下把白雁按倒在地,騎在白雁身上,“小雜種,你媽媽是不是就這樣被人‘幹’的?”
一幫半大小子圍着起鬨,他們喊着,快來看啊,小破鞋被“幹”了。
白雁漲紅着臉,不知哪來的力氣,“砰”一下把身上的小男生推倒,抓起一團泥甩了過去,學着他們的話回擊他們。小男生們惱羞成怒,一擁而上,對着白雁拳打腳踢。
商明天從外面衝進人羣,奮力把白雁護在身後,替她撣去身上的灰塵,抹去小臉的泥污,向小男生們怒目而視。
結果,商明天被打得鼻青臉腫,白雁到沒什麼事。晚上,一幫家長領着孩子到商家興師問罪,商媽又差點把房子掀了個蓋,逼着商明天發誓以後不準再和小白骨精玩在一起。
白雁坐在門檻上,穿過廚房的窗戶,可以看到商明天跪在地上,雙脣緊抿,一言不發。
商媽氣得差點犯了病。
商明星第二天看到白雁,眼裡面都能噴出火來。
後來,白雁學乖了,見着院裡的孩子就繞得遠遠的,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當沒聽見。
夏天到了,白慕梅又去了外地演出。雷雨夜裡,白雁一個人端坐在牀上,害怕得不敢閤眼。偏偏這時又停電了,屋子裡黑漆漆的,窗外,雷一個接着一個,閃電如火蛇般不時掠過窗口。
白雁死命地咬着脣,
身子抖得像秋天裡隨風飛舞的落葉。
突然,商家的廚房裡點上了一盞馬燈,淡淡的光影映着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他坐在窗前看書,時不時擡起頭看着外面密密的雨簾,時不時輕輕一笑。
白雁從牀上起來,走到門口,對着那昏暗的燈光,也笑了。
商爸只讀到初中,商媽大字不識一個,可是商明天卻屬於那種走到哪裡都會引起喧譁的男生。他拿過奧數獎,拿過作文獎,得到全縣十佳好少年的稱號。這些都不足爲奇,最讓人臉紅心跳的是,他在全校運動會上拿過100米短跑冠軍,迎風而跑的樣子讓全校的女生都瘋狂了。他優秀得讓人窒息,卻又那麼真實地每天出現在校園裡。
和他同胞所出的商明星不知哪塊弄錯了,簡直就是他的反襯,除了遺傳到她媽媽的一張利嘴,其他無一長處。因爲考試不及格,留了兩級,落到了和比他們小二歲的白雁一個班。
白雁成績也好,但她非常的低調,除了上課,學校裡任何活動都不參加。即使這樣,她仍在學校裡是引人注目的,因爲她的媽媽是白慕梅。
早晨,白雁出家門,隔個二分鐘,就聽到商家的院門“吱”地一聲,“媽媽,我上學去了。”商明天高聲說道。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文化大院。一些存心找事的男生翻翻白眼,從白雁身邊跑遠。
他們曾經故意惹過白雁,可是那個優等生商明天像不怕死的衝上來,不是對他們嚴詞斥責,就是拼了命地和他們對打。有次,還鬧到學校裡,他們差點被學校開除。
放學鈴聲一響,白雁揹着書包走出校門,商明天已經站了一會了。這次,是他在前,她在後。
風,微微地吹着。夕陽西墜,路邊一蓬茂盛的野花,開得正濃。
慢慢地,一前一後,變成了並肩偕走。
他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商明天的書讀得真多,他給白雁講古代的故事、外國的傳聞,說他的夢想,他的抱負。
白雁扭過頭看他,眼睛亮亮的,在春日的陽光下,靈動秀美。
兩人走到文化大院前,商明天停下腳,白雁會意地一笑,先跨進大門,五分鐘後,商明天走了進來。
雖然白慕梅對她冷冷淡淡、整日不在家,雖然她被別人戳着背脊罵“小雜種、小白骨精”,可白雁覺得那時候的日子過得真美、過得真快。
過年過節時,文化大院裡比平時更加熱鬧了,家家戶戶歡聲笑語,這越發襯得白雁家中的清冷和寂寞。
商家日子過得緊巴巴,可在過年時,也會奢侈一下。商媽有一雙巧手,炒的鹹乾花生,做得炒米糖,醃得臘腸、雞腿,白雁坐在屋子裡都能聞得見。
白慕梅這個時候更是不見人影,白雁會做的飯菜有限。端着飯坐在桌邊,白雁怎麼也咽不下。她扭頭看商家的廚房,裡面水汽騰騰,商明星纏在商媽的腳邊,突然伸手偷偷
捏了一口菜塞進嘴巴里,惹得商媽一聲大吼。但那吼聲是帶着笑的、寵溺的。
白雁不禁紅了眼,她不是眼饞那一盤盤令人直流口水的食物,她是好羨慕那一屋子的溫馨。
天黑了,文化大院裡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白雁窩在房間裡等春節聯歡晚會,院門突然被輕輕叩響了。
她以爲是白慕梅回來,跑過去開門,商明天站在門外,手裡面提着個紙袋,她一下聞到了熱騰騰的氣息,小臉突地紅了,“我不要。”她知道這一定是商明天偷拿給她的。
她一個勁地往後退。
商明天笑着抓住她的手,把紙袋塞過去,“傻瓜,是我給你的。”同時塞進來的還有一個筆記本和一枝筆,應算是新年禮物吧!
她愣愣地接過,商媽又在叫喊商明天了,商明天沒來得及多說話,就走了。
白雁捧着紙袋,淚水奪眶而出。那時,她十三,商明天十五。
十四年那年的冬天,白雁感到胸部發脹,身高一下子抽長了許多,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肚痛得厲害,然後,下面出血了。她嚇得六神無主,在屋子裡團團的轉,剛好看到商明天到廚房來,她第一次主動跑過去敲廚房的窗子。
商明天一聽,忙和她一同去了醫院。
值班的是個女醫生,笑了,告訴白雁,這不是病,而是她長大了,以後就是大姑娘。
兩人出了醫院,外面下着雪,兩個人把身上的錢湊齊了,在超市買了一袋衛生巾。風雪中,商明天呵着手,站在公共廁所前。白雁從裡面出來,對着他羞澀一笑。兩個人的手自然而然牽到了一起。
這情景,還是被商媽知道了。
商媽破天荒地,沒有罵,也沒有哭,她兩天兩夜,不合眼,也沒喝一口水、咽一下米粒。
商明天說了什麼,白雁不知道,但她知道了,這世上不是所有相互喜歡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而結合卻是兩個家庭的事。
商爸、商媽不是壞,而是他們有着根深蒂固的觀念,在商明天的身上,他們寄予着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厚望。
他們對於白慕梅燦爛的生活一直不齒,對於她同樣是一臉的輕蔑。如同《流浪者之歌》裡面寫的一樣,小偷的兒子也會是小偷,白雁一定會是一個小白慕梅。這種認定根深蒂固,不是用時間,用道理就來讓他們說服的。他們視她如同瘟疫一樣,唯恐她污了明天的清白。
她知道明天對她好,可是他們卻是沒有明天的。即使明天頂住全部壓力,硬和她在一起,她看着傷透了心的商爸商媽,明天和她會幸福嗎?說不定,倔強的商媽會以死相逼。
能給明天幸福,又能讓商爸商媽接受的女子,一定在某個地方,但肯定不是她。
她很早就知道,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事,不管你怎麼努力,永遠都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