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崢也記不住這是他第幾次從昏迷中醒來了,眼前依然是漆黑的一片,似乎和前幾次一樣,眼前黑漆漆的,耳朵能夠聽見外面慌亂的嘈雜聲,甚至還能分辨出那些個熟悉的聲音,胸口還是一片火辣辣的疼,還帶着癢癢的感覺,真想上去狠狠地抓兩下,就算血肉模糊的痛楚也比這樣的感覺強上許多。
慌亂間垂在chuang邊的手指無意思的動了動,似乎又有什麼變得不同起來,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瑩瑩發亮。
風輕輕吹過,營帳外的知了不知疲倦的一聲高過一聲,在靜謐的夜色中聲音越發嘹亮,一勾彎彎的月色小心翼翼的從雲朵後探出頭,皎潔的光錯落的透過被支起的窗口,映入那雙光華流轉,銳利懾人的眸。
藉着月光他皺起眉不着痕跡的將自己身處的帥帳打量了一圈,跟自己平時睡慣得地方沒有太大的區別。
空曠的沒有任何多餘的贅物,碩大的帳篷內只有一個辦公桌一個椅子還有就是自己身下的一張chuang,簡潔的甚至不像是一個將軍該有的陣容,比起一個普通士兵都不如。
摺疊的辦公桌上已經堆積了高高的一摞摺子,那雙漂亮的墨色眸子暗了暗,他耽誤太久的正事了,想着動了動身準備起來處理一下。
可是......僵硬,全身上下都該死的僵硬,根本就不受他的支配。
“離......。”誘人的薄脣輕啓,沙啞的撕裂聲卻不如期待中的那般美好,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跟着染上了沉重。
身邊連個人影都沒有,掙扎的動了動,無力的閉上眼睛,嗓子如同着了火一樣的疼痛。
月華漸轉,烏雲遮住了眼,眼前又恢復了之前一樣的一片黑暗,一點小小的綠光在黑暗中逐漸亮起,這樣透明泛黃的顏色在這樣的黑中越發的耀眼。
一點一點的從營帳簾子吊起的縫隙中擠了一隻,而後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數只,將黑暗慢慢點亮。
這樣圍繞他的chuang旋轉飛舞逐漸的凝聚成一道光,躺在chuang上的徐崢瞠目結舌的慢慢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己的上方,剛毅的眼神越發的朦朧,記得曾經有一個人說過這種飛蟲叫做......叫做......螢火蟲。
“小哥哥,小哥哥,你不要跑那麼快麼,你陪我玩好不好,我給你看我的好東西。”
“小哥哥,你快看,就是這種小蟲蟲,你別看他長得醜,我師父說過它很神奇,在黑暗中能夠發光。”
“就是那種在黑暗中,能夠帶來希望的光。”
“就是那種在黑暗中,能夠帶來希望的光。”
帶來希望的光?
來希望的光
希望的光
望的光
的光
光
他不記得這是誰說過的話,只是耳邊依稀還回旋着一個稚、嫩的聲音。
稚、嫩小小的聲音,他甚至就只記得那個說這句話的孩子穿着一身潔白的衣服,連對方的五官都模模糊糊的。
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迫切的想要見到那個曾經對他說過這句話的人,想要見到那個曾經被他丟到記憶深處多年不曾憶起的人,想要看看那個年幼天真的笑臉,笑嘻嘻的在他的耳邊一聲一聲的低低喚他小哥哥。
那個孩子遇見他的時候只有五、六歲大,他是那時唯一一個不懼怕他冰冷的人,勇敢牽起他的手。
遇見那個孩子其實只是一個意外,一個美麗的意外,就連相遇的方式都和白淺相似。
他父親當年是比他現在更加出色的將軍,敵人甚至聽見他的名字都會望風而逃,卻因爲這樣更加遭受這無數人的嫉妒,那些想要報復的人無法對他強大的父親下手,就將目標瞄到了他的身上,將七歲的他一個人擄到了城旁邊昏黑的迷霧森林裡,那時幼小無助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害怕是什麼感覺。
小小的一個人拖着無力的步子游蕩在林子中驚恐的看着四周,努力地緊繃着神經。
直到,那個同樣幼小的身體帶着笑出現在他的面前,天真的接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然後......他忘記了。
只記得耳邊一直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安慰他不要害怕,告訴他那個盈盈的光,叫做希望。
“呵......。”
冷峻宛如冰雕的臉龐突然綻放出一朵雪蓮一樣的呲笑,恍若遠山的眉無力的上、翹,罕見的出現了一抹無奈。
不曾絕望又如何會期待會有希望呢,也許小時候他真的期待過所謂的希望,但是真正的長大以後,他根本不曾在有過這樣天真的想法,怎麼可能將希望寄予上天呢,自己的命運一直都需要自己掌握的。
他這是怎麼了這般的脆弱?
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個孩子呢,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都不曾想起過,可是......真的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很懷念還是孩子的時候那樣天真純潔的笑臉。
那個男孩子一樣救了他甚至還不如逸之對他的影響更大一些,是的,他不得不承認白淺對他的影響。
他不能忘記那個叫做白淺的脆弱少年因爲不小心燒了廚房,露出孩子一樣的無措,他一樣不能夠忘記那個每天細心地與他朝夕相伴的換藥,那時他笑的那般小心溫柔,他能不能夠忘記逃命的時候明明已經無力再支撐的人,狠狠地在他身後將生機留給他,那麼絕烈的表情。
他,那個叫做白淺的少年,不知不覺的佔據了他心底,觸動了那根柔軟的弦。
他與那個小小的少年不一樣,他與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是唯一一個除了這個國家的責任外,他真心想要保護的人,脆弱的就像一隻無害的小狐狸,可是......就是這樣的他......讓他的心好痛。
其實他應該懷疑他,應該告訴所有人他的懷疑,不應該這樣的猶豫不定。
逸之並不是自己眼中無害的小狐狸,他根本就是一隻將自己利爪藏得好好地小豹子,無害的外表下,隨時都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狠狠地給你一爪子。
就像安安一樣,到最後還是背叛了他的信任,一個是,兩個是,三個依然是,也許真的就像父親說的那樣,窮盡一生,他也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朋友的,也不對,不是他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朋友,這只是稱爲將軍所要付出的代價而已。
水墨樣地眸子淺淺的,倒映着空氣中那些小小的,星星點點的光,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也依然靜謐的沒有動靜,唯有他脣畔邊難得一見的笑容變得越開越苦澀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