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對話後屋子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平靜,壁櫥的火爐內跳躍着紅色的小火苗,於屋外刮卷着銀白色雪花的北風想必散發着淡淡的溫暖,溫暖卻又壓抑。
徐崢認真的看着對面的少年,他很平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子。
白淺一直沉默的低着頭,筷子放在了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樣的沉默讓他打從心底裡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緒,他有信心掌控千軍萬馬,他有魄力臨危不亂轉危爲安,可是第一次他有些失措,有些不安,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少年讓他不安,那種莫名激盪千奇百怪的實現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白淺,是他生命中的一個不確定因素,對他有着莫名其妙的影響力。
如果同樣是對別人說相同的話,他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愧疚,因爲他的心裡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那個人是白淺,救過他性命的人,佇定的將話說完卻讓他覺得不安,那雙光華流轉的眼中突然失去的神彩,那低下頭莫名的失落,讓他打心裡覺得愧疚......覺得心疼。
想要說點什麼,或者應該說點什麼,至少能夠安慰他一下,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晌,將目光轉向離影,低聲問:“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安......主子,我們還是換一個地方說吧。”
離影剛想開口,但看到一旁坐的白淺,猶豫了一下又將想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不必,他......。”
“確實不必,你們留在這裡吧,我離開就是了。”
白淺突然睜開了眼睛,光華流轉比星辰更加璀璨,平靜的神色帶着決裂的淡然,站起身來背離了流瀉的陽光,拿起了自己的放在chuang邊的那個精緻的木盒就往門外走,經過徐崢的時候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最傷人的不是恨,而是真真正正的陌生。
心口一片疼痛,根本就沒有經過思考,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徐崢已經伸出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他的另一隻手,古銅色的大掌帶着寬厚的熱度透過白、皙的皮膚,讓他的心跟着一陣戰簌。
沒有去理會離影詫異的目光,低垂着頭沙啞地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呵,那是什麼樣子?”白淺低下頭透過細碎的發隱約的看見他高、挺的鼻翼,挑起眉嘲諷的反問道。
“別走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再說......要走也應該是我們走,這裡是你的地方不是麼?”
“是啊,謝謝你提醒我,那麼想必不用我親自送客了吧。”
使勁的甩了一下手腕,根本沒有辦法掙脫開他的皓制,白淺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冷笑着瞟了一眼不滿的離影,毫不猶豫的下了驅客令。
徐崢並沒有因爲他的態度而鬆開手,只不過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剛剛突然緊張的心放鬆了下來,手依然緊緊的握着他的,看了看桌面吃了一半的飯菜,轉過頭對離影說:“白虎,你先回去吧。”
離影先是一怔,因爲對方的稱呼,可是馬上的就反駁道:“不行主人,這次你必須跟我回去,聽我說安.....。”
“馬上離開這裡,這是命令。”
“主……。”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別忘了宮裡的規矩是什麼,離影。”
最後的那兩字帶着嘆息,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但離影也聽出了裡面所包含的無奈,面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漠然的白淺和冰冷的老大,他咬了咬牙說道:“我晚上還會再來的。”
身子一晃,只留下了一道殘影,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怎麼你還不走?”
見離影離開,徐崢明顯能夠感覺到白淺不在抗拒的力道,只是聲音中依然帶着不屑地嘲諷。
徐崢擡起頭,細碎的陽光將他襯托的越發的明亮起來,深邃的五官似乎帶上了一種懾人的魔力,認真的看着他說:“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你不是外人,對於我來說一直都不是。”
有那麼一瞬間白淺聽見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加快跳動的聲音,心裡的所有悲傷一瞬間都因爲他的一句話驅散了,他明明不在乎的,可是這個人的一句話讓他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他說,你不是外人,對於我來說一直都不是。
除了師父、師兄弟之外第一次願意有人承認他......不是外人。
那雙認真的眼有一種能夠讓人臣服的魅力,讓人相信他所有的真誠,長卿的一句話亂了他的心,讓他回答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帶着顫抖,他低聲呢喃着說:“你......你以爲我會在乎麼?”
“我知道,你在乎,以後你就是我徐長卿的弟弟,我會竭盡所能的保護你。”
第一次,他看見徐長卿笑了,沒有表情冷酷銳利的男人笑了,單純的毫無防備,整整切切的笑了,脣畔還有一抹不自然的僵硬,殘留的冷酷淡化在陽光的溫暖中。看在白淺的眼裡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心動,努力地繃住脣角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撇過頭去說道:“說實話,其實你真不適合施展美男計,長得雖然還湊合,但你一笑起來可真像個殭屍。”
徐崢的笑容因爲白淺的話立刻消散在了嘴角,就連身體也跟着有些僵硬的不自然。
“我是第一次對別人這樣笑,我父親曾經跟我說過,笑容只能夠留給親人的。”
“爲什麼?”
“因爲笑容會讓人變得軟弱。”
淡淡的一句話平淡的就像在重複別人的故事,甚至連語氣都沒有起伏,但是這並不能夠抵消聽者的震撼以及心疼,他總是有能力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拒絕,白淺這樣想着。反手握緊了徐崢握住他的手,這一次沒有再試圖着掙脫,低下的眼明顯看見那個人古銅深色的皮膚下隱藏起來的暗紅和......一點淡淡的不安。
他輕聲的一笑,聲音清脆悅耳的如銅鈴,打破了一室的沉悶,對上那雙讓人忍不住沉溺的眼,故作愉悅的道:“看在你這麼誠心的向我懺悔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吧,先生說過,寬容一向是一種美德。”
“呃......。”
“行了收起來你那副無辜的樣子吧,最看不慣你們那些長期身居高位的人,成天要死要活的嚴肅,真是乏味。”說着說着白淺忍不住聳聳肩搖了搖頭,一陣冷顫接着說道:“你還是板着那張死人臉吧,接着吃飯。”
徐崢真的將臉板了起來,倒不是因爲乖乖的聽了他的話,而是因爲又一次聽見了自己並不喜歡的外號......死人臉。周身的氣溫明顯下降,這次並沒有人再去理他,白淺只是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放下自己的全部家當——精緻的雕花盒子,做到了他的對面直接無視他,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