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住院不是身體原因,而是例行公事,病程更像一場定期舉辦的懇談會,以便各路“諸侯”向他主動聯絡感情。
他兩手在胸前一張,瘦小身體上披着的大衣,便開始自由落體,必須及時接住——總不能看着首長的衣服掉在地上吧。
“馮老”躺在病牀上,哼哼唧唧地練習起**,算作生意開張。幫他把皮靴脫下,端正地擺在牀頭櫃上——他沒有放錯地方,這又是“馮老”的潔癖,防止靴子倒了,靴幫捱到地面,醫院這類地方總是不乾淨的。
“馮老”名頭果然非同凡響,營業期間人頭攢動,絡繹不絕,也省了的“按腳”活計,此項爭相搶奪的“美差”,實在已輪不到他無名小卒。當然,此間業界最討巧、最爽利的要數方鴻達,“馮老”的這位準親家,還特意領受過“神醫”楊致理的專門指點哩。
到了下午,百無聊賴的被喚進病房。
“你跟夫人跑一趟。”滿面紅光的國爲,指了指牆角下兩隻信息感應皮箱,“注意安全。”
知道里面是什麼,不用想就知道,但不知道的是,向來屬於李秀英的“神秘”差事,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經過綁架事件,雅蘭已經正眼看了,爲她禮讓車門時,竟然還輕聲說了“謝謝”。
“飛碟”在秀峰深山一處青藤蔓延的石壁旁停下,雅蘭婷婷地站在巖壁前,一塊嶙峋的山石側向移動,閃開一道深窈的縫隙,隨她走了進去。
轉過幾道隱秘的石門,被眼前的一幕場景所震撼:一間近千平方米的石屋裡,金銀珠寶堆積如山。被譽爲“東方神木”的幾根烏木,與數條檀香木、黃花梨混雜在一起,擠滿了東牆;十餘塊二百公斤的和田玉籽料,大都原封未動,有的只是去了外皮,露出油潤的光澤;歷朝歷代的古董字畫雜亂地收羅在角落裡,不乏蔡襄、趙孟頫等宋元大家的名款;翡翠、瑪瑙、金條、珍珠等器物,更是擁擠到成箱堆放。
幫雅蘭簡單整理了石屋,遞給她一杯山泉:“這裡可以開一家博物館了。”
“身外之物,你喜歡就拿兩樣,沒關係。”雅蘭嫣然一笑。
難得見她笑,確實很美,對她投來的熱切目光,又不由得避開:“既是身外之物,還是留在這吧。”
幽室的寧靜中,傳來她溫柔而含蓄的聲音:“本來我是不該把你帶進來的,你救了小虎,是個可以依靠的人。”
忽然心旌搖盪,察覺到她話裡的含意。他和她此時站得很近,她身上那股靜謐的幽香沁入心脾,輕易便能撩撥起男性的方剛血氣。一度感到目眩,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夫人……咱們回去吧。”
雅蘭悠悠地看了他良久。
“飛碟”沒有返回馮府,而是將兩人送往總會區的行業協會大廈。在r國銀行的貴賓室裡,雅蘭端莊地坐在服務檯旁,左手從綠絲袖口伸出,優雅地搭在屏窗前。發現這是他見過最美的手,它細膩白皙,柔嫩纖巧,令人聯想起春天的蠶。
隨着屏窗發出提示,雅蘭素手上一枚瑩瑩的藍寶石戒指裡,躍出數只信息光條,它們無聲無息地閃動,一隻只鑽進晶亮的屏幕,如一陣倏然飄零的花雨。
這時,“藍寶石”響起一陣悅耳的音樂,雅蘭臉上露出喜色,恭敬地起身接聽,將留在臺前。
看到信息屏上打出一行英文:“pleaseconfirmtheinformation”,接着出現的數字使他吃了一驚:“threehundredmillion”。國爲住院的收穫,不僅包括兩箱珠寶,竟還有三億鉅款!
雅蘭迅速回來,在屏上點了確認,轉身對說:“辛苦你,陪我去趟文體中心,我要見個重要的人。”
雅蘭要見的人是色空。他們乘“飛碟”直上六十六層的時候,見到了曾經生死的老朋友——畢業出遊時的那艘“飛碟”!與其他飛碟型飛車相比,它的弧線更加流暢和延長,應當是絕無僅有的一艘。
雅蘭來到色空身旁時,這位聖教北宗領袖正要走進一間培訓教室,他九旬高齡,卻鶴髮童顏,精神矍鑠,身邊相隨的一位冷豔女子,更讓無比震驚。發覺她不是漂亮,而是已經超越了漂亮的語意,國色天香的雅蘭,在她面前竟黯然失色!
自古紅顏如唐詩的妙句,有的外吐芳華,有的內斂沉香,能將內外發揮極致,融徹一體者,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韻,撼人心魄的美。她身穿一件白色碎花長裙,明眸流轉間,周圍的空氣都彷彿沾染上令人窒息的美麗。知道她一定是雪芙的妹妹,也知道爲什麼有人會爲她而死,大抵出於對生命幸福所懷有的,堅貞的渴求,痛失的淪落。
雪菲沒有注意,對異樣的目光早習以爲常,閃身隨師父進了教室。雅蘭叮囑在外面等候,虔誠地跟了進去。
空蕩蕩的走廊裡,低着頭思忖,要不要把偶遇的事告知雪芙,她又爲什麼還沒有受戒落髮。一雙白底布鞋停在眼前,擡頭去看,思維正夾着幾本古籍,笑吟吟地看着他。
“張會長!您認識我?”
“周,怎麼不認識,國大學生會最勤快的副主席,比武大會上,我還給你發過獎。”思維爽朗地說。
“都是小事,您還記得。”倒有些不好意思,“您怎麼在這?”
“剛上完訓詁課,”思維拍了拍手上的書,“你在等人?”
“等馮會長夫人,她也在聽課。”
“那好,我先走了,咱們改天再聊。”思維向他伸出手。
“再見,張會長。”緊緊握住那隻削瘦而有力的手。
“你上過我的課,還是很好的學生,以後就叫老師吧。”思維親切地幫他平展了領口。
“嗯!”愉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