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道的餘溫漸漸褪去,城市悄然換上一幅斜陽夕照的澄金模樣,每到此時,都會迎着漫天餘暉踱到河邊。波光粼粼的未央河舒緩西行,滌盪着流雲清風,散落在河岸的園林、石徑、棧橋、白帆一步一景,讓人憶起國大佚名湖的風致,卻更多一番壯美的綺景。
做好壓腿、轉體、抻肩等準備活動,開始跑步穿行十里長岸。過了疊翠灣的暖心閣,遊人漸漸稀少,幾名垂釣者愜意地靠在躺椅上,靜待晚來的收穫。
行程不及一半,卻停下腳步。河岸路燈映照的幾株垂柳下,立着一個清秀的身影——米色休閒套裝,兔耳帽,暖絨鞋,個頭不高,但很苗條的女孩。不必多看,不正是朝思暮想又竭力割捨的那個人,他的心狂跳着,壓都壓不住。
走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雲冰,是你嗎?”
雲冰一怔,回過頭來,冬夜的寒風在她潔白的臉上,留下了悽楚的痕跡。
“最近還好嗎?”聽到自己的聲音裡有種驚訝,“你看起來很清虛。”
雲冰想了想,怯怯地疑問:“什麼是清虛?”
沉吟着,爲不當的用詞拼湊着註解:“就是……清瘦虛弱吧。”
雲冰回味着他的話意,將凍得通紅的小手在嘴上輕輕地呵着:“我還好,你呢,聽說你回軍安委了?”
“安排在伏羲艦上……給他們配備軍用物資和生活用品。”有點難爲情,儘管以坦然的語氣,“我被降職了。”
“因爲‘時空計劃’?”
點點頭。
雲冰憐惜而歉意地看着他:“也挺好的,起碼還算安穩。”
兩人沉默下來,一如沉默的夜色。
“我送你回去?”踟躕地問。
“不了,謝謝。”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風冷。”
“好。”雲冰對他恬靜一笑,透出的悽然,令不忍相視。
慢慢轉身,跑進茫茫月夜。身後有一種溫暖,被撕裂爲兩份孤單,漸離漸遠……
夜繼續深冷,的喘息從未如此沉重,急促的呼吸遇到四外漫溢的寒潮,升騰起一團團白色霧氣。
從空無一人的河畔返回,的光信機響起幾聲特殊的提示音,那是隻屬於雲冰的,始終未改。
讓薄如蟬翼的光信,憑空懸浮在面前,它投射出的三維光影,呈現着她剛剛發出的個性簽名:“你若懂我,該有多好。”
心生疑惑,她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令宇。就在此時,即時更新的簽名中又出現的兩個字,令他猛然飛也似地狂奔而去。
冷風肆虐地將飄零的字跡吹落在地——“別了……”。
越過一道花籬圍牆,那個身影正從河岸跌落下去,瞬間便沒了蹤跡,水面上只留下一朵翻涌的白色浪花,他跟着縱身躍入湍急的河流。
水,冰冷刺骨。感到周身震撼般的麻木,憑藉自小練就的一身水性,一個猛子紮下去,在急流中迅速發現掙扎着的雲冰。看準機會,單臂將她從身後抱住,順流斜向岸邊游去。
雲冰沉沉地睡着,一絲笑容甜美地浮在臉頰,漾起淺淺的酒窩。一夜未睡的,攏起她額前的一縷髮絲,對她嬌柔的睡相百看不厭。
一陣輕嗽打破了漫長的寂靜,雲冰像受到電擊,雙肩不住地顫動。
輕輕撫着她的後背,讓她多少舒服一些。
出乎意料,漸漸平靜下來的雲冰不哭也不鬧,只是看着身上寬大的睡袍:“你……幫我換的衣服。”
低着頭,小聲說:“內衣沒幫你換,用的吹風機。”
見雲冰一副羞惱交加、無可奈何的樣子,趕緊表態:“我去做早餐。”
雲冰鬆懶地倚在柔軟的牀頭,目光所及,房間不大但溫馨舒適,嫩綠天鵝絨的被子,淺黃硅藻泥的牆面,流露出簡約雅緻的時尚風格。透過明亮的落地窗,可以遠眺“中國龍”巍峨的身姿。
“這是什麼地方?”
“我買的房子,還住在公寓不太方便。你昨天的樣子,送回總會怕影響不好,天氣很冷,我想想又沒其他地方可去,只能將就到這了。”端來兩碗熱騰騰的肉絲麪,放在牀前的茶几上,回身又取了幾碟小鹹菜,一對酥黃的生煎荷包蛋,然後在她對面坐下,“咱們開吃吧。”
麪湯氤氳的香暖,漸漸化開了雲冰眼角眉梢的些許憔悴:“味道不錯,就是湯水稍鹹,煎蛋也有點老,你看邊邊都焦了哎。”
故意虎着臉:“我做不好,下次你來做。”
“不會做,只會評。”雲冰盛氣凌人地強調着。
“我看你光信圈‘大廚的傑作’裡總髮美食圖片,油燜大蝦、麻辣香鍋都色藝俱全的,是怕傳出去,嫁了人天天做飯吧。”
雲冰狡黠地一扭頭:“不告訴你!”
得意地吞下焦邊煎蛋,小心探問:“你爲什麼跳下去……能和我說說嗎?”
她沒回答。
換了個問話方式:“這麼久了,他怎麼沒光信你?”
她還是沒回答,良久,平靜地笑了笑:“他不會在乎我的,有很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