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明掃視會場,全國八十餘名省部級主要官員幾乎全部到齊,他們長相不同,性格各異,代表學會各種政治勢力,將他們捏到一起,猶如讓烈火燃燒在冷水裡,只有坐到自己的位置,才能知道其中的難易。因此,統一思想歷來是政治高層壓倒一切的根本,無論“家和事興”,還是“先禮後兵”,有些問題必須講清楚。
“社會問題,我剛纔提到一些,我想當前集中表現在貧富差距上。經過經濟建設的長期積累,貧富差距不再是溫飽的問題,而是分配的問題,且分配不均的趨勢仍在不斷擴大。可以說,我們處於一個貧富差距史無前例的時代,一瓶抗衰老生物製劑,能賣到一百二十萬,相當於一箇中等家庭三年收入的總和;高品質醫療服務,百姓不敢問津,遭遇大病仍需排長隊、送紅包、擠走廊;羣衆買得起飛車,開不起,一個城區開行信息碼最低也要二千三百萬;全自動化的居家生活,更是大多數人的一種遙遠夢想,貧富鮮明的社會必然造成階層對立、貪腐成風、民怨日隆。
貧富差距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一條重要原因是既得利益集團,利用手中的權力,形成利益鏈條,驅趕着社會資源向其不停流動、不斷聚攏。這些權力也包括我們學會的施政權,由此產生層出不窮的腐敗問題,且在某些領域及部門愈演愈烈。前不久,從發改委一位官員家的地下室裡,查出成箱的金銀珠寶,成批的古玩字畫,單在r國的銀行存款就達到九位數。一些羣衆很難理解,貪官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絕大多數贓款贓物寧可像垃圾一樣堆着,不敢花,也花不了,但還在堅持不懈地貪,變本加厲地貪。
我想其實並不奇怪,要不公元時代的和珅,怎麼會貪到全清二十年國庫收入的總和,背後有兩個原因在支持着他們:一個是“不滿足”,人的消耗總是有限,人的慾望卻是無窮,一旦將無限獲取當做生命價值,貪腐必然成爲心理支撐點、人生座標線。貪污如吸毒,明知道下場就是家破人亡,可就是心癢難耐,就是情不自禁。另一個是‘跟着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進入權力打造的利益鏈條,就會被人牽着走,推着走,進得去,出不來。貪污就不再是數量問題,而是程序問題,你只需也必須按‘潛規則’比例,拿走分給自己的一部分,說明你是自己人,說明都在一條船上,說明你叛變也只有死路一條。
對於‘不滿足’的問題,社會資源越豐富,人的慾望越提檔升級,每個人都要實現人生價值,但人生價值落腳點在哪,這又涉及到信仰問題,我不多說了。對於‘跟着走’的問題,必須抓住‘七寸’,把整條利益鏈深挖出來,其中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才能推進執政體制健康持續,社會發展公平正義。”
說到這,曦明的表情耐人尋味:“今天開會,咱們當中少了幾位,他們的位子是空的,正在接受審查。還會不會少,我不知道,希望不會。
同仁們,有人說我們的時代是文明的時代、道德的時代、幸福的時代,我想說的是,我們離這三個字眼還相去甚遠,我們的經濟發展還不夠發達,科技水平還不夠先進,人民福祉還沒有充分享有。在座的都是各省市、各部委的一方大員,官話、空話、客套話說的很多,我也說,但有些時候,我們需要說些直話、實話、真心話。大家都是孔孟傳人、學道中人,都是中國人,我們不僅肩負國家建設的使命,更承擔開繼太平的重任。爲此,我們不能固步自封,而要自強不息,‘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今天各位來到這裡,我想就是要通過集中學習,提高認識,增長才幹,今後帶動所領導的團隊,在各自領域裡逐步縮小貧與富的差距,縮小主觀與客觀的差距,縮小和那三個詞語的差距。在我們手中,一個富強振興的國家已經初見端倪;在我們面前,一個越秀世界的民族必將冉冉升起,我願與大家共同努力!最後,祝各位培訓期間,學習生活愉快!”
紫氣金光的紫金堂裡響起熱烈掌聲,的光信同時閃爍起來,信息來自雨城:“明早六點,未央河疊翠灣見”。
擡頭看向雨城,他只有條不紊地收拾起用具,追隨思維離開了會場。
晨輝灑在薄霧籠罩的河畔上,遠近的廊橋、石徑越發迷濛斑駁,伴着樹影風痕,像輕聲交響的和絃。時間尚早,做健身操的人們還沒集合,太極拳的隊伍卻已開始演練,在教練的口令下,排排列列地揮動着沉穩綿柔的節奏。
未央河黎明的寂靜中,南岸的疊翠灣更加幽僻,這座傍水而生的城市花園,生長着品種各異、四季繁盛的花草樹木。初春的灑金碧桃,花團錦簇,粉紅嬌嬈;立夏的金絲垂柳,綠廕庇日,明媚滴翠;晚秋的光葉楓樹,霜染濃紅,絢爛炫目;深冬的南京雪松,傲雪凌寒,高潔常青。
在一株圓錐形的高大龍柏下,見到身披風衣,面遮墨鏡的雨城,那種瀟灑氣派,隱隱有曦明之風。兩人搭了話,一起走向河邊圍欄,錦緞似的流水在此蒼鬱轉身,不捨晝夜地蜿蜒東去。
雨城放眼兩岸江色,不由神清氣爽:“古人云‘智者樂水,仁者樂山’,你說有什麼含義?”
也爲面前的意境所感染:“這話後面還有一句:‘智者動,仁者靜’,智慧的人通曉事理而周行無滯,動如流水;仁義的人安居常道而厚重不遷,靜似崇山。山水之間,動靜之中,才能體會人生的無常與可貴,更會感悟生命的超然和沉渾。”
“還是,不愧大師風範。”雨城讚許中又帶憂慮,“彭勇,你還記得吧,咱們國大文學社長,他現在組織部幹部調配局,從前也在馮國爲那待過。我昨天開會前遇到他,他說晚上是哭醒的,夢見自己又回去了,正給首長洗腳。首長接到一個電話,突然暴跳如雷,他就被嚇醒了,魘在夢裡好久緩不過來……我就想到你。”
沉默不語,雨城一直看着他:“要不然,我跟我爸和思維會長說說,幫你調個崗?”
心裡一動,但知道雨城一定非常爲難,更知道人只有在患難中,才能發現真正的朋友。他扶着雨城的肩頭:“謝謝,你的心思我理解,咱們之間不用說太多。我想好了,做什麼都是學會需要,不好挑三揀四。再說,兩位會長的工作千頭萬緒,我這點小事,別給他們添麻煩了。”
“他們對你印象不錯……你真的還好?”
“放心吧,等忙完這段,我去看白雪。”在他身上推了一把。
雨城後退幾步,這才笑了。
馮府二樓的西洋餐廳裡,飄蕩着潮汕菜餚的馥郁香氣,餐位銀盞上的迎賓燭火也一一點起,搖曳着瑩瑩的光亮。與十幾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秘書,靜候在廳堂兩側,他知道這次家宴迎接的貴客,是自己的一位故舊——方子賢。
率先衝進餐廳來的是小虎,他一上桌就把餐具敲得震天響,胖嘟嘟的嘴裡叫嚷着:“奏樂嘍!開飯嘍!”
子賢顯然是經過精心裝扮的,亮金色高檔西裝的領口上,繫着飽含紳士風度的領結,金絲眼鏡已不知去向,頭髮油潤地梳在額前,光鮮得如同雨過天晴。子賢身旁跟着他的女朋友,馮家大小姐馮佳穎,國爲身邊卻是空的,雅蘭推說身體不舒服,沒有下樓。
子賢對餐廳裡“侍衛林立”的陣勢頗感意外,當他發現是爲自己拉開座椅時,臉上更閃現一絲窘迫。但他沒有與老同學欣喜相認,只說了聲“謝謝”,便迎着國爲的方向坐好,估計是怕降低了身份,也讓首長難堪。
小虎那邊時而“泉水叮咚”,時而“戰鼓隆隆”的聲音,令佳穎十分不滿,衝着弟弟白了一眼,不屑地翹起二郎腿:“煩死了!”
小虎虎起眼睛,學着她的表情和聲調:“煩死了!”只是他兩條粗腿搭不到一起,索性撂在桌子上。
“沒禮貌。”國爲笑着收服了兒子,又問他,“好兒子,今天在學校表現怎麼樣?”
“好……”小虎將一塊滷水鵝塞進嘴裡,不清不楚地回答。
“可好了,老師表揚小虎是全班力氣最大的。”小虎身後的秀英謹小慎微地遞話。
“是嗎!”國爲神態誇張地表示着驚喜,“拔河比賽了?”
“語文考試,”小虎搶答,“老師說我一個人,就拖了全班的後腿!”
佳穎聽了,笑得前仰後合,子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裝作沒表情。
“能怪孩子嗎?”國爲側頭盯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秀英,“我平時忙,你們得多用心,多督促嘛!”
“是是……都是我們照顧不到。”
“別見笑,我這個兒子就是淘氣。”國爲轉而對子賢說着,端起一杯紅酒,“今天祝賀你榮升副處長,後生可畏,前途無量啊。來,叔叔和你乾一杯。”
子賢激動地站起身,彎腰壓低酒杯:“不敢當,全靠您的提攜!”然後在佳穎的款款注視下,將泛着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