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冬至,中華文明總會中心廣場上,花團錦簇,人頭攢動,將艾葉青石臺面、漢白玉欄柱的祭天壇,籠罩上一派喜慶祥和的氣象。
壇下鼓樂齊鳴,兩會祭天典禮拉開帷幕。德仁身披一件日月交輝圖案的鶴氅緩步登壇,曦明與凡學跟隨其後,近百名老者及官員身着唐裝,神色肅穆地立在臺階前,十餘萬觀禮的公職人員與各界羣衆,呈扇形排列在祭天壇周圍。
德仁臉型冗長,鬢髮花白,兩道濃眉下,一雙丹鳳目早已失去光彩,既專注凝重,又飄忽不定。他身材不高,大氅略顯空曠,在行進中不得不挽起衣襟。
萬衆目光隨德仁登臨壇頂,他北向而立,靜默無語,廣場上此刻和風飄動、鴉雀無聲。俄而,德仁兩臂上舉,祭天壇正北方,“天道”兩個雲團般的巨幅行草大字,浮現在茫茫宇宙背景的幽深光幕上。同時,東側百丈高的虛擬光屏,展現着富饒美麗的神州大地,西側光屏呈現出氣勢磅礴的萬里長城,南面則是巍峨矗立的總會“巨龍”。
一曲“太平之章”在天籟悠然迴盪,繚繞着人們無限的遐思與凝望。
在德仁引領下,官員們紛紛上臺向北施禮,然後環列於三層祭壇上。德仁誦讀祭文聲起,這聲音在全場聽來,透出少有的高亢蒼涼。明年德仁將要卸任,是他代表兩會的最後一次祭天,此刻,人們對他懷有一種由衷的崇敬。
德仁祭文讀畢,四面光屏分別變幻出“天地人和”四個大字,與十萬人吟誦經典的盛況一起,深深印刻在現場每個人乃至全國民衆的心裡。
從人羣中被校友楊俊鵬拉到一邊,接受“千千傳媒”的採訪:“你好,典禮正對全國及世界現場直播,請問你現在有何感受?”
望着四周涌動的人潮,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次祭天形式比較簡單,沒有什麼繁文縟節,適合大家的人文觀念。但我現在的內心很莊重,我們每個人都生於天,立於地,成於人,祭天不是宣揚封建迷信,而是與天地萬物,形成價值共鳴的一種精神淨化、境界昇華,我明年還會參加。”
俊鵬不依不饒地難爲“大師”:“還有一個問題,很多外國朋友在收看節目,你能不能解釋下,‘天道’是什麼?”
幾位身着練功服的老者,招呼參加廣場太極拳表演,他應了一聲,回頭答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天命是永恆存在的客觀法則,遵循這種客觀規律及法則就是道。‘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也就是說,人也好,萬物也好,都處於恆常價值規律的貫通、運化之中,認知它,把握它,我們就能發現永恆的真諦,獲得生命的意義。”
“好的,謝謝你,祝你在表演中,會有更加精彩的表現。”俊鵬與握手告別,心裡不由佩服,“周已非凡人!”
“好些了嗎?”走進五樓一間素雅的臥房,將一盆默默綻開的茉莉花,輕輕擺放在窗臺上,頓時滿室盈香。
“老毛病了,這次沒想到時間這麼長。”雅蘭臉色蒼白地躺在鴛鴦織錦被裡,不忘對他抱歉一笑,豆大的汗珠又流淌下來。
憂心地看着她,拾起一隻薑汁薏仁粥的青花瓷碗:“我給你熱熱,楊會長一會兒就來了”。
被迎進門的致理,氣定神閒,步履郎健,言談舉止中流露着一種內斂的風度。
雅蘭臥室門前,致理讓跟隨的一名秘書,揹着藥箱等在外面。將他引到牀邊,雅蘭掙扎着坐起,被致理微笑着攔住。轉身也想出去,雅蘭虛弱地倚在牀頭,喚住了他:“你別走,幫楊會長打打下手,也聽聽配方、熬藥的事。”
致理用一條絲帕,蓋好她素潔的手腕,將手指搭在脈上,沉吟片刻問道:“夫人,疼了多久?”
“有一週了,醫院查不出原因。”
致理不置可否地一笑:“睡眠、飲食怎麼樣?”
“還可以。”見致理神情微妙,雅蘭小心翼翼地問,“楊會長,房事會有些影響嗎?”
致理微微點頭:“夫人兩、三年沒有了吧?”
雅蘭像被點破了心事,全身一震,隨即平靜地回答:“三年了。”
驚訝地看她,發現她目光遊離,彷彿也在看着他。
致理察覺她眼神有異,並不理會,隨口說:“沒有直接關係,但會有些好處。”
“嗯。”雅蘭淡淡地應着,將清麗的目光,移到朵朵純白的茉莉花上。
“楊神醫”又看了舌苔,臉色輕鬆起來:“夫人沒有大礙,季節寒涼,經絡瘀滯所致,每日用熱水淋浴或盆浴自可緩解。我再開一副藥方,將配藥用溫水浸泡三小時,再以文火分兩次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半,三天內應能痊癒。”
將致理送出大門,致理只說了一句話:“三分醫,七分養,辛苦你了。”
國爲出國一週,將秘書們席捲而去,只留下幾人在總會值班,有接送小虎的任務,現在又擔當起臨時藥師的職責。
當他將抓好的藥,捧進雅蘭臥室時,沐浴後的她更加嫺靜。雅蘭的娥眉畫得細長而彎,溼漉漉的頭髮用粉色絲帶束了,隨意地垂在腰間,一件海藍色的睡袍包裹住雪白的肌體,周身散發出一種柔婉的清甜。
“就在這裡煎吧,我喜歡藥香的味道。”她對說着,面頰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紅暈。
將一隻精巧的透明光纖圓鍋,放在磁爐平盤上,讓清水漫過鍋底的幾味中藥,不一會兒,草藥的淡雅和着暖爐的溫香,便在馨室裡嫋嫋縈繞。
“報答你的。”雅蘭從牀頭拿起一件熨洗好的襯衣遞給他。
接在手裡,他喜歡襯衫上面,雅蘭白玉般的手指劃撥、撩動過的感覺,聞了又聞,摸了又摸:“謝謝夫人的大恩大德!”
雅蘭看着他陶醉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
問她:“你好像總不開心,很少見你笑。”
“我有什麼可開心的。”雅蘭將優美修長的兩腳併攏,彷彿沉浸在回憶之中,“我過去是舞蹈演員,十六歲得過全國‘青春杯’舞蹈大賽第一名,被當作舞壇最亮的新星。可十八歲那年,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了,一次演出後,我認識了馮國爲,他**了我,然後我就懷孕了。”
說到這,雅蘭對笑笑:“其實我才比你大一歲。那時,他剛淨身出戶,正是最落魄的時候。我年紀小,輕信了他的花言巧語,現在想想,一輩子都被他毀了。”
她淡淡地說着,彷彿講述別人的故事,卻在心裡泛起憂傷的氣息。
“他對我還好,可我越來越憎惡他。我知道他不僅有很多女人,還貪污索賄,賣官鬻爵,遲早是要遭到報應的。我之所以還在這裡,只是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小虎是無辜的,幫他管理財物,也是想給我們母子留條後路。”
雅蘭不再說話,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棚頂的某一點,似乎追尋着那些逝去的年華和失落的歡樂。
磁爐“滴”地一聲輕響,打破了瀰漫的沉寂,藥煎好了。
將藥碗小心翼翼地端到雅蘭面前,她卻痛楚而虛弱地難以坐直:“我坐不穩,幫我一下好嗎?”
應她的示意,坐在身後,她靠住胸膛的一刻,那裡彷彿烈火般熊熊燃燒起來。
雅蘭喝完湯藥,輕聲說:“好了,謝謝你。”
卻靠着她沒動。
雅蘭擡起頭,眼眸如山泉般清澈明亮,她輕柔地撫了撫他額前的鬢髮。將那隻纖手握住,胸前嬌弱的身軀此時重似千斤,感覺自己隻身對抗暴徒的時候,都不曾如此艱難。他咬緊牙關,半晌才說出話來:“夫人,你該休息了。”
離開雅蘭的房間,走到庭院寒風裡的時候,真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帶給她真正的幸福。逾越那道飄搖的藩籬容易,可以後怎麼辦,社會上會怎樣看待他的人品,雅蘭母子又能否得到安穩的生活?但無論如何,知道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情。雅蘭對於年少氣盛的他,如玉蘭般溫香脈脈,而越是這種軟香溫玉般的柔情,吸引力越難以抗拒。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只是希望兩顆同樣漂泊的心相互溫暖,不再孤單。